第2章 古诗乐府

中林之棘[1]

《中林之棘》，送崔子也。[2]

中林之棘，维桃与李[3]。阪田之特，生也曷以[4]。民之无俦，曷其有已[5]！王事皇皇，驾言徂行[6]。念子出宿，我居茕茕[7]。我心之迈，与子同征[8]。行野蹶蹶，行国迈迈[9]。无草不茂，无谷不溃[10]。民之瘁矣，心忧用喟[11]。彼鱼之罭，在彼河梁；彼兔之罝，在彼河侧[12]。岂不是思，进退维亟[13]。同贾知贪，同食知甘[14]。予谅子怀，如口弗爽；予之有怀，子岂不谅[15]。火之方殷，不戒胥燔；水之方割，不戒胥溺[16]。火之方殷，乃仇扑灭；水之方割，弃其舟楫[17]。有渰斯雨，有霰斯雪；如履坚冰，乃尚思热[18]。众方媚矣，莫敢独说；如处大厦，俟其颠覆[19]。谓人弗言，言成祸矣；谓人弗职，职成过矣[20]。孰无朋友，倡谁和矣。子曰弗仕，子有父母；予曰弗仕，兄弟<讠尤>予[21]。天子则不罪，朋友弗取。

《中林之棘》九章，七章章六句，二章章八句。

明妃引[22]

明妃绝色世无邻，粉黛那数三千人[23]。咫尺宫门接前殿，君王只向图中见[24]。当时自恃如花容，美丑谁知由画工[25]。单于日近汉日远，万里风沙魂不返[26]。琵琶马上再三弹，翠袖朝啼关塞寒。皓齿明眸葬沙漠，千秋遗曲犹悲酸[27]。燕支暮云白浩浩，羌人吹笳雪飞早[28]。山前孤冢高嵯峨，岁岁春风长青草[29]。古来抱节本难遇，况复蛾眉人所妒[30]。君不见，长门宫，不用黄金买词赋，纵有朱颜君不顾[31]。

塘上行[32]

蒲生寒塘流，日与浮萍俦；风波摇其根，飘转似客游[33]。客游在万里，日夕望故州。鶗鴂鸣岁暮，蟪蛄知凛秋[34]。暑退厌絺綌，寒至思重裘[35]。佳人不与处，圆魄忽四周[36]。房栊凄鸣玉，纨素谁为收[37]。白云如车盖，冉冉东北浮；安得云中雁，尺帛寄离愁。[38]

梁甫吟[39]

君不见，泰山高高，梁甫在其半[40]。古来封坛禅地无宫馆，崖崩壁坼铁锁断，秦碑汉碣何人看[41]？自从生人开九州，九十六帝行权谋，虎豹啖食龙蛇忧[42]。朝翻暮覆作云雨，立谈坐笑生戈矛[43]。鬼神来往仙不死，尘埃万变扶桑流[44]。君不见，田疆论功争二桃，齐门三丘埋野蒿[45]。又不见，鲁连辞赏轻千金，却秦救赵何雄豪[46]。眼前无人辨曲直，身后声名更何益？拂袖空怜蹈海心，护车枉负排山力[47]。梁生五噫歌莫哀，东绝梁甫观蓬莱[48]。千年云开锦绣壁，五色日抱金银台[49]。瀛洲、方丈列仙占，文成、五利何能验[50]。徐生入岛竟不回，博士儒生尽坑堑[51]。我吟梁甫君振衣，世路崎岖多是非[52]。琅玕芝草海岱曲，钓竿拄杖从今归[53]。

行路难四首[54]

一

床有织绮，箧有织素；请君视绮还视素，怜新不如莫弃故[55]。樽中有酒盘有餐，听我为歌行路难[56]。众中欢乐多志气，岂知他人不得意[57]？白日有时不照地，安得保君常不弃[58]？

二

天河荧荧西北转，织女牵牛不相见；由来天上亦别离，何怪人间有悲怨[59]。世情磷薄恶衰贱，驾车骑马有人羡[60]。少年不得君爱惜，红颜胜人亦何益？[61]

三

高树鸟不集，常有东西南北风；君子众所畏，好恶不合常相攻[62]。拔剑欲有适，前有虎兕后虺蜮[63]。抵节徒歌行路吟，高飞未有横天翼[64]。

四

我发行路歌，诸君请勿哗。严冬霜雪虽可畏，三春草木自荣华[65]。人生富贵各有时，不劳辛苦更咨嗟[66]。百年冉冉宁复多，白日速如东流波[67]。眼中世事只如此，生前不乐将奈何？

秋江词[68]

烟渺渺，碧波远；白露晞，翠莎晚[69]。泛绿漪，蒹葭浅，浦风吹帽寒发短[70]。美人泣，江中流，暮雨帆樯江上舟，夕阳帘栊江上楼[71]。舟中采莲红藕香，楼前踏翠芳草愁[72]。芳草愁，西风起；芙蓉花，落秋水[73]。鱼初肥，酒正美；江白如练月如洗，醉下烟波千万里[74]。

种瓠词[75]

种瓠东园内，瓠叶从风翻[76]。绿蒂飘长带，素花密以繁[77]。虽无百尺根，枝蔓自缠绵。雨露冒时泽，阳晖被朝暄[78]。窃比女萝草，附身托高垣[79]。绿畛齐结实，岂贵充盘飧[80]？愿为连理杯，长以奉君欢[81]。

双雁篇并序[82]

钱水部世恩在宦失偶，日夕哀吟[83]。其友何景明为作《双雁篇》寄之。

双雁云中来，雍雍扬鸣音[84]。念子中路散，一飞与一沉[85]。冥冥江湖道，思归苦不早[86]。昔为并栖禽，今为特飞鸟[87]。飘沙恋故浦，别流思故河[88]。奈何同沟水，翻作异泒波[89]？鸟悲多苦音，客悲多苦言[90]。弦尔孤桐琴，操我《双雁篇》[91]。

注释

[1]该诗出自《京集》，当作于弘治末正德初何景明初任京职期间。全诗抒写何景明与崔铣的真挚友情，讲述仕宦生涯的险恶处境，进而彼此互相告诫劝慰。此虽围绕着友情来写，却触及了社会政治和世道人心，契合《诗》的讽喻精神，颇得“风人之旨”。全诗以四言为主，情思质朴，格调劲直，是追摹《诗》篇的代表作。中林，树林中。语出《诗·周南·兔罝》：“肃肃兔罝，施于中林。”毛传：“中林，林中。”棘，有芒刺的草木。此泛指树木。

[2]崔子：对崔铣的敬称。崔铣（1478—1541），字子钟，一字仲凫，初号后渠，后号少石，又号洹野，河南安阳人，弘治十八年进士，授编修，官至南京礼部右侍郎，有诗文集《洹词》十二卷。崔铣是何景明的好友。

[3]句谓：丛林众木之中，有嘉木桃与李。此以桃李比况善类。

[4]阪（bǎn板）田：山坡上的田。阪，山坡。特：公牛，亦泛指牛。典出《诗·小雅·正月》：“瞻彼阪田，有菀其特。”曷以：何以，即怎么样。

[5]民：人。此指作者自己。俦（chóu愁）：同类、朋辈。此指志同道合者。已：停止，止息。句谓：人难遇志同道合者，为求得这样的友朋，我没日没夜地思念，哪里会有止息之时！

[6]王事：王命差遣的公事。语出《诗·小雅·北山》：“王事傍傍。”此指操劳公家的事。皇皇：惶恐的样子。皇，通惶。驾：乘车。言：语助词，表示动作的趋向。驾言，语出《诗·邶风·泉水》：“驾言出游。”徂（cú殂）行：行进。徂，行走。语出《诗·鲁颂·駉》：“思马斯徂。”郑玄笺：“徂，犹行也。”

[7]出宿：外出住宿。此指留居在外。茕（qiónɡ穷）茕：孤零零的样子。

[8]心之迈：心意远行。心，心意；之，句中语助词，表示动作趋势；迈，远行。此化用《诗·王风·黍离》：“行迈靡靡，中心摇摇。”与：随着，跟着。同征：一起出征。

[9]蹶（jué绝）蹶：疾行的样子。迈迈：轻慢的样子。

[10]茂：繁盛。此指杂草繁盛。溃（kuì愧）：腐烂。此指谷物腐烂。句谓：杂草丛生，十分繁盛，使谷物无法生长，全都烂掉。

[11]民：人。此指农人。瘁（cuì翠）：憔悴，枯槁。喟（kuì愧）：叹息。句谓：农人遭受饥荒而憔悴，我心感忧伤而喟叹。

[12]罭（yù欲）：捕小鱼的细眼网。罝（jū居）：捕兔的网。句谓：我的处境险恶，危机重重，就像河堤上张设了渔网、河岸边张设了兔网。

[13]亟（jí极）：危急。句谓：哪能不顾念农人饥荒，乃因为不论是进是退，我处境都很危急啊。

[14]同贾（ɡǔ古）知贪：与人一起经商，就理解同伴多分财物的用心。典出《史记·管晏列传》，管仲说：“吾始困时，尝与鲍叔贾，分财利，多自与。鲍叔不以我为贪，知我贫也。”同食知甘：与人一起进食，就知道同伴饮食口味之喜好。甘，以为甘，意动用法。此引申为饮食口味之喜好。该句比喻友朋心灵相通，交为莫逆。

[15]谅：体察。语出《诗·鄘风·柏舟》：“母也天只，不谅人只。”怀：心思，想法。爽：差失，不合。语出《诗·卫风·氓》：“女也不爽，士贰其行。”

[16]方：刚开始。殷：火盛大的样子。戒：防备，警戒。胥：顷刻，一会儿。此指事态快速发展。燔（fán烦）：焚烧。此指大火焚烧人畜与财物。割：截断，隔断。此指洪水截断交通。溺：水淹，落水。该句比喻当面对凶险，要预为防备。

[17]仇：通酬，筹划。弃：放弃。此指不敢使用舟楫。

[18]渰（yǎn眼）：阴云。斯：斯须，即将。霰（xiàn线）：雪珠。热：天气转暖。

[19]说：劝说，谏说。俟（sì四）：等待。

[20]职：任职。此指尽职做事。

[21]<讠尤>（yóu由）：同尤。责备，责怪。

[22]该诗出自《京集》，当作于弘治末正德初何景明初任京职期间。《明妃曲》是古人常用的诗题，如北宋王安石也尝用过。此题往往演义王昭君远嫁匈奴故事，来抒写文士怀才不遇的境况。该诗借明妃、陈皇后等汉宫旧事，隐喻正德初宦官刘瑾乱政，贤能之士不得容身，买官卖官公行之现实。全诗情调悲怆，抑扬顿挫，颇有讽喻之义。明妃，汉元帝宫女王嫱，字昭君。

[23]粉黛：傅面的脂粉和画眉的黛墨。此借指美女。那数：哪数，不止。句谓：明妃容貌绝佳，后宫无能媲美。

[24]咫尺：形容距离很近。咫，周制八寸；尺，周制十寸。前殿：君王居处的宫殿。图：图画。此指描绘后宫佳丽的图画。句谓：尽管后宫距离前殿很近，但君王懒得临幸后宫，只画中观看宫女容貌，以按图来召幸宫女。

[25]画工：画师。此指描绘宫女的画师。句谓：明妃当时自恃花容月貌，（而不与画师通贿；）谁知（画师从中作弊，）宫女的美丑就由画师决定。

[26]单（chán缠）于：汉时匈奴君长的称号。魂不返：魂魄不能返回汉地。此形容风沙万里，路途遥远。句谓：明妃远嫁匈奴，路途异常迢遥。

[27]皓齿明眸：描绘女子容貌姣好。典出曹植《洛神赋》：“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葬沙漠：指明妃死后安葬在沙漠。句谓：明妃玉容消殒，葬身沙漠；她那不幸的遭遇，早已化作悲酸的乐曲，千百年来流传不已。

[28]燕（yān烟）支：燕支山。有时泛指北方边地。羌人：羌族。此泛指西北少数民族。该句渲染明妃安葬地苍茫凄寒的环境。

[29]孤冢：孤零的坟茔。今呼和浩特市南郊有昭君墓青冢。嵯峨（cuó é痤鹅）：山势高峻。此指明妃墓高耸的样子。

[30]抱节：保持节操。句谓：自古以来，怀抱节操者本来就难遇明主，何况像明妃那样，又以美貌遭人嫉妒呢！此借明妃故事，隐喻贤能之士无法容身的朝政。

[31]长门宫：汉武帝失宠陈皇后所居宫殿。后借指失宠女子居住的寂寞凄清的宫院。黄金买辞赋：陈皇后失宠后，奉以黄金百斤，请司马相如作《长门赋》，借以感悟武帝。陈皇后因以复得宠幸。此借陈皇后故事，隐喻买官卖官、苟且取容之政治现实。朱颜：红润美好的容颜，指美色。

[32]该诗出自《京集》，当作于弘治末正德初何景明初任京职期间。这首歌行是追摹汉魏诗歌的代表作。全诗抒写游子羁旅情怀，以寒蒲、浮萍之飘摇比况游子转徙无依，以鶗鴂和蟪蛄之鸣叫、絺綌和重裘之更换兴起乡思别绪，颇得《诗》比兴之义。音声婉转，韵调清越。陈子龙评曰：“婉丽清发，不在建安下。”

[33]蒲（pú葡）：香蒲，一种水生植物，又称寒蒲，故云“蒲生寒塘流”。塘流：池塘的水中。俦（chóu愁）：伴侣，同伴。此用作动词。该句本以寒蒲飘摇自况，却反过来说寒蒲像游子那样漂泊转徙，句法颇为新颖。句谓：我客游他乡，像寒蒲与浮萍一样，随风波飘摇转徙，无法找到归宿。

[34]鶗鴂（tí jué提决）：杜鹃鸟。这种鸟在初春时节开始鸣叫，而岁末已有春的气息，故云“鶗鴂鸣岁暮”。岁暮，即岁末。蟪蛄（huì ɡū惠姑）：蝉的一种。这种蝉在夏末从早至晚叫个不息，到秋天就不再鸣叫了，故云“蟪蛄知凛秋”。凛秋，寒凉的秋天。该句以物候变化来衬托羁旅生涯之难挨。

[35]絺綌（chī xì吃细）：葛布的总称。葛布为热天衣服，故云“暑退厌絺綌”。重裘：双重的裘服。裘，用皮毛制成的御寒衣服。该句以衣服随节候更换来隐喻异地思乡的情绪。

[36]圆魄：月亮。语出南朝梁武帝《拟明月照高楼》：“圆魄当虚闼，清光流思延。”句谓：身在他乡，不能与佳人团聚，以至思乡出神，竟不觉月光笼罩。

[37]房栊（lónɡ龙）：房间的窗户。纨素：洁白精致的细绢。句谓：思恋远方的佳人，耳边仿佛响起闺房窗户上凄婉的玉坠声，忧念无人为她收拾纨素做的衣裙。

[38]云中雁：在云霄中飞行的雁。尺帛：写在方尺绢帛上的书信。《汉书·苏武传》载雁足上系有帛书事。此化用其意，句谓：望见东北天空苍茫的浮云，欲请云中雁来传递书信，寄托独在异乡的离愁别绪。

[39]该诗出自《京集》，当作于弘治末正德初何景明初任京职期间。《梁甫吟》为古乐府楚调曲名。后世文人多有拟作，如诸葛亮作《梁甫吟》，述齐相晏婴二桃杀三士事；李白作《梁甫吟》，抒发壮志难酬的悲愤。盖此题常用来抒写壮士的不平与悲慨。全诗围绕着梁甫山来写，以之为焦点，将相关的历史人物与事件串联起来，甚至本来不相干的事件也被转折系联，借古讽今，引发世路艰险，是非莫定，当全身远害之感想。文辞古雅，情思跌宕，富跳跃性。沈道初评曰：“豪放不在李白下。”梁甫，亦作梁父，山名，泰山脚下的一座小山，在今山东新泰西。古代帝王常在此山辟基祭奠山川。

[40]泰山：山名，在山东中部，古称东岳。古代帝王常在此山举行封禅大典。

[41]封坛禅地：封禅之繁称。在泰山上筑土为坛，以报天功，称封；在梁甫山上聚土辟场，以报地德，称禅。封坛，聚土为坛以祭天。禅地，聚土辟场以祭地。无宫馆：古代封禅大典都是在野外举行，故称无宫馆。秦碑汉碣：秦代的碑石和汉代的碣石。此指秦汉时期封禅遗址上的残存文物。

[42]生人：犹言有历史。《后汉书·西南夷传·哀牢夷》：“绝域荒外，山川阻深，生人以来，未尝交通中国。”开九州：开国，开始建立国家。九州，泛指天下，即全国。九十六帝：传说自古以来举行封禅大典的共有九十六位帝王。权谋：玩弄权术阴谋。此指举行封禅大典只是玩弄权术阴谋。虎豹啖（dàn但）食：残暴之人相互吞食。虎豹，喻残暴的人。龙蛇忧：贤能之士遭受忧患。龙蛇，喻贤能之士。

[43]此句化用杜甫《贫交行》：“翻手作云覆手雨，纷纷轻薄何须数。”句谓：残暴的帝王玩弄权谋，朝令夕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谈笑之中，暗藏杀机。

[44]扶桑流：太阳流转。此用以描绘时光流逝。扶桑，日出处，此代指太阳。句谓：尽管鬼来神往、仙人不死的故事流传至今；但随着时光流逝，尘世间的事物早已千变万化了。

[45]田疆：春秋晚期齐国勇士田开疆之省称。此以田开疆一人代指齐国三勇士，另二人是公孙接和古冶子。论功争二桃：这三人勇而无礼，将危害国家。晏子想除掉他们，乃设计请景公赐三人二桃，论功而食。三人相争不下，皆不食桃，而自刭死。事见《晏子春秋·谏下二》。句谓：齐国三勇士生前争夺名利，是何等热衷！死后坟丘沉埋在野蒿里，是何等落寞！

[46]鲁连：齐国高士鲁仲连。秦军围攻赵国都城邯郸，魏军往救而畏惧不进。魏王派新垣衍出使赵国，劝赵国尊秦王为帝，以换取秦国罢兵。鲁仲连适游赵国，乃求见新垣衍，说服他放弃要赵国帝秦的念头。秦将闻而却兵，赵国因以获救。赵平原君欲论功行赏，鲁仲连辞而不受，以为天下士就应“为人排患释难解纷乱而无取”。事见《史记·鲁仲连邹阳列传》。

[47]拂袖：引退，归隐。此指退隐林泉，不同流合污。蹈海心：跳海自杀的志愿。鲁仲连誓言，若秦王为帝，己宁愿蹈东海死，而绝不忍为之民。此比喻志行高洁、不同流合污的志愿。护车：护卫帝王的车驾。此指用自己所能，欲效力君国。排山力：极其猛大的势力。语出《晋书·秃发檀载记》：“吕氏以排山之势，王有西夏。”此比喻治国安邦、兼济天下的才干。句谓：政局败坏之极，想退隐林泉不得，只能空怀高蹈之志；欲效力君国无门，徒拥有绝世才干。

[48]绝梁甫：迅速逃奔避居梁甫山。绝，即绝走，迅速奔跑。此以梁甫、蓬莱二山代指齐鲁之地。该句化用东汉梁鸿故事。梁鸿经过京都洛阳，看到民众极度劳苦，哀伤而作《五噫歌》。汉章帝看见其诗，不满而追捕之。梁鸿乃改姓变名，携妻避居齐鲁之间。

[49]千年云：千百年来笼罩着蓬莱山的云雾。此云雾偶尔散开，露出蓬莱山壁，远远看去，就像是锦绣一样。五色日：太阳的五彩光谱。五彩日光照耀在蓬莱山上，金碧辉煌，就像是抱着金银台一样。五色，指青、赤、白、黑、黄五种颜色，古人以此五色为正色。此以下三句六行都是描绘梁鸿游览蓬莱山的观感。

[50]瀛（yínɡ营）洲、方丈：传说中的两座神山，仙人居之，在渤海之东。文成：汉代将军名号。齐人名少翁者，以鬼神方术被武帝封为文成将军。五利：汉代将军名号。方士栾大被武帝封为五利将军。该句讽说少翁、栾大之流，玩弄鬼神方术，以为神仙可致，然终无效验。

[51]徐生：徐福，秦代方士，尝奉秦始皇令，往东海寻找三神山，而一去不返。坑堑（qiàn欠）：挖坑将人活埋。此指秦始皇坑埋儒生。堑，挖掘。徐福与坑儒本无关联，该句将两事勾连一起，意谓：徐福去往海岛寻找神仙，一去不返，而惹怒秦始皇坑埋博士儒生。

[52]振衣：整衣抖去尘秽。语出《楚辞·渔父》：“新浴者必振衣。”此指不卷入是非之争，意欲全身远害。句谓：听了我作的《梁甫吟》，你就会感悟人世道路艰险、是非丛多，而产生全身远害之想。

[53]琅玕（lánɡ ɡān狼甘）：神话传说中的玉树。芝草：灵芝，菌属。此指传说中服之能成仙的瑞草。海岱曲：渤海至泰山间的偏僻处。钓竿拄杖：钓鱼竿和拐杖。此指在海岱间优游隐逸的行为。句谓：海岱的偏僻处长满了琅玕和芝草，从今我欲携带钓竿和拄杖归隐其间。

[54]该诗出自《京集》，当作于弘治末正德初何景明初任京职期间。行路难，行路艰难，比喻处世不容易。《行路难》是乐府杂曲歌辞名，内容多写世路艰难和离情别绪。后世文人多有拟作，如南朝宋鲍照作《拟行路难》十九首，唐李白作《行路难》三首。何景明此《行路难》四首也是拟作。这是一组人生哲理诗，主要抒写人生不易、世路艰难的感想。第一首写世态人情喜新厌旧，被人喜爱就欢乐，被人厌弃就伤感；因而人生既有得意也有失意，谁都难保永不被人嫌弃。第二首前半写人间难免离别之事，而有离别就会有悲怨；后半写世情恶薄炎凉，嫌恶衰贱，爱慕显贵，乃人世常态。因而告诫世人，不可恃青春容颜以骄人，那样是毫无益处的。第三首写人世非常艰难，周遭是凶猛险恶的害人者，而我辈又没有横天翼来逃离之；因而要做君子，就难免遭受别人的攻讦。第四首写达观自慰的感想：世事虽说如此艰难，但一切都有定数与时运，更何况人生苦短；我辈大可不必苦心经营、嗟叹埋怨，而应趁生前及时行乐。全诗情思悲慨，语言质直。《皇明诗选》录其第一首，陈子龙评曰：“结句无嫌质直，乐府本色也。”

[55]织绮：丝织彩帛。绮，有花纹的丝织品。织素：丝织绢帛。素，白色生绢。此借用了《诗》的比兴手法，以织绮比作新人，以织素比作旧人。视：看。此引申为顾怜。句谓：床上正用着的是彩帛，箧中存放着的是素绢。请你在顾怜彩帛的同时，还能顾怜一下素绢；你可要知道，不嫌弃旧人比怜惜新人更为重要。

[56]樽：盛酒的器皿。该句用《诗》比兴的手法，借饮食器具起兴，以引起世路艰难之感想。

[57]众中：众人之中。此指常人。志气：志向和气概。此特指得意自负的神态。

[58]白日：阳光。阳光有时也会不照临某地，哪能确保你永不遭弃呢？

[59]天河：银河。荧荧：星光闪烁的样子。织女牵牛：织女星和牵牛星。两星分处银河的东、西边。该句喻指夫妻离居的相思之苦。

[60]磷：薄，减损。磷薄，即薄。衰贱：衰弱卑贱。骑车驾马：驾御车马。此指富贵显赫的人。句谓：世情如此恶薄，衰贱者遭人厌恶，而显贵者得人羡慕。

[61]少年：青春年少。红颜：女子美丽的容貌。句谓：青春年少未获夫君爱惜，容颜出众，又有什么益处呢？

[62]集：鸟栖止于树。畏：畏忌，犹谨慎戒惕。

[63]适：去往某地。此指去往理想之地。虎兕（sì寺）：虎和兕。此泛指猛兽。兕，古代猛兽，似牛而青毛、皮厚。虺蜮（huīyù挥玉）：螫人的毒蛇和含沙射人的短狐。此以虎兕和虺蜮比喻凶猛险恶的害人者。

[64]抵（zhǐ只）节：击节。徒歌：无伴奏的歌唱。此化用鲍照《拟行路难》“听我抵节行路吟”句。横天翼：能横越天空的强劲有力的翅膀。

[65]自荣华：随着冬去春来，草木自然发芽开花。自，自然而然。此暗指人生有定数。

[66]此句化用崔颢《长安道》：“莫言贫贱即可欺，人生富贵自有时。”句谓：人生富贵贫贱各有时运，我辈不需苦心经营，更不必嗟叹埋怨。

[67]冉冉：匆忙的样子。白日：阳光。此引申为时光。东流波：东流水。句谓：人生匆忙，不满百年，哪能更多？时光飞逝，如东流水，去不复返。

[68]该诗出自《京集》，当作于弘治末正德初何景明初任京职期间。全诗以秋江为中心，描写诗人的所见所想，通过由远到近、由虚带实、由物写人，由人及己，来表现景致变幻和情绪波动，极富层次感和节律感。语言清新流丽，音声丰韵婉转。陈子龙评曰：“轻秀之词，不伤古质，所以为大雅。”沈德潜以“美人娟娟隔秋水”比拟其含蓄蕴藉之风度。词，古诗之一体。此体多将“词”字系在吟咏对象之后，用来作为诗的题名。该篇《秋江词》及下篇《种瓠词》都属这种情况。

[69]烟渺渺：水烟浩淼。碧波远：碧波深远。这两行是互文，用来形容江水宽阔而深远。晞（xī西）：干燥。此指被阳光晒干。莎（suō梭）：莎草，一种草本植物，俗称香附子。晚，植物生长迟熟。该句前两行写远景，后两行写近景。

[70]泛绿漪（yǐ以）：水面泛起绿色的涟漪。蒹葭：芦苇。蒹，还没抽穗的芦苇。葭，刚刚长出的芦苇。浦风：江边的风。吹帽：帽子被风吹落。此指重阳日登高雅集。典出《晋书·孟嘉传》：九月九日，孟嘉应邀燕集龙山，风吹帽落而不觉。后专指重阳日登高之雅事。寒发短：感到寒冷而恨头发短。此化用杜甫《九日蓝田崔氏庄》诗句：“羞将短发还吹帽，笑倩旁人为正冠。”

[71]帘栊：门窗上悬挂的帘子。此指闺阁。江上楼：江边的楼阁。该句由江上泣声转而写建筑物，完成听觉与视觉之转换，一虚一实，相映成趣，留有想象空间，意谓：江上女子低沉的哭泣声不知从哪处传来，是从暮雨中那艘樯桅帆船上呢，还是从夕阳下那幢江边楼阁里呢？

[72]踏翠：踏花。此泛指行人寻芳踏花，即秋游。芳草愁：花草被行人践踏而忧愁。此为移情手法，作者感叹花草被人践踏，不说自己忧愁，却说花草忧愁。该句承上写，暗示泣声究竟来自哪里。

[73]芙蓉：荷花的别名。

[74]鱼初肥，酒正美：此二行，《皇明诗选》、《明诗别裁》等选本阙。练：洁白的绸子。语出谢朓《晚登三山还望京邑》：“澄江静如练。”这里又变换角度，由花草转到行舟，描写行舟者的观感：秋天到了，江鱼刚好长肥，食鱼饮酒多惬意；江月令人陶醉，驾舟出没烟波，日行千万里。

[75]该诗出自《京集》，当作于弘治末正德初何景明初任京职期间。这是一首爱情诗，女抒情主人自比瓠瓜，借瓠子生长各时段的情态，来表白对爱情的独特理解：爱情就像瓠子的枝蔓，无端由不自禁地悱恻缠绵；爱情就像女萝托附高墙一样，是一种全身心的托附；爱情就是自愿化做连理杯，永久地奉迎夫君的欢颜。语言简约质直，情思蕴藉丰韵。瓠（hú壶），瓠瓜，又称葫子，一种食用植物。

[76]东园：东边的园圃。太阳从东方升起，东园寓生机勃发之意。

[77]蒂（dì帝）：花果与枝茎相连的部位。长带：修长的茎蔓。素花：白色的花。

[78]冒时泽：及时施布雨露。冒，覆盖，此引申为施布；泽，润泽，此指雨露。阳晖：日光。语出唐杨衡《游陆先生故岩居》：“深林无阳晖。”被：覆盖，此引申为照射。朝暄（xuān宣）：早晨初阳的温暖。暄，温暖。

[79]女萝（luó罗）草：一种蔓生植物，多缘松柏等乔木生长，故又称松萝。高垣（yuán元）：高墙。垣，矮墙。此泛指墙。

[80]绿畛（zhěn枕）：爬满绿色藤蔓的田地。盘飧（cān餐）：盛在盘中的食品。飧，食品。贵：以为贵，此为意动用法，引申为希冀、向往。句谓：绿色田瓠纷纷结实，哪会希冀做盘中餐？

[81]连理杯：旧时新婚夫妇合饮之杯，比喻结为恩爱夫妻。该句转接上句，拟瓠瓜自白：我愿做连理杯，用来盛上美酒，永奉夫君欢颜。

[82]该诗出自《京集》，当作于弘治末正德初何景明初任京职期间。正德初刘瑾乱政，诗人有感于善类被摧残驱散，而以双飞雁离群失偶来比况友朋离散。情思悲怆，婉转有致。双雁，双栖双飞的雁。雁习性群居，此以双雁比喻两位亲密朋友。

[83]世恩：钱荣的字。钱荣，无锡人，生卒年不详，弘治六年进士，为工部郎中，以介执著称。失偶：失去同伴。刘瑾乱政时，钱荣三疏乞归养。在宦失偶，盖即指此。

[84]雍雍：鸟和鸣声。

[85]中路散：在中途离伴失散。飞：雁飞，此喻指何景明仍在官；沉：雁落，此喻指钱荣弃官归养。句谓：想起你弃官归养，离我而去，就像双雁并飞，一只中途沉落，一只孤独续飞。

[86]冥冥：昏暗的样子。江湖道：旧时指四处流浪以谋生存。此喻指从政为官的生涯。句谓：我面对昏暗无道的官场，悔恨自己没尽早弃官归养。

[87]特：单独，孤独。

[88]飘沙：飞扬的沙尘。别流：支流。

[89]泒（pài派）：支流。泒，派的讹字。

[90]苦音：鸟哀鸣声。苦言：哀伤的话。

[91]弦：弹奏弦乐器。孤桐琴：琴。孤桐，《尚书·禹贡》：“峄阳孤桐。”孔安国传：“孤，特也。峄山之阳，特生桐，中琴瑟。”因峄阳孤桐中琴瑟，后以孤桐为琴的代称。如唐王昌龄《琴》诗：“孤桐秘虚鸣，朴素传幽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