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
Vishneva的《吉賽爾》之夜及其他

2013年10月12日起我到達莫斯科，開始一個多月的歐洲之旅，抵達前已持有五張預購的芭蕾票。這幾年裏其實我大多數時間都在歐洲，身為“無業遊民”，我行動極度自由。可是今次選擇在初冬先到俄羅斯，主要是要到Mariinsky Theatre看Diana Vishneva演的Giselle。那場演出的日子是11月16日，我在兩個月前已在網上買了票，其他的行程就跟着好辦了。結果，這是我的另一次難忘的芭蕾之旅：在九天裏到了四個不同的城市看了五場精彩的芭蕾舞演出。

從莫斯科飛往聖彼得堡。我住在一間可說與芭蕾掛鈎的歷史性著名酒店—Belmond Grand Hotel Europe。這裏的走廊上掛着芭蕾明星的大照片，逢週五晚上L’Europe餐廳的Tchaikovsky Night晚餐，小舞台上有芭蕾舞演出。它有一間名為馬林斯基套房的套間，全以芭蕾舞物事為裝飾。Vishneva的照片也掛在這房間裏。在Mikhailovsky劇院，他們擁有一間包廂。沒有別的酒店與芭蕾舞的關係如此密切。到聖彼得堡看芭蕾舞，住這裏或Astoria（也是一間以芭蕾為主題的酒店）最理想了。今次到歐洲大酒店和馬林斯基劇院，我有回家般的親切感，都已三訪了。

《珠寶》Jewels
（Fauré＋Stravinsky＋Tchaikovsky/Balanchine）

2013年10月14日，我在馬林斯基第二劇院看了一場George Balanchine的《珠寶》（Jewels），這是很好看的三幕無故事長劇。Balanchine的編舞總是很好看的（他的羣舞其實可說是羣體獨舞，也絕無冷場）。那次首次進入幾個月前、五月才新開的馬林斯基第二劇場，也是我的樂事。早聽說並因而證實這間宏偉劇院的觀眾，行為和衣着都較隨和，與舊院氣氛不同。演出前宣佈請勿拍照，但觀眾不但拍照而且有用閃光燈的（不敢批判別人，因為我也拍照但不會用閃光燈）。劇院設施包括比舊劇院大得多的商店，音響效果一流，座位舒適而視野好，也要說樂團的演出之佳，簡直像聽Gergiev的音樂會（是晚的指揮是他們最勤力的Boris Gruzin）。

第一幕〈綠寶石〉（Emeralds）
Viktoria Krasnokutskaya/Xander Parish–Anastasia Kolegova/Yuri Smekalov

馬林斯基的惡例是不預佈非首席的演出名單，而且即使是首席，也似乎除了Vishneva和Lopatkina這樣的巨星外，也要到演出的月份才公佈誰擔演，所以臨場看到這樣的陣容我也還算高興。2012年才看過Anastasia Kolegova主演的《睡美人》，印象好（也幸虧她是美女）。這場演出有馬林斯基的一貫高水準，可惜觀眾似乎是“看人喝彩”的，所以我嫌謝幕不夠熱烈。Jewels全劇三幕佈景一樣，只是每幕按劇名的珠寶顏色佈置。所以第一幕的佈景是綠色的，很配合Gabiel Fauré旋律優雅的音樂。Kolegova演出不錯，於是我又怪掌聲不夠熱烈。我認為她應是升首席的下一個人選之一。她常常演重要劇碼的主角。我注意到謝幕時只她一個竟沒有花收：這裏的花是觀眾（或自己）買的，不是戲院例送的。早知我願大破慳囊買花送她，哈哈！

第二幕〈紅寶石〉（Rubies）
Alina Somova/Filipp Stepin＋Alisa Sodoleva

換上Igor Stravinsky的音樂和紅色的舞衣與背景，Balanchine這幕戲的編舞很現代化（相對於第一及第三幕的古典），看後甚至覺得音樂像原創芭蕾舞音樂，多於是鋼琴協奏曲。

Alina Somova和Filipp Stepin都是新星。大美女Alina產後身材完全復原了，那兩個月她和Tereshkina都不斷出場，似乎是要補回2012年的產假？Alina是個技巧高超的舞蹈員，儘管演戲不是她的強項，但此劇用不着“演戲”。只是我覺得她還是不太入戲，甚至有點掉以輕心似的。新進的Alisa Sodoleva演的獨舞角色跳得非常好，她只是初級獨舞員。這次是她首演此角，看後覺得今後值得注意她。結果2014年她改投Mikhailovsky立升首席，等於連跳四級！

第三幕〈鑽石〉（Diamonds）
Viktoria Tereshkina/Vladimir Shklyarov

以上兩位舞蹈員都應算是馬林斯基的大明星了。儘管Viktoria Tereshkina一貫地板着不漂亮的長臉（相對於Somova常常傻笑着的漂亮臉），但她仍是比小妹妹Alina更大的明星，成熟得多，觀眾給她的彩聲也更多更熱烈，儘管我看不到只有巨星如Vishneva能享有的那樣的謝幕（可以精彩到像另一場戲）。

Viktoria都是產後復出，但演出無懈可擊。她是個非常古典的舞者。舞伴Shklyarov也是公認的馬林斯基男性台柱之一。他賣相一流（我認為他的賣相甚至勝過Roberto Bolle），舞姿優雅，也許Vasiliev跳得更高，但後者太粗線條而不夠溫文。可惜今天的人太重賣弄技巧，於是Vasiliev憑跳得最高稱王。芭蕾舞到底不是體操，技術重要卻不是全部。

我願為這一對舞者大力喝彩，尤其是Viktoria那十分準確而細緻的舞步（證明出色的芭蕾舞蹈員雖無外貌美甚至偏醜也能令你愛上她，像當年的Natalia Makarova）。這是一場很精彩的演出（可惜仍然沒有應有的Curtain Call，即謝幕完畢完全落幕後，觀眾熱烈的掌聲要舞者不斷出來謝幕）。這樣的場面在俄國特別熱烈好看（如果有的話也只是屬於Vishneva、Lopatkina、Zakharova和Osipova的）。

Vishneva的《吉賽爾》Giselle
（Adam/Coralli—Petipa）

看2013年10月16日這場演出，感覺上似是看Vishneva的專場，多於像在看“另一場吉賽爾”。主要是明星效應。

而我也看到俄式傳統的喝彩了，散場彩聲持續了近20分鐘。就因為主角是Vishneva（也許不論她跳得好不好，儘管她永遠跳得好）。我注意到舊劇院的觀眾似乎很不同，斯文得多衣着講究得多，沒有人用閃光燈拍攝。我拍照是不擾人的，因為我知道觀眾會何時喝彩，音樂何時大聲，永遠掩蓋我的快門聲。

嘗試撇開Vishneva的名氣因素（和我作為她擁躉的因素）來中立評論，她當晚的Giselle演出無懈可擊，一早就盛名不虛的她（20歲便是馬林斯基的首席），仍在巔峰。男主角Konstantin Zverev也很好。他應是Vishneva的protégé（提拔的後輩）吧？那年Ratmansky的《安娜·卡列尼娜》的俄國首演，V娃也選他為搭檔並在發佈會對他大加讚揚。他那時只是位居二級獨舞之列（後已迅即升為一級），但前途無量。Sofia Gumerova也是馬林斯基的前輩要員了，她的Myrtha我也叫好。而且到底是馬林斯基，羣舞和管弦樂都一流。

該次一連看了馬林斯基的三名旦，Vishneva確不愧是台柱巨星（另一是Lopatkina）。聽說她是當今世上場費最高的舞蹈員之一（另一位是Sylvie Guillem），那天她的步法（footwork）全無差錯，無可比擬的音樂感使她的舞步，與每個音符都配合得天衣無縫，演技出色。那個月在馬林斯基的舞台上跳Giselle的還有Lopatkina和Osipova，更不用說Tereshkina和Somova也要跳了。這樣的無形競爭確保演出者必定全力以赴，因為那裏的觀眾都是識貨的，他們會比較。

Diana Vishneva近年不斷擴展她的劇目範疇，當今不少編舞大師都為她創作新舞。那時她的新製作On The Edge剛在美國首演。這次能看到她跳Giselle特別難得，因為似乎近年來她的活動，最重視的還是這些大師們為她新編的芭蕾舞（見代序）。在芭蕾劇中，她近年比較喜歡演的應是Romeo and Juliet、Manon和Onegin等要有內心表現的近代戲，跳這些需要“演戲”的劇，她絕對首屈一指。古典芭蕾她最常演的則是《吉賽爾》了。Adolphe Adam的音樂越聽越覺旋律優美，所以《吉賽爾》似乎是所有芭蕾舞蹈員的首愛。

Vishneva是當今最偉大的“芭蕾演員”，配合一流的技巧和最高的音樂感，令她被公認為近代芭蕾的權威演繹者。可惜她的時間有限，在近代芭蕾與現代芭蕾舞（注意不是現代舞）之後，能看到她演Giselle和La Bayadere這類純古典傳統芭蕾舞的機會就較少了。所以她的《吉賽爾》我是必看的。好戲當前，且聖彼得堡不遠。

那次已是我第五次看Vishneva的現場演出，再看了近年紐約一貫對她的好評，Vishneva從不欺場。她的名聲響亮，除了門票一早售完外，也讓我終於看到了精彩的Curtain Cal（l美國一本叫After Grow的書，內容就只是講她的謝幕，那簡直是“另一場好戲”）。可憐其他演員（尤其男主角必須陪同謝幕，還有前輩如Gumerova），也包括指揮Boris Gruzin，都成了謝幕好戲的佈景板。

那天散場後我有機會到後台和V娃見面，那次的會面竟是在馬林斯基的大舞台，難得！她平易近人，但不大說英語。在後台她仍然穿着《吉賽爾》的戲裝和芭蕾鞋見客，賀客包括她的老師。看芭蕾數十年，這是我最難忘的一天。我竟登上馬林斯基的舞台，還和當今首席芭蕾巨星說話及拍照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