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幕 陪你走過每一天
星期日晚上,小藍和同伴用手機即時通訊軟件發短訊。
小藍:千晴的手受傷,明天要包繃帶上學呢。
瑞雪:我會陪她一起上學。
可可:傷口一定很痛,幸好不用縫針。
小藍:徐主任認定千晴是不良少女,明天見到她受傷,一定以為她打架。
可可:徐主任經常不聽學生解釋。
小藍:就是嘛。
瑞雪:但千晴不理會別人的看法。
可可:她應該傷癒後才上學吧?
瑞雪:不必吧。
小藍:我們一同扮受傷,掩護千晴。
可可:我不扮,這樣反而更顯眼。
瑞雪:幼稚!我不扮,千晴也不會贊成的。
小藍:不要讓她知道就可以啦。
弘司:唔……
小藍:司令有什麼意見?
弘司:這是「蝶舞傳說」的羣組……
小藍:對呀。
弘司:千晴也在這個羣組裏。
……
千晴:我反對!
小藍:哇呀!快轉到另一個羣組。
紫柔:已經太遲了。
* * *
翌日早上,瑞雪如常來到千晴住所樓下。千晴下樓後,竟然見到瑞雪的右膝包着繃帶,「你發生什麼事?」
「噢,這個嘛,下樓梯時不小心踏空。」
「你不是響應小藍的提議吧?」
「我是反對的,你想多了。」
在校園的林蔭步道,千晴見到可可走在前面,大喊:「可可!」
可可轉過頭來,鼻子貼着藥水膠布。
「你發生什麼事?」
「下樓梯時不小心踏空。」
千晴交替互望瑞雪和可可,雙手交疊胸前,「嘿,真巧啊!」
「你想多了。」瑞雪和可可一同擺擺手。
回到5B教室,千晴剛坐下,小藍隨後進來,下巴貼着厚厚的紗布。
「你又發生什麼事?」千晴問。
「下樓梯時不小心踏空,哈,哈哈!」
不久,弘司回來,額頭中央貼着大片藥水膠布。
「真倒楣!下樓梯時不小心踏空。」還沒有人發問,弘司先自首。
然後,紫柔也回來了,頭頂綁着一圈繃帶。
「你又是下樓梯時不小心踏空嗎?」千晴沒好氣問。
「嗯。」
昨晚堅拒扮受傷的團員,今天不約而同喬裝上學,而且沒有商量過,編出同一個藉口。
上課鐘聲響起。
林董一進入教室,看到五個受傷的同學,吃了一驚。
「你們為什麼都受傷了?」
「下樓梯時不小心踏空。」小藍、紫柔、瑞雪和弘司齊聲答。
「你們是不是一起摔下樓梯?」
「是。」
「不是。」
這次,四人欠缺默契,說出不同答案。
「究竟是不是呀?」林董被他們搞亂了。
「哈……哈哈……哈哈哈……」
他們真是不折不扣的傻瓜!
千晴忍不住大笑,笑得肚子痙攣,淚水都飆出來了。
* * *
小藍和同學聊天時說漏了口,扮受傷的事即日穿幫,林董知道後十分生氣。
放學後,「蝶舞傳說」沒有去舞蹈室,他們脫下膠布繃帶,站在教員室外的走廊,聽林董的訓話。
「你們太令我失望了!我在堂上說過騙取別人的同情心是卑鄙的行為,你們竟然扮受傷!我苦口婆心教你們做人的道理,你們嫌我囉唆,聽不進去。等你們做錯事了,傷害了其他人,才明白老師的苦心就太遲了。」
「對不起!」
「千晴也有不對,無論多生氣都不能破壞公物,而且萬一割傷神經線,影響手部活動就麻煩了。」
「對不起!」
林董訓話期間,徐主任和一個初中小胖男來到走廊,小胖男撅起嘴,一臉不悅。
「我叫你返回教室,你為什麼還在操場打籃球?」徐主任以嚴肅的聲音問。
「你都沒有說什麼時候要回去,我明天才回去都可以呀。」
「你還在頂嘴!」
「是你沒說清楚,怪不得我呀。」
兩人的對話清清楚楚傳到弘司耳中,在他的腦海轉了一圈又一圈。
「呀,我明白了。」弘司忽然開竅,想通了一件重要的事。
「好,弘司,你明白我的苦心就好了。」林董欣慰地點點頭。「你們好好反省,不要再有下次啦。」
林董走後,千晴問弘司:「你明白了什麼?」她看出弘司剛才正在魂遊。
「童老師叫我跟她返回紐約,卻沒有指定回去的日期。所以,我即使答應她會回去,也不必立即兌現承諾。」
「就是說你可以中學畢業後才返回紐約?」可可確認道。
「嗯。」
「太好了!」小藍喊。
「嘻,你變聰明了。」瑞雪撞一撞弘司。
「果然是名師出高徒,你有我一半的智慧了。」千晴拍弘司的背,滿意地笑。
昔日依依的淚水,送走離情後,化作陣陣笑聲。
「為了慶祝司令可以留下來,我們玩閃避球囉!」小藍興高采烈。
「我們要練舞,還要檢討上次演出的表現。」紫柔說。
「我們之前很努力練舞,休息一天啦。」
「我都想玩閃避球。」瑞雪說,「可可也想玩吧?」
「想呀。」
「閃避球也可以當作體能訓練,鍛煉手腳靈活協調度。」千晴學拳擊,也會跑步和做器械訓練,不是一味練拳。
團員施展羣眾壓力,以渴望的目光懇求紫柔。
紫柔拿他們沒辦法,終於屈服,「只破例一次。」
* * *
「蝶舞傳說」四處召集空閒的同學,浩浩盪盪到操場玩閃避球。
笑聲和叫聲衝上天空,傳遍各個樓層。
許媛站在二樓走廊,眺望操場的同學追趕跑跳。臨時湊合的隊員,沒有定下戰略,連連被擊中出局。不是正式比賽,他們純粹只是發洩精力,只求玩得盡興,並不計較輸贏。
走廊響起高跟鞋的咯咯聲。
童綾音走近許媛,一起看着操場上的「蝶舞傳說」。
「你一早來到學校,我以為你已經走了……小綾。」
「阿媛,多年不見,這麼快想我走?」
「你後日返回紐約,我想留住你都不行。」
很久以前,許媛曾經到紐約當交換生,在大學同學的生日派對中認識童綾音。當時,童綾音已經是出色的芭蕾舞者。她們一見如故,迅速成為好朋友。許媛回國後,兩人仍然保持聯絡。這次,是她們分開後,難得的重聚。
一年半前,程家決定離開紐約,程媽為了幫弘司找學校而煩惱。當時,童綾音找許媛幫忙,安排弘司入讀誠修書院。童綾音只是向程媽提供學校資料,程媽並不知道她暗中和校長溝通。
「所謂協定,只是一個藉口,你根本不打算現在就帶弘司回去。」許媛說。
「他表面乖巧,其實是骨子裏反叛。不逼他,他不會認真思考自己想要什麼。」
「看他們玩得這麼開心,應該已經發現破綻,你的協定並沒有設時限。」
「還好弘司不夠聰明,要是一早識破就前功盡棄了。」
操場上,同學在內場外場進進出出,其中一方內場只剩下紫柔一人作戰。每一下攻擊都瞄準自己,她不停閃躲,漸漸感到吃力。
「匯演前一天,紫柔到舞蹈藝術學院找過我。」童綾音說。
「紫柔找你?」許媛錯愕極了。
「她在學院大樓外面等我,我見到她時,表情和你現在一樣。她對我說,希望我再去誠修書院,看看那裏的校園生活。我問她這樣做的意義,她竟然說沒有特別意義,這是弘司選擇留下來的地方,我是他的恩師,有責任親眼驗證。」
「嘿,紫柔說話真是不客氣。」
「今天早上,我在5B教室外面逗留了一會。看到他們做了有趣的傻事,聽到他們開朗的笑聲。這些人這些事,弘司在紐約從沒遇過。」童綾音的視線落在外場的弘司身上,「這個笑容,我在紐約也從沒見過。」
「我想,弘司視你為恩師,就是認同你帶他走進芭蕾舞的世界。同樣地,他既然視你為恩師,他做的事,自然想得到你的認同。」
「少年心事真難理解!」
「他只是有點迷茫,經過這次衝擊,他應該會認真思考他和芭蕾舞的關係。」
「當有一天,他重新選擇芭蕾舞,便會帶着繼續跳舞的理由回到紐約,踏上國際芭蕾舞舞台。這次,再沒有人為他安排,他將用自己的雙腳,走自己選擇的路。我期待着這一天。」
對於弘司來說,誠修書院是暫時歇息的緩衝區,有溫柔的風吹過,悄悄呼喚沉睡的靈魂。而這裏,將會是他找到答案,解開糾纏心頭的結,重新啟動的起步點。
許媛有點無奈地嘀咕:「你真是用心良苦,為什麼我們總是做反派?」
「我們演技好嘛。」
許媛啞然輕笑。她不介意做反派角色,只要在崎嶇的路上,會看到美麗綻放的花朵。
「紫柔不肯在同學面前承認你們的關係,你困擾嗎?」童綾音問。
「我還好,小藍倒是常常受到衝擊,她始終不明白紫柔這樣做的真正原因。」
「紫柔的心理陰影似乎不容易處理。」
「雖然我是教育工作者,但有時也不知怎麼和自己的女兒溝通。」
「我覺得弘司和紫柔挺相似的,他們都把心事藏起來,不想別人觸碰自己最脆弱的部分。」
「受過傷,怕痛了。」
「不痛,又怎樣長大呢?」
本來只有紫柔的內場,多了三個球員生還,四人一起蹲下、快跑,躲開迎面攻擊的球。
一個人走到無力,就大家一起走下去吧。
這是許媛對紫柔的無聲呼喚。
「臨走前,我給你一個專業舞者的預言。」童綾音說。
「什麼預言?」
「在芭蕾舞社,除了弘司,還有一個人有潛質成為頂尖芭蕾舞者。」
「你說睡公主?她無論流行爵士舞或芭蕾舞都跳得很好。」
「睡公主的確很努力,但她沒有巨星的氣質。」
「千晴?她只是一般水準。小藍?她傻呼呼的,跳舞像玩遊戲,只求開心。呀……紫柔?」芭蕾舞社人數不多,許媛只消片刻便說出所有名字。
「紫柔有芭蕾舞者的氣質和天分,相信連她本人都不知道。」
「你不是開玩笑吧?」許媛難以置信。
「你覺得我像開玩笑嗎?」童綾音笑得曖昧,「將興趣變成職業,只欠一個契機。」
希臘神話中,有一個丘比特和賽姬相戀的傳說。
丘比特象徵「愛」,賽姬的名字有兩個含意——「心靈」和「蝴蝶」。
愛,泛指世上萬事萬物的感情。
蝴蝶失去愛,再也飛不起來。蝴蝶失去半邊翅膀,也終究掉落到地上。
那一年,紫柔站在賽姬和丘比特的畫像前,看到賽姬的後背有一對蝴蝶翅膀,初次意識到自己是只有半邊翅膀的蝴蝶。
從天空掉落到地上後,蝴蝶奮力掙扎,拍動受傷的翅膀,希望再次起飛。風,卻一直擦身而過,帶走希望,留下失望。
好想再次聞到風的氣味,再次感受到風的撫摸。
只有半邊翅膀的蝴蝶,還可以振翅高飛,飛向閃閃發光的希望之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