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首度訪港！譽滿全球的馬戲團
除夕深夜，葵涌貨櫃碼頭。
明天就是元旦假期，貨櫃交收早在兩小時前已經停止，整個碼頭黑沉沉的，只有幾盞射燈照亮出入口和警衞站崗處。岸邊的貨櫃起卸區亦是伸手不見五指，從老遠望去，隱約看見一列碩大無朋的影子，猶如在黑暗中張牙舞爪的恐龍。
這些黑影便是用來裝卸貨櫃箱、又叫作「龍門架」的貨櫃吊機。
碼頭最深處傳來又啞又悶的機器聲，原來還有一台龍門吊機正在運作，把一個貨櫃箱從停泊岸邊的貨櫃船上吊起，然後移到岸上來。
岸邊佇立着一條高大的人影，夜色中看不清其模樣，只見他咬着一個煙斗，點燃了的煙絲透出紅光，並隨着呼吸節奏一亮一暗。那人影望着貨櫃箱徐徐下降，忽然把煙斗拿在手裏，吩咐道：「上面聽着，給我小心一點……」
話沒說完，貨櫃箱碰到了地面的拖架，發生了劇烈震動。
「沒聽見我說話嗎？」那人影立即開罵，「貨櫃箱裏的東西極其貴重，要有什麼損傷我絕不放過你！」
龍門吊機上方的操作室裏，一個男人拉了拉鴨舌帽，嘀咕道：「深夜加班是這種水準了，還在嫌這嫌那……」
「這種服務態度可不行啊！我們可是給足了錢的！」
背後忽然傳來人聲，把戴鴨舌帽的男人嚇了個半死。他轉頭望去，只見一個少女攀住門邊，一雙妙目直勾勾地盯着他，又笑道：「那是危險物品耶……受人錢財與人消災，要出什麼意外，私下收取我們金錢的你也脫不了干係。」
戴鴨舌帽的男人望出窗外，不明白操作室離地二三十米，少女是如何爬上來的！
站在地面上的人影見貨櫃箱在拖架上放好，又把煙斗咬住，轉身揮舞雙手。一部貨櫃車「拖頭」自暗處駛出，在拖架前面停住，發出一下長長的汽笛聲。
兩個男人跳出貨櫃車車廂，把拖架連接上去，動作顯得十分熟練。
那條人影把煙斗吸得吱吱作響，然後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我們儘快離開這裏，跟大夥兒會合吧！」
兩個男人答應一聲，又動作敏捷地爬進車廂，然後發動引擎，駕着貨櫃車「拖頭」把貨櫃箱拖走了。
那條人影又往煙斗添了些新煙絲，說：「我們也走吧！」
少女的聲音自那人身後響起：「嗯，他們在另一邊等着。」
兩人隱沒在漆黑之中，留下龍門吊機上面那個操作員繼續發呆。
* * *
兩星期之後。
聖誕假期結束，便是為期十天的考試。雖然說已經是高中生，這次可是超凡同學們被編進普通班後的第一個考試，大家的成績有沒有因為學習環境改變而受到影響？看來要等到派發成績表後才有分曉。
接下來是連串試後活動，然後再過一個星期左右，便是農曆新年假期。
上午舉行了班際話劇比賽，徐心和葉菁茹在校門前面會合戴天馬、陳炎煒等人，一起去到學校對面的屋邨商場吃午飯。儘管分派到不同班別，幾個最要好的超凡同學每星期也會相約吃飯，有的同學更天天泡在一起，跟特別班時沒兩樣。
徐心和葉菁茹一起升讀4A班，順理成章繼續共同進退；李安娜和龐麗莎分別被編進4E和4B班，課餘時間立即黏到一塊兒，難怪別人都說她倆是「孖公仔」。
「你們跟理科班的人相處得如何？」在一家快餐店裏頭，徐心把手機交給旁邊的葉菁茹，然後望着坐在對面的戴天馬和陳炎煒問道。現今教育制度並不提倡分做理科班和文科班，甚至建議學生自由選科，但學校能夠開辦的學科數目始終有限，而且不脫文理商等範疇，學校為了方便管理，更會根據學生選修的科目編班，結果所謂廢除文理班只是空談。徐心擁有被稱為「完全記憶」的能力，真正做到了過目不忘，學業成績固然是好，但她偏愛語文，所以沒有選修理科科目。
「又不是不認識他們，沒有不習慣啦！」陳炎煒把飯菜都吞進肚子裏，說道，「以前不喜歡和他們相處，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
葉菁茹看完剛剛用手機拍攝的照片，笑着說：「有小雪從旁提點，陳炎煒也變得和順起來！」
大家都知道陳炎煒和謝映雪的戀人關係，聽得葉菁茹說話，竟七嘴八舌的評論起兩人來。
徐心看着眾人吵吵鬧鬧，歎道：「不知道將來畢業後，我們的感情會否仍像現在這般好？」
「大家有了工作，時間會比較難遷就，但只要有這個心，還是能夠常常見面。」葉菁茹把右手放在左胸之上，認真說道，「完成初中後，離開『高啟南』的幾個同學都沒出席過聚會；也有認識了新朋友的沒餘暇應酬我們。但我想剩下的十餘人都是互相珍惜的好朋友，無論過多少時候也不會輕易改變。」
徐心點了點頭，坐她另一邊的小萌嘻聲道：「其他人我不敢說，但我們三個永遠都不會改變！」
小萌在中三那年才插入特別班，與大夥兒相識只有年餘，卻已經跟徐心和葉菁茹建立起深厚的友情。對面的謝俊哲忍不住笑道：「永遠不會改變嗎？將來的事，小萌還真敢保證啊！」
葉菁茹瞪了謝俊哲一眼：「我相信小萌啊！」
難怪徐心有此感歎──超凡同學們礙於異能這個難言之隱，自小便無法與人深交，因此特別班的凝聚力已比其他班別高出甚多。但二三十人就有二三十種性格，有不擅長與人相處的，也有不屑與人相處的；有人一拍即合，也有人始終不太咬弦。回想起來，新移民陸軍好不容易打破隔閡、犟脾氣的陳炎煒亦放開了懷抱，但司徒偉誤入歧途、李玲杰轉校而去、何子謙和王小風等人亦有了自己的生活圈子……不知道再過一段時間，願意出席聚會的還剩下多少人？
「不熟絡的就不說啦，」無獨有偶，戴天馬提出相同的話題，「但連劉志達和陸軍也不來了，真是令人失望！」
最近兩次聚餐，只有謝俊哲、戴天馬和陳炎煒三個男生列席，女生情況比較樂觀，除了梅玲和謝映雪忙着籌辦試後活動，陳嘉琪、李安娜和龐麗莎都到了。
謝俊哲也說道：「最近我和劉志達只有在校園擦身而過的份兒，陸軍更是難得才碰上一面。」
就在謝俊哲長嗟短歎的時候，十餘個同校學生用餐完畢，從快餐店的另一邊走出來。還是葉菁茹眼尖，立即認出他們是新特別班的學弟學妹。
為首的阮彌莎、張寧寧快步走到徐心和葉菁茹背後，和兩人拉手說話；跟在阮彌莎後面的來喜和趙石也走近與陳嘉琪和戴天馬打招呼。
李安娜張望了一會，問：「光仔呢？光仔沒有和你們一起吃飯？」
阮彌莎搖了搖頭，「光仔向來不大合羣……」
「其實我們也不歡迎他……」張寧寧說到一半，挨了阮彌莎的肘鎚才悻悻然住口。李安娜向來也知道表弟張俊光的性格不討好，卻沒想過會去到「不受歡迎」的地步，這時候也不好意思追問他幹過什麼好事，惟有回學校再找李Sir問個明白。
待學弟學妹們離開後，謝俊哲繼續唉聲歎氣：「你看他們浩浩蕩蕩的，不知道幾年後還有多少人？」
戴天馬打了個哈哈，轉頭問徐心道：「你們還在繼續對新特別班的輔導嗎？」
徐心點點頭：「李Sir叫我們做一個學期，但如果學弟學妹有需要，我和菁茹打算繼續咨詢工作……反正花不了多少時間。」
謝俊哲搖頭說道：「簡直是愛心爆棚！」
葉菁茹笑道：「也不是啦！不過回想我們初入學時，也因為學長學姊幫忙才能夠儘快適應過來！」
對於那些更早一屆的前特別班學生，戴天馬努力回想，始終沒有半點印象。謝俊哲不知道他的想法，隨口問道：「你跟那兩個男生很熟絡？」
戴天馬有點不知所以，陳嘉琪已然說道：「暑假時候去北京交流，我和天馬、家俊被捲進時空亂流，回到上世紀二十年代，認識了幾個異能人……來喜和趙石便是其中兩人！」
大家也記起來了，那幾個生於百年以前的異能人，跟隨戴天馬、陳嘉琪他們穿越時空來到現代，來喜和趙石更以交換生身分來港入讀特別班。
李安娜想起張俊光，有感而發道：「現代不同於上世紀，社會風氣瞬息萬變，小孩子面對的誘惑越來越多……如果不小心指導他們，很容易便會行差踏錯！」
謝俊哲失笑道：「喂喂，我們自身也是青少年吧！」
「安娜所言非虛，謝俊哲亦不無道理！」徐心附和道，「結論是我們也會犯錯，別以為升上高中便掉以輕心！」
不知道徐心有意無意，大家幾乎同時間想到司徒偉──從捲進綁架高啟南博士的事件開始，司徒偉一錯再錯，如今更不知躲到哪裏去了。
葉菁茹有時會想，司徒偉從此消失的話，可能是最理想的結局；當他再次現身之時，不知又會做什麼壞事。
為了令繃緊的空氣再次輕鬆起來，小萌轉換話題說：「那個叫阮彌莎的學妹，年紀雖輕卻十分知性，她身兼班會主席和班長之職，徐心和菁茹也很喜歡她！」
龐麗莎好奇問道：「班會主席兼班長？不就是徐心和菁茹的混合體？」
「還有張寧寧，」李安娜說，「她跟阮彌莎最好朋友，雖然是個追星族，其實也是個爽直女孩。」
「我記得你們提起過，那隻小黑貓啊！」陳嘉琪哈哈笑道。
「1E班好像有兩個變身系異能人？我都是聽你們說的，其實沒有親眼見識過。」謝俊哲口中所指除了張寧寧，還有吃芝士會有過敏反應的李明熙。李明熙曾經因為被同學知悉秘密而抓狂，變成渾身黑毛的怪物，幸得李Sir帶領葉菁茹、戴天馬等勸住他，最後平息了事件。
「那有什麼好看？」戴天馬一笑轉換話題道，「說些開心的事情吧！你們聽說過奇幻馬戲團嗎？」
「那個國際知名的奇幻馬戲團？」李安娜點頭道，「我知道他們會來港演出，公演日期就在農曆新年，網上已掀起搶購門票的熱潮！他們早前已經到過澳洲、馬來西亞和新加坡，完成香港的表演後，還要去上海、南韓首爾和日本大阪呢！」
「我以為天馬只是對魔法、巫術有興趣。」徐心說。
「是梅玲想看啊！」戴天馬搖頭笑道，「不過我喜歡稀奇古怪的東西，馬戲團也有能夠吸引我的部分呢！」
「梅玲就是貪玩，我早知道她對奇幻馬戲團感興趣了。」葉菁茹笑道。
「你突然提起此事，難道你拿到門票？」有時候龐麗莎會變得十分醒目，「你打算帶我們一起去嗎？」
「嗯！去玩的話，還是大夥兒比較開心！」
葉菁茹問道：「梅玲會不會想和你『二人世界』啊？」
戴天馬聳聳肩，說：「又不是燭光晚餐，馬戲團沒有那種氣氛……就算你們不去，現場也有一千幾百個觀眾啦！」
謝俊哲可不關心梅玲的想法，他問道：「門票是用買的還是拿的？要是用買的，我沒有錢也不要你請，所以不去了。」
戴天馬拍拍謝俊哲肩膊：「協辦單位是我爸的生意伙伴，所以送我們二十張贈票，全是前排的嘉賓席！」
「真不愧是富二代，」謝俊哲嘀咕了一句，又問道，「到底什麼是馬戲團？」
「這樣問不會顯得太無知嗎？」陳炎煒斜睨着謝俊哲說。
「也不能這麼說，」徐心解釋道，「其實馬戲團已經式微，近年流行的都是結合舞台元素的雜技表演，好像『XX奇藝坊』、『水X間』等等，難怪謝俊哲不知道啥是馬戲團……奇幻馬戲團可說是最後一個正宗馬戲團了！」
「馬戲團和雜技團有何分別？」陳嘉琪也弄不清楚。
「雜技團顧名思義就是以雜技掛帥，從前是馬戲團許多表演的其中一部分，脫離馬戲團後加入許多元素，譬如強調故事性質，或者結合燈光、機械等等製造大型舞台效果。至於傳統馬戲團除了雜技還有許多環節，小丑、魔術、動物，還有一些獵奇式的表演……雖然多元化，其實比較簡單、原始。」
李安娜喃喃說道：「有點像節日嘉年華呢！」
「本來就是嘉年華，」徐心知道的事情多着呢，「古代的歐洲人沒多少娛樂，馬戲團會在城鎮或村子停留一段時間，附近居民便會趁機聚在一起取樂。」
「跟中國的江湖賣藝差不多吧？」陳炎煒說道。
徐心嗯了一聲，葉菁茹補充道：「馬戲團的陰暗面是讓其式微的原因之一……雖然說雜技也要經過刻苦訓練，但馬戲團的動物表演牽涉虐畜，獵奇表演更是慘無人道，逐漸便遭人們唾棄了。」
「怎麼慘無人道了？」謝俊哲問道，「不！應該說什麼是獵奇表演啊？」
「所謂獵奇，字面意思便是『狩獵奇異物事』吧！馬戲團張羅一些人們從沒看過的東西，牽引他們的好奇心……」徐心長歎一聲，不無傷感的說道，「其實人們應該感同身受！那些所謂奇異的東西，除了珍禽異獸，更多是侏儒、巨漢一類的怪人，也就是基因變異的受害者。」
龐麗莎啊的一聲叫了出來，李安娜問道：「不就和我們一樣？」
葉菁茹接着說：「我們因為基因突變而產生異能，雖然帶來諸般不便，但要是為此自怨自艾，那些發育不健全的畸形人又可以怎樣？大家都是基因出問題，他們沒被賜予才能，反而在外型上異於常人……人類有根深蒂固的排他性，認為『非我族類，其心必殊』，古人甚至將畸形人視為魔鬼的化身，對他們施加種種逼害！」
李安娜搖頭說道：「聽你們這麼說，我對馬戲團的觀感已大打折扣！」
徐心微笑道：「今時今日不可能再有販賣人口的行為吧？奇幻馬戲團巡迴演出，風評極高……尤其是獵奇環節，觀眾都說疑幻疑真！至於那是什麼表演，看過的人都遵守保密協議，不買票入場觀賞絕不可能知道內容！」
謝俊哲吐了吐舌頭：「這麼厲害！歌手舉辦演唱會前，舞台、服裝等內容都被傳媒報道出來……就算是黃子華的『棟篤笑』，只需要表演一場，第二天的報紙雜誌已把有趣的點子全部列出！這個奇幻馬戲團走訪世界各地，但表演內容除現場觀眾外便無人知曉？難道說大家都信守承諾？」
戴天馬問道：「那麼你們有興趣欣賞奇幻馬戲團的演出？」
所有人一起舉手，李安娜叫道：「我去、我去！」
謝俊哲揶揄李安娜道：「你對馬戲團的觀感不是變差了嗎？」
「凡事總不能太過主觀……我覺得應該給奇幻馬戲團一個機會證明其存在價值！」
「哈哈，安娜說得很好！」戴天馬笑道，「我這就問爸爸拿贈票……奇幻馬戲團只在香港表演一場，有錢亦未必買到門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