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晉重耳的出亡和反國

繼着齊桓公而立霸業的，便是晉文公。這晉文公的霸業，全是從險阻艱難中得來的，他在少年的遭遇，真是困苦萬分。然而因為他受了這種困苦，纔能和惡勢力奮鬥，造出這轟轟烈烈的霸業來。如今且聽敍述這段歷史。

晉國本是周朝的同姓諸侯，也是列國中的大國，當齊桓公稱霸時，晉國的君主是獻公。獻公的兒子很多，以太子申生和公子重耳、公子夷吾的才學較好，能得獻公的歡心。後來獻公伐驪戎，得了驪戎的女，名叫驪姬，異常寵愛，驪姬因為忌刻三子的才能，常對着獻公說三子的壞話，因此獻公對於申生、重耳、夷吾漸漸的疏遠了。

過了幾年，驪姬生了一子，名叫奚齊，驪姬陰謀立奚齊為太子，對於申生、重耳、夷吾更加忌刻，便勾結黨羽，極力讒害。獻公受了驪姬和左右的蠱惑，就有意要廢掉申生，立奚齊為太子。於是獻公說道：“曲沃（今山西聞喜縣）是我宗廟所在的地方，蒲城偏近秦國，屈城偏近翟國。這三處都是重要地方，若沒有親信的人鎮守，我很不放心。”便命了太子申生居曲沃，重耳居蒲，夷吾居屈。從此三子都被攆居外方，都中衹有奚齊母子，除卻多少耳目的妨礙了。

驪姬既把申生等攆出外方，心裏還以為不足，非把他們置之死地，不足以成就她的陰謀，於是定下了毒計，要來害死他們的性命。

申生是獻公夫人齊姜所生，齊姜早已死了。一天，申生入朝，驪姬對申生說道：“你父親夢見齊姜來求血食，你可速歸設祭，以盡你的孝意。”申生聽了，忙回曲沃，在宗廟中祭祀他的母親齊姜，祭畢之後，又送了胙肉奉獻獻公，獻公恰在外面田獵去了，將肉放在宮中。驪姬使人置毒藥於胙肉中，等得獻公田獵回來，庖人把胙肉烹好，獻公正待要嘗食，驪姬從旁止住道：“這是自外面來的肉，須得先行試驗。”忙取了一塊放在地上，地上即起了一個堆；又取了一塊給犬食，犬立刻死了；又取了一塊給一個小臣食，小臣也即刻死了。驪姬哭泣說道：“這是太子厭惡我母子，定下這條毒計。”申生聽了這個消息，忙回曲沃，重耳、夷吾這時也在朝，恐怕禍及，也不辭而去，各回蒲、屈去了。

申生回到曲沃後，有人對申生說道：“這個毒藥，明明是驪姬放的；如果是你放的，豈有放了藥毒的胙肉，置在宮中數日，還不腐壞麼？你怎不把這理由申辯呢？”申生答道：“我君沒有驪姬，寢不安席，食不甘味，若是我申辯出這理由，驪姬必然得罪，我君年紀已老，我心又不安了。”那人又說道：“那你須逃到外國去。”申生說：“我蒙了這惡名，有誰能容我這弒父弒君的臣子呢？我衹有自殺的一路可走呢。”申生果然在曲沃自縊死了。

申生既死，驪姬又對獻公說道：“重耳、夷吾都和申生同謀。”於是獻公命了寺人[4]披帶兵去伐蒲城，同時又發兵去攻屈城。蒲城人聽得寺人披領兵來伐，便要準備禦敵，重耳說道：“這是我君父的命令，不可對敵；如有對敵的，便是我的仇人了。所以寺人披的兵，就逕衝入了蒲城，重耳踰牆逃走，寺人披追上，一劍斬斷了重耳的衣袖，幸而沒有傷着身體，重耳纔得逃到翟國去了。夷吾知道晉兵來攻，便和屈城人一同堅守，晉兵攻打不下。過了一年，獻公命了大夫賈華率領大兵，前來攻打，夷吾抵敵不住，就逃到了梁國。

過了幾年，晉獻公死了，驪姬的黨羽正待要立奚齊為君，晉大夫里克謀召重耳、夷吾回國，就把奚齊殺了。驪姬的黨羽又立了奚齊的弟卓子為君，里克又把卓子殺了。於是晉國混亂，使人去迎重耳，重耳不肯回國，又使人往梁國迎接夷吾，夷吾得着秦繆公[5]的幫助，派兵送回。夷吾入國，做了晉君，是為惠公。

惠公當國以後，國政很壞，又乘着秦國的饑荒，背棄前恩，出兵攻打秦國，反被秦國打得大敗。後來惠公死了，惠公的兒子懷公即位，國政更壞，於是晉國的大夫又謀召重耳回國。

重耳最好賢士，當他出走翟國的時候，有賢士趙衰、狐偃、咎犯、賈佗、先軫跟着隨行。惠公因為見重耳在翟，心裏恐懼，命了寺人披至翟國謀殺重耳。重耳聽了這消息，便和趙衰等商議，一同逃往齊國。先由翟國起行，經過衛國，衛文公不加招待。重耳走到五鹿地方，肚裏飢餓，向野人乞食，野人給重耳一塊土，重耳大怒，要去鞭打那野人，趙衰阻止道：“得土是得國土的先兆，君還應當拜受呢。”由此便到了齊國。齊桓公很為優待，送給馬八十匹，又把齊國宗室的女，嫁重耳為妻，重耳在齊國住了五年，心裏戀着齊女，不願再行。趙衰和咎犯在桑樹下商量勸重耳走的方法，被齊女的侍婢聽得了，侍婢告訴了齊女。齊女恐怕侍婢洩漏，齊國要加阻止，就將侍婢殺了以滅口，並且勸重耳速行。重耳回說：“人生得安樂便了，何必作他種貪圖，我願老死此地，不願他往了。”齊女說：“你是一國的公子，窮困來到這裏，你的幾個從者都靠着你為命，你不速謀回國，建立功業，報答他們的功勞，反而戀着我一個婦人，我真替你慚愧呢。重耳仍是沒有去意，齊女便和趙衰等商議，乘着重耳酒醉，載入車中，出了齊國。重耳酒醒過來，覺着已離開了齊國。大發怒氣，抽出刀來，便要殺咎犯。咎犯說：“殺了我能成就你功業，那是我所願意的。”重耳說：“若是事業不成，我要食你的肉呢。”咎犯說：“事若不成，我的肉腥臊得很，何足食呢？”重耳纔息了怒氣。

重耳出得齊國，便到了曹國，曹共公不禮。又由曹國到了宋國。宋襄公極加優待，以國君的禮，款待重耳。重耳以為宋是小國，不足以為援助，不能久居，便去了宋國，經過鄭國，鄭文公也不加禮。於是到了楚國，楚成王以諸侯的禮，款待重耳，一切供應，異常優厚，重耳反覺得侷促不安。成王問重耳道：“你若得回晉國，將何以報我呢？”重耳說：“玉帛珍寶，都是君地的產物，真沒有什麼可以報答君王的。”成王說：“你總得有以報我呢。”重耳說：“我若叨君之福得回晉國，將來晉楚兩國交兵中原的時候，我當退避君王三舍（三十里為一舍），以此為報。”楚國將軍子玉聽了重耳的話，知道其志不小，就請成王殺了重耳，以絕後患。成王說：“以晉公子的賢德，久困於外，又得着才士相從，這是天所成就的，我怎敢殺呢！”重耳在楚國，住了幾個月，秦國使人來召重耳，重耳便由楚國到了秦國。秦繆公也極加優待，以秦宗室的女五人嫁給重耳為妻室。

這時晉惠公已死，懷公即位，晉大夫感着懷公的國政不修，陰來勸重耳回國。秦繆公也極加贊成，願盡力幫助，於是秦繆公發了秦兵護送重耳回國。晉兵不敢抵敵，又得晉大夫為內應，重耳便得入了晉國。懷公逃奔到高梁，旋即被人殺死，重耳立為晉君，是為文公。

懷公的臣子呂省、郤芮，以懷公被殺，要替懷公報仇，乘着文公國事未定的時候，陰謀焚燒晉宮，趁着火勢劫殺文公。寺人披知道了這消息，他是曾經兩次奉獻公和惠公的命去殺重耳的，如今重耳即位，他想去告發呂省的陰謀，以解前罪，便去求見文公。文公不見，還使人責備他道：“蒲城之事，你斬斷了我的衣袖，後來你奉惠公的命到翟國來謀殺我，惠公限你三日，你一日就到了，雖是奉了君命，你為甚要這樣快呢？”寺人披回說道：“事君沒有二心，這是做臣子的道理。今君即位，豈是沒有蒲翟的那樣事麼？從前齊桓公棄掉管仲射鈎的仇怨，用管仲為相，成就了霸王的業，君若要記舊怨，恐怕禍事又要臨到目前呢！”晉文公聽了這話，便即見了寺人披，披將呂省等的陰謀，盡告訴了文公。文公秘密的出了國都，走到王城，和秦繆公相會，晉國人卻沒有一個知道。呂省、郤芮發難，焚燒晉宮，不見文公，被晉兵打得大敗，正待逃走，秦繆公誘了呂省、郤芮走到河上，把呂省、郤芮都殺了。秦繆公又發兵三千送晉文公回國。文公回國之後，和趙衰等整理國家，百姓受了許多恩惠，個個歡樂，晉國的國勢，便從此蒸蒸日上了。

周朝襄王的弟王子帶作亂，周襄王出居於鄭國。趙衰對文公說道：“尊周勤王，是求霸業的好機會，周晉同姓，決不可使異姓諸侯先得了這好機會。”於是文公興兵護送襄王回朝，還把王子帶殺了，平定了周朝的難。

楚成王發兵圍了宋國，宋使人至晉國告急求救，文公興兵求宋，和楚兵相遇於城濮，楚將子玉令楚兵進擊，文公令晉兵後退，軍吏說：“尚未交兵，怎麼後退呢？”文公說：“我在楚國時，和成王相約，退避三舍以為報，怎敢失信呢？”晉兵退了九十里，楚兵還是窮追不捨，於是晉兵回兵應戰，把楚兵打得大敗，楚將子玉收拾殘兵退去，晉兵焚燒楚軍的輜重，火三日沒有熄。晉文公使人獻楚俘於周朝，周襄王命文公為侯伯，賜給弓矢等物。文公又率了各國諸侯同朝周襄王，由是晉文公為霸主，繼續着齊桓公的霸業了。

文公在外十九年，備嘗了艱難困苦，又知道了民間的情偽，所以反國以後，把國政治理得很好，得着這樣的霸業。又得着一些賢臣為輔助，所以文公死後，晉國還得保持着霸業百餘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