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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官道上走了一個小時,又到茶寮喝茶吃包,什麼風土人情都體會過了,一心和寶兒選擇直接飛到汴京。如此一來,大概比那位公子要更早到達。
兩人在城外降落,收起機甲翼,雙雙從北面的永泰門走進城裏。
「簡單來說,宋朝在中國歷代之中,國力最是薄弱,首先版圖自開國時候已先天不足,不但四分五裂,北方還被外族契丹人佔據,建立遼國。」寶兒又給一心「惡補」歷史常識,「宋太祖趙匡胤開國後結束了中原分裂局面,對外族卻毫無辦法,幾次用兵皆無功而還,包括萬里長城在內的燕雲十六州一直未能討回,主要還是因為宋太祖『重文輕武』的政策矯枉過正所致……
「唐朝自安史之亂後,無論是投降的叛軍還是平亂的功臣,許多都佔地割據起來,百餘年後唐朝更因此滅亡,進入所謂『五代十國』的黑暗時代,短短五十六年間先後出現了五個朝代,都是軍人謀朝篡位得來。宋太祖也是武將出身,靠篡位立國,但他雄才大略,自不願重蹈前人覆轍,於是使計解除其他將領的兵權,教心懷不軌的臣子無兵可恃。宋朝政局雖穩定下來,然而武備積弱的後果,便是無法光復外族侵佔的河山,更要與其簽訂和約,每年給予大量金銀財帛換取和平。
「終北宋一朝,一直被遼國壓逼,只因契丹人不思進取,滿足於宋朝每年供給他們的歲銀,這才沒有南侵。但到北宋末年,另一個外族、居於長白山的女真族崛起,十年間已建立金國。宋朝君臣見有機可乘,竟想出聯金滅遼的餿主意,女真人自然答應,誰知道戰事一開,金兵節節勝利,宋軍卻有敗無勝,最後遼國被金國所滅,金國亦看清了宋朝虛實。
「金主完顏阿骨打還講義氣,可惜他不久便死,繼位的金太宗即發兵南侵,可笑宋朝君臣又想以和約、賠償和歲銀向金國討饒,但金國不比遼國,一而再、再而三把宋朝提出的和約當作敷衍之計,假裝考慮以麻醉宋朝君臣抵抗之心,實則『暗渡陳倉』,乘機大舉進攻,宋朝如今已是岌岌可危!」
寶兒所說的這段歷史,有些一心早已知道,有些卻沒聽說過。
汴京市面仍然一片太平盛世之象,似乎沒受到金兵入侵影響,只是街頭常見到從北方逃難而來的人,攜有家財的投宿用膳,客棧食肆生意比往日更好;沒錢的惟有露宿街頭、向人行乞了。
一心遊歷清朝時曾見識過南京和上海,如今汴京情況倒像上海多一點——戰爭近在咫尺,百姓依舊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就算外地來的難民提及金兵殘暴,大家只當故事聽聽,誰也不相信天朝大國的國都會有城破之日。
兩人穿過繁華的城東,從望春門走進裏城,繞過太廟和大相國寺,眼前出現了一片寬二三百米的「廣場」。這「廣場」由皇宮宣德門一直往南延伸,經過裏城朱雀門直抵外城南薰門,中間有兩排漆上朱紅色的木架,木架內各有一行用磚石砌成的水溝,水面滿是荷花蓮子,而溝旁則種有桃樹李樹,煞是清雅。
兩排朱漆木架之間並無一個行人,百姓只能在木架外面行走。
「這叫做『御街』,」寶兒又解釋道,「為方便皇帝超過萬人的儀仗隊出入,於是在汴京南面闢出一條闊二百餘米的通道。兩行朱紅色木架之間稱為『御道』,只准許皇帝及其儀仗隊經過;至於御道兩旁、木架外面則叫『御道』,百姓可以行走,卻不能駐足和擺賣。」
「真、真是堂皇!」一心讚歎道,「這御街還有點天安門廣場的感覺……我們想到對面去,豈不是要繞個大圈子?」
寶兒剛點了點頭,身後忽有人喝道:「你倆是什麼人?」
一心回頭看去,只見數名穿着官差制服的大漢正向他們走來,當先一人又喝道:「這裏可是御廊,你倆敢站在這裏?」
寶兒為了息事寧人,低頭說:「我們剛從北方逃難到京城,所以不知規矩……官差大哥不要見怪!」
「最近太多外鄉人跑到京師來,」那官差上下打量着一心和寶兒,嘿聲說道,「沿街乞討、當眾搶劫什麼都有。我們在開封府辦差,上頭說要驅逐沒戶籍的人、整飭治安。官爺看你倆打扮,該有點銀兩傍身、用不着行乞吧?」一心和寶兒就算沒錢,也不至於當乞丐,於是點了點頭。豈料那官差伸出右手說:「京師龍蛇混雜,不是個好混的地方,尤其你們這些外鄉人,今兒遇上官爺算你走運!官爺關照你時你也要關照官爺!」
一心和寶兒對望一眼,知道對方問他們要錢!活在廿一世紀的一心也好、來自廿三世紀的寶兒也好,自出娘胎還沒試過向人行賄!寶兒製造的銅錢已花掉一半,剩下的實在不願意拿出來。那官差看見兩人面色,突然變了嘴臉,吩咐下屬道:「把這兩個不知好歹的傢伙抓進大牢裏,交出贖身錢再趕出城去!」
一心聞言便要反抗,寶兒卻捉住他手腕說道:「眾目睽睽之下莫要輕舉妄動,隨他們到什麼大牢再想法子!」的確憑着兩人改造了的身體,古代的所謂大牢如何困得住他們?一心只好無奈地垂下雙手。
然而就在官差取出鐵尺繩索準備拿人之際,一個頭戴三梁進賢冠、身穿綠色官袍、腰上掛着一圈黑銀犀角帶的男人沉聲喝道:「給本官住手!」
官差們看見那人,神色均有些尷尬,只道:「這是開封府的差事,不知大人有何指教?」
「差事?」那人撫着長鬚,冷笑道,「本官剛才聽到的不是這樣!本官得知開封府尹要肅清治安,然而贖身錢是怎麼回事?」
為首的官差還要嘴硬,嘿聲說:「開封府的事你這官兒管不着吧?」
那人面向皇宮拱手說道:「本官乃朝廷欽命七品員外郎,你算什麼東西?你搬出頂頭上司亦不過是狗仗人勢、狐假虎威,本官可不吃這一套!」
幾個官差互相望了幾眼,悻悻然的轉身走了開去,一心和寶兒忙向那人道謝。
「金兵大舉南侵,逃到京城的都是落難人,我們怎能夠再落井下石?」那人長歎一聲,上下打量着一心,問道,「看你不似尋常難民……讀過《論語》沒有?」
寶兒擺出一副早有先見之明的模樣,一心搖頭答道:「我讀書不多,詩詞歌賦統統不曉……只對歷史還有點興趣,讀過一點歷史書罷了。」最近一心常看跟歷史有關的參考書,才有此一說。
那人喜道:「你長於《春秋》還是《史記》?對班固的《漢書》、劉知幾的《史通》又有何心得?」
一心只知道《春秋》和《史記》,《漢書》只略有所聞,什麼《史通》更是聞所未聞。何況這些一心也只聽說過書名,登時被問得啞口無言。寶兒見狀,在旁邊說道:「這位大人見笑了!他從不認真唸書,《春秋》也好、《史記》也好,都是一知半解。」
那人笑了一笑,說:「這位小兄弟年紀尚輕,今始努力亦未為晚也!待邊事稍息、朝廷重開科舉,贏取功名為朝廷效力豈不甚好?」
寶兒細心打量那人,儘管長鬚及胸,年紀卻也不老,約莫三十餘歲吧。那人指着前面說:「敝府就在保康門外教坊一帶,兩位要是不嫌棄,便到敝府小住數天……這陣子城中客店已無餘房,怕連寺廟也都住滿了人!」
「這……怎好意思?」寶兒詫異問道,「我倆和大人不過萍水相逢,大人竟然邀請我倆到府上作客?」
「所謂『與人方便』嘛!」那人撫鬚笑道,「心存此念,處處可結善緣。我這對眼睛還懂得看相……兩位絕非歹人,而且生就福祿雙全之相,此刻不過一時背運,很快便會雨過天青。」
寶兒並不相信命理運數,正要拒絕,一心卻已答應下來。
他們跟着那人出了朱雀門,穿過教坊往保康門那邊走去。寶兒壓着嗓子說:「我們用不着向人借宿吧?」
「如果在這邊逗留幾天,你我也需要休息吧!」一心小聲說道,「前次我在上海住了客店,沒給房租便溜之大吉;今趟竟有免費食宿,何樂而不為?」
「我不信他這麼好心。」寶兒嘀咕道。
「Be Happy Be Happy!他真有不軌企圖,憑我倆身手還有什麼可怕?」
三人來到一棟不起眼的府邸前面,那人推門而入,把一心和寶兒迎了進去。大門之內是個院落,後面便是前後兩進的屋舍。一個年若三十的婦人從屋內走出,那人向一心和寶兒介紹道:「這位便是拙荊。」然後又對那婦人說:「夫人,這兩位是我新相識的小友,叫……」說到這裏,他才省悟自己還不知道一心和寶兒名字,不禁以手扶額、失笑起來。
一心和寶兒也覺好笑,便自報姓名,寶兒又問:「未請教?」
「敝姓秦,單名一個檜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