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紅色舞鞋的秘密

活愛莎芭蕾舞學校規模不大，由租用單位開始，然後搬上商業大廈全層，保留一間細小的商場店舖作招生和聯終家長之用。

校長活愛莎是混血兒，父親是英國人，原名Kelvin Wood，他由英國來香港工作，跟本地人結婚，為了方便華人社會的習慣，改了中國姓名活加勳，中文純粹音譯，沒有意思的。

愛莎的長得像她媽媽，棕色頭髮和淺棕色眼珠，並非一眼可以看出是混血兒，正因如此，大家對她的姓氏都很好奇。從小到大，她不知道解釋了多少遍，漸漸感到這樣的姓名也是特色。

愛莎十歲開始到英國學芭蕾舞，很少東方女孩有這樣的機會。面試的時候，專業人員會為投考的孩子量度身高體重，還會計算小孩的全身比例，如果腿不夠長的話，就算跳舞出色都不會入選。

校方從小孩的身體比例數據計算他們發育後的身形，世上有許多小孩學習芭蕾舞，只有少數幸運兒可以成為國際舞團的主要成員，主要看天賦條件，後天努力已是次要。在成千上萬的投考者中，校方會挑選最有潛質的小孩。如果身材比例有局限，比方說，要是孩子的關節不夠靈活，跨步和伸展不夠好看，無論怎樣苦練，都不能補救。

要在藝術圈發展，先天條件往往比後天努力重要。在學校讀書，才可以一分耕耘一分收穫啊！

愛莎在十五歲的時候，已經有五呎六吋高，身材比例優雅，老師一直視她為最有潛質的學生，經常讓她在小型演出擔任重要角色。然而，愛莎最終沒有成為國際芭蕾舞團的舞蹈員，她在十八歲那年突然離開英國，沒有人知道她遇上什麼事。回港後，她沒有再跳舞，更加沒有提及芭蕾舞。

直至她結婚以後，丈夫因工作關係經常不在香港，建議她發展自己的事業，給她本錢做生意，她開設芭蕾舞學校，讓父母和丈夫嚇了一大跳。她同樣沒有解釋為什麼再次穿上芭蕾舞鞋，只是努力經營她的學校，不時代課教導學生跳舞。

近年的學生之中，愛莎最疼愛婷婷和如寶，看見婷婷，彷彿看見當年的自己，婷婷充滿跳舞天分，別的孩子要學一整天的動作，她只要看一遍，然後按照導師指示去做，已經似模似樣，愛莎覺得婷婷是天生的舞蹈家。

如寶的身材比例最好，她的音樂感和空間感不及婷婷，但她有很大的親和力，老師和同學都喜歡她，她像一個鄰家女孩，笑起來還帶點天真稚氣。相比而言，婷婷很少露齒而笑，她帶點難以親近的冷傲。

下課鈴聲響起，愛莎經過教室，看見習舞的孩子紛紛離開，最後出來的是婷婷和如寶，還有一個美國女孩，美國女孩跟愛莎打招呼：“嗨！”像遇上同學似的。

婷婷跟愛莎點頭微笑，如寶看見愛莎，站定一會，稍稍欠身鞠躬，笑說：“校長午安！”

“回家嗎？”愛莎笑問。

婷婷點點頭，如寶說：“我們要回家做功課了。”

愛莎讓她們經過她身旁離去，看見她們的背影，想起自己孤身學舞，如果當年有個好朋友一起跳舞，相信可以捱過那一關的。想到這兒，看見導師跟她打招呼，隨即問她：“瑪姬老師，你認為這一班的進度如何？”

“很好啊，有幾個學生頗有天分。”

“我收到消息，改編自雨果小說《悲慘世界》的音樂劇Les Miserable（中譯悲慘世界，香港譯為孤星淚）再度改編成芭蕾舞劇，重視舞蹈之餘，也保留部分歌曲，明年來港演出，今次的改編大大加重舞蹈成分，準備招考小演員。”

“啊，每次有外國劇團來港都會在當地招考小演員，這次的小演員角色很重要。”

“對啊，如果我們的學生能夠扮演女主角柯賽特（Cosette），對學校和學生都有好處。”

“那時候，這間芭蕾舞學校成為名校，我可以在名校任教了。”

校長笑起來，說：“我有你們這樣的名師，遲早會成為名校的。你既然熟悉這套音樂劇，由你選幾個女孩去試鏡吧！雖然這是新編的音樂劇，但小演員始終要獨唱Castle on a Cloud，我們要留意學生的歌唱能力啊！”

“知道了，校長，希望在一星期內選到幾個女孩，最終選誰由校長決定吧！”

“我會集合全體老師一起決定的，這件事就拜託你了。”

婷婷回到家中，原本在隔鄰工作的外傭連忙拿出點心，婷婷擺擺手，表示不要。外傭叫阿頓，原是印尼語發音，只是聽來像廣東話。

回到房裏，她看見紅色舞鞋放在衣櫃附近，她記得將舞鞋放入鞋櫃，以為是阿頓將舞鞋拿出來。她坐下穿上舞鞋，感到質地柔軟，好像為她訂製似的，穿起來很舒服。

婷婷望向房內的全身鏡，轉了一個圈，又轉一個圈，平日無法做得好的舞姿，穿上紅色舞鞋就有輕易做到的感覺。

她愈轉愈快，快到停不下來，不知轉了多少個圈，雙腳一軟，重重跌到地上去。

她感到有點痛，呼喊阿頓，但沒有人回應，她站起來，只見自己處身陌生的房間，有個女孩在房內練習跳舞。

婷婷上前跟女孩打招呼，女孩沒有理會她，於是，婷婷走過去拍打女孩，卻一如拍打空氣。婷婷大驚，望向鏡子，竟然看不見自己的樣子，她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害怕得站在一角發抖。這時她聽到有女人從外面喊入來，大叫：“雪兒，出來吃飯了。”

被稱為雪兒的女孩回應一聲，連忙脫下舞鞋，穿上拖鞋的出外。婷婷跟隨她走到客廳，只見一個漂亮的女人站在餐桌，不但跟雪兒微笑，還跟她微笑。女人眉目如畫，婷婷隨即知道她曾出席弟妹的生日會，送她紅色舞鞋，現在的她比生日會見的不同，此刻的她成熟多了。

婷婷走近她的身旁發問：“姨姨，到底發生什麼事？”

女人微微一笑，沒有回答，示意她等一會。轉頭跟女孩說：“雪兒，快點吃飯，媽媽要上班了。”

雪兒點點頭，乖巧坐下。

女人拿起手提包外出，婷婷跟她一起出去，女人笑說：“很高興再見你啊！”

“怎會這樣的？”

“我們邊走邊說好了，我的時間不多。”

“姨姨趕上班嗎？”

“這是我在世上最後一晚，我很快遇上車禍，雪兒的爸爸會再娶，後母待她很差，想不到雪兒長大後，會成為你的繼母。相信我，她一心待你好的，她不會像她的後母那樣壞心眼的。”

“我不明白啊！”

“不夠時間了，你不用明白，只要用心記住我的說話。”女人說，“這雙紅色舞鞋是我的外祖母給我的，它能夠穿越第四度空間，穿上它以後，可以回到過去，也能走到未來。”

“噢，不可能吧！動畫才有這樣的事。”

“婷婷，你聽我說，你千萬不要走到未來，我們不應知道未來的。由於我不聽外祖母的話，經常到未來的世界去看，破壞了時間的秩序，才會遇上車禍死去。”

“我不明白，走去看看未來跟車禍有什麼關係呢？”

“你記住，穿上紅色舞鞋向右轉圈，你就可以去到過去的世界。你千萬不要穿上舞鞋向左轉圈，以免去到未來。”

“如果姨姨已經死了，我在生日會遇見的，豈不是……”

“那是十七歲的我，我穿上舞鞋到未來找你，那是我最後一次穿越時空，因為，我將舞鞋留下來給你。”

“我真的不明白……”

“婷婷，沒時間了，簡單來說，人類不應預知未來的，可我改變了我的未來。如果我跟一個喜歡我的男人結婚，我可以跟他活到八十歲。但我無論如何都要跟雪兒的爸爸一起，世上原本沒有雪兒這個人，因為我利用舞鞋預知未來，並且改變未來，才能帶她來到世上，結果，我做錯了。我明知選擇這條路令我遇上這場車禍，但我不會後悔，只想修補你和雪兒的關係。雖然雪兒是你的繼母，但她是真心愛你的。”

“你騙我，我才不信你的這番說話，我腳下舞鞋給你吧！”

“婷婷，你還不明白嗎？”女人雙眼充滿淚水的回望她。

她們已經走到電梯大堂，女人推門外出，在行人道被客貨車迎頭撞倒，倒臥在血泊中。

婷婷尖叫起來，沒有人看見她。四周的人圍攏過來，七嘴八舌談論司機將客貨車開上行人道，可能是飲醉酒，或突然發病，沒多久聽到救護車的響聲，救護員很快趕到……

婷婷眼前一黑，暈倒在地。

“小姐，小姐！”

婷婷聽到熟悉的聲音叫喚她，她努力睜大雙眼，隱約看見阿頓的容貌，頭腦漸漸清醒過來，看看四周環境，發現在自己的房裏。

“小姐，吃飯了。”

“阿頓，你剛進來嗎？”

“是啊，你沒有關上房門，我看見你躺在牀上，沒有更換衣服呀！”阿頓長期在香港打工，她的廣東話幾乎比婷婷流利了。

“有沒有特別的聲音。”

“沒有。”

婷婷站起來，發現自己仍穿着紅色舞鞋，連忙脫下它，跟阿頓出客廳吃飯。

“小姐，太太說煮了甜品，問你可會過去一起吃甜品，或者，我可以拿過來的。”

“不去，我不吃那個女人的東西。”婷婷皺眉說。

阿頓沒有作聲，坐下來食飯。由於這單位只有外傭和婷婷，婷婷習慣讓外傭跟她一起吃飯的。

“阿頓，你見過死去的人嗎？”

“小姐，我沒有見鬼的，你別嚇我。”

婷婷沒有作聲，覺得剛才的事既真實又虛幻，不肯定是否做夢所見。

她想起雪兒的容貌，大概像她的年紀，應該讀小學，長得很可愛。如果剛才見的並非夢境，而是真事。雪兒的童年也很孤獨，她從小習慣一個人吃晚餐的，不知道她的父母做哪種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