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系列:月亮下的奔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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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少女心事

盈月隨阿珍住進了新月家。母女倆很明白她們是來抵債的。

有個晚上,趁阿珍回家料理家務,兩個女孩子感到從來沒有過的自由。她們跑到樓下公園散心,又談了許多女孩子的私房話,還不知不覺說了有關身世的故事,也不知不覺成了朋友。

阿滿一開始就反對阿珍到湯家幫忙。他不願意把家裏的窘迫暴露在外人眼前,一說還不是男人沒本事嗎?誰會讓老婆去做菲傭的差事呢?

阿珍就逼他拿出一萬元來還那筆糊塗賬。這一來他才住嘴了。

最後阿滿鄭重其事地約法三章:做完離場要向湯家要個紅包;阿珍得每隔幾天回來一趟,給他做一頓好菜好湯,要老火湯[14]!那一晚還要留下來睡覺,洗洗衣服擦擦地總要的吧?

他強辯:“我要和我兒子親熱親熱!”

阿珍罵他:“要紅包你自己要去!人家同意我把兒女都帶在身邊,還給了伙食費,人得知足感恩!好菜?你不是喜歡自己下館子的嗎?回家睡覺……”她躲開了盈月,小聲啐罵,“別拿豪仔做擋箭牌了!你成天就是想和女人睡覺!別的你會想什麼了?”

阿滿警告說:“你不回來我不會找別的女人去呀?油尖旺“流鶯”[15]有的是!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背着我老去打一個電話!我在電話記錄裏查出來了,打過去是個什麼商會。你是想去鈎個有錢佬甩掉我蔡阿滿吧?沒那麼容易!”

阿珍怕讓盈月聽見,恨不得捂住他的嘴:“我是想去找份做清潔的兼職……”

趁着家裏沒人,阿珍確是打過電話到商會,了解到盈月的生父是那兒的會員,還編了個理由要到了那人的手機號碼。因為不看好阿滿,她為女兒留了條後路。

阿珍訓斥阿滿道:“你馬尿[16]喝多了?就會胡說八道!看我撕破你這張嘴!”

阿叔阿嬸一吵,盈月就有些鬱悶。阿嬸從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厲害了?盈月還沒有足夠的人生閱歷,認識生活可以把一個女人修理得那麼粗礪。就是淑女出身,在背負了沉重的艱辛壓力後,也會變成一個悍婦。

阿珍帶着一雙兒女準時上工。

當着雪莉,菲比和阿珍把日常事務做了交接。

雪莉特別交待阿珍,新月衣櫃上面有一個淺藍色的塑料儲物箱,裏面裝的是少女胸罩和……

一打開是幾大包衞生巾。

雪莉小聲囑咐:“蔡太,真到那幾天,就不能讓她泡在浴缸裏洗澡了。她就愛坐在浴缸裏玩洗澡液的泡泡……”

阿珍張大了嘴:“太太想得真周到……唉,我女兒也來那個了,我就沒那麼細心!也從來不知道胸罩還有少女型的。”

坐在外面的盈月和新月在看電視,耳朵卻竪起聽房間裏兩個媽咪的對話。

來八樓之前,阿珍就反覆對盈月說過,她們是來為滿叔還債的,在八樓要知分寸,懂規矩,所以盈月一直有些拘束。

聽到阿嬸一說,盈月不禁紅了臉:那次田徑比賽真是狼狽,事前阿嬸就沒教過她如何應付“大姨媽”,辜負了一場賽事。

只是,這少女胸罩是什麼樣的?她還從沒見過……她低頭看看前胸,原來像紐扣大小的小紅點不知什麼時候凸了起來,周圍已隆起了一片緩坡。

看到新月在悄悄打量她,她有些難堪。

新月好奇地問:“你有“大姨媽”了嗎?”

盈月紅紅臉算是作了回答。

新月不由得也看看自己的胸部。她本來就有點胖,該起緩坡的地方,好像也看不出有什麼特別。

新月有些悶悶不樂,都是一個班的,年紀也差不多,怎麼在發育這點上,她就輸給了同齡人?

交接順利。阿珍和豪仔住在菲比的房間,盈月就睡客廳的沙發。

第一天大家都有些拘束,新月也覺得生分,後來幾天也是那樣。她只有一次開腔要求做點綿白粥,她喜歡就着腐乳吃。。

有一天,阿珍做好晚飯,要領着豪仔回家一趟。她說答應過阿滿,隔個幾天就要回去做點家務,還說,豪仔也想見見他爸。

她不住嘴地囑咐盈月,吃過飯要洗碗倒垃圾,要給新月灌好浴缸的水喊她洗澡,別叫她玩兒太久着涼了。她愛喝綿白粥,明天早點給她熬。想了想又叫她要注意電和火,睡覺前要把門鎖上。

這都是一個家傭要幹的事,盈月聽話地一一答應。

新月有點過意不去。盈月到底是她的同學,她不是菲比呀。

大人一退下,家裏安靜了許多。盈月按阿嬸吩咐收拾碗筷,先把碗裏的殘渣都沖乾淨,再清潔水盆盛隔垃圾的小篩子……她的動作既有條不紊,又麻利熟練,就像經過培訓似的。

新月正在看電視,聽着廚房裏的動靜有點坐不住,走進去說:“我幫你洗碗吧……”

她不顧盈月的反對,往洗碗盆倒了點兒洗潔精。

盈月叫了起來:“哎呀,有幾滴就夠了。你這倒了差不多半瓶……浪費了。”

新月看着滿盆冒起的泡泡,開心地叫着:“好玩!真好玩!”

盈月嚇唬她:“泡泡洗不乾淨,吃了會得癌症的!”

兩人花了好長時間,才把泡泡都洗乾淨了,完事後坐下來看電視。可是那電視劇集爛極了,新月簡直就看不下去。她抬眼看看盈月,盈月也正好偷偷抬眼看她,兩個人便笑了起來。這一笑兩個人都輕鬆了。

新月想,這麼個難得的自由時刻,不能就悶在家裏吧?得搞點新意思!

她向盈月轉轉眼珠:“下去走走?”

盈月猶豫了一下,後來想:兩個人作伴,能出什麼事呢?再說有幾天沒跑步了,腿關節像長了鏽。她想下樓的念頭比任何時候都強烈。

一到公園,盈月吩咐新月不要到處亂走,自己一下子就竄到緩跑徑上,兩條腿此刻分外渴望去親近路面,剛一落地就格外有勁地彈跳起來。

新月坐在一邊。從小到大,她身邊總有一兩個大人虎視眈眈地守着,生活也充滿了聲浪。她從來沒有獨自靜坐的時刻。此刻她覺得很新鮮。

公園籠罩在路燈暗黃的光芒中,環繞在周圍的樓房燈光也漸次亮起,這一來滿天的星光便黯淡了許多。這是新月以前沒有留意過的。她好奇地瀏覽着一盞盞燈光,編着每盞燈光下的故事。只開一盞燈、燈光昏暗的一定是老人家庭。他們節儉,怕耗電。燈光明亮的家庭一定會有孩子。孩子們要做暑假功課,又會跑來跑去打鬧。大人擔心他們一個不留神,會傷到眼睛和身體,所以家裏每個角落都會亮着燈光。

媽咪和爹哋就從來不吝嗇電費。不論是淺水灣的大宅還是九龍的洋樓,夜裏總是燈火通明的,就怕新月會碰着磕着。

想到這兒,新月有一點想念媽咪和爹哋了。人家的孩子暑假裏都有媽咪爹哋陪着,只有她一家三口分居在幾個地方,只有她獨個兒坐在這空曠的公園裏,數星星,看燈光。

她覺得有一點兒孤單。

盈月繞着公園跑了兩圈。這兩圈在她只是熱身,但她擔心新月一個人呆着會胡思亂想,又怕會有壞人兜搭,便跑了回來。她出了一身汗,運動衫貼在身上,緊緊地綳住她的身體,那兒從上到下現出了一條緩和的曲線。已發育起來的胸脯,鼓是鼓起來了,但肌肉有一點鬆塌。

盈月躲着新月的打量,扯着緊貼前胸的衣服。

新月卻想:要是……她興奮地說:“我替你打扮打扮!”

她一把拉着盈月就往家裏跑。

回到家裏,新月讓盈月站到椅子上,把那個淺藍色的塑料儲物箱拿了下來,在少女胸罩中翻出了一個灰色的,讓盈月戴上。

盈月笑着推開她的手:“別鬧了。”

“戴上戴上,”新月央求道,“人家想看看嘛。”

盈月背過身去,脫下了濕漉漉的外衣,套上了胸罩。雖然是第一次使用,但她很快就無師自通地把它戴到了最合適的位置。前胸的肌肉準確地填滿了胸罩,胸脯找到了依托,驕傲地挺立起來。

她站在穿衣鏡前,看着自己的身體,有些吃驚。

電視上常見到的“球場寶貝”,那些啦啦隊的女孩,總是坦蕩蕩地挺着胸,露着腹部和長腿,噴射着青春和健美。這刻自己與她們也有幾分相像!這小小一副胸罩,戴上去輕易就突顯出一副美好的少女身材,太神奇了。

新月鼓着掌,毫不吝嗇她的讚美:“你身材太好了!跟“球場寶貝”一模一樣……別摘下來,胸罩就送給你吧!”

盈月鼓動新月:“你也試試嘛。”

新月一副身板胖胖的。她戴上胸罩,卻撐不起來,胸前是鬆垮的,線條是渾圓的,沒有盈月身上的起伏有致。

她有點兒沮喪。

盈月安慰她:“再過些時候,你穿上也會很好看的……”

新月便自找台階:“我小,我還沒有“大姨媽”呢。朱麗青說有了“大姨媽”才會發育……”她轉了轉眼珠,好奇地問盈月,“你第一次來有什麼感覺?”

“也沒什麼特別……”盈月回憶道,“那天早晨起來覺得胸口有點脹,有點疼,到下午“大姨媽”就來了。真不巧,正好遇上比賽……”

“人是不是容易發脾氣?我媽咪那幾天就特別愛罵我。”

盈月說自己那幾天也特別容易煩。

她們津津有味地談論着女孩身體的變化,有一點興奮,又有一點困惑。有時哈哈大笑,有時小聲嘀咕。

晚上十點,幾個大人相繼打來了電話,催她們上牀睡覺。

盈月伸伸舌頭:“虧得回來得早,他們是想檢查一下我們有沒有走私[17]!”

新月說:“他們一定想不到我們在這兒……”

她們指着對方裸露的上身,笑得喘不過氣。

說得高興了,新月拉盈月到她的房間睡,說她的大牀足夠兩個人睡的。盈月卻不過她,只好答應。

倆人並排躺在一起時,發現彼此已經不那麼生分了。她們都沒有睡意,瞪眼望着天花板。

新月歎了一口氣。

“你愁什麼?”

新月說她遲早都得搬到爹哋那邊隨他生活,因為法庭把撫養權給了爹哋。

盈月沒有接話,這是人家家裏的隱私。新月願意說多少,她就聽多少吧。

新月這天晚上特別想說話。她把見福利署社工的過程告訴了盈月,說那女人的問題多得簡直就像……內地一套書的書名:《十萬個為什麼》。

盈月說她對當社工有興趣,可以像七姑婆一樣幫助人啊。他們家原來住板間房,能“上樓”是一位社工阿姨幫的忙。但阿嬸總想讓她當律師或者醫生,至少也得當名老師。因為……因為,阿嬸說,那些工作能賺到錢。

“大人都一樣!他們想當他們當去!錢多又怎樣?讀醫讀法律的那麼辛苦,光是背公式背條文就背死人……我只想活得開開心心,輕輕鬆鬆的。”

“哦,你是不缺錢的……你想過長大做什麼嗎?”

“模特兒!走天橋的模特兒!她們總是穿最漂亮的衣服,戴最好看的首飾。”

“朱麗青也想當模特兒……”

“快別提她了!”今天晚上聊得那麼開心,新月真不想提到這個人。她可不想為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破壞了心情。

新月問盈月:“你長大真的只想當社工?”

盈月猶豫了。這問題她並沒有想清楚。將來的職業在她腦海裏掠過時,都離不開連帶去考慮阿嬸和豪仔的生活,她是對他們負有一份責任的。她跟新月這種富三代不同,新月是含着金鑰匙出生的,新月的理想可以隨心所欲,天馬行空。盈月她得考慮柴米油鹽,掙錢養家。

新月用網絡語言同情地說:“你呀,真是亞歷山大……他是個鬼佬啊,你上網查查,意思就是說壓力像山一般大唄。你用普通話說一說就明白了,壓力山大嘛……你家還輪不到你作主,就別去想那麼多了。我看你這人愛自尋煩惱呢……哈哈!”

盈月感激地想:新月其實善解人意,心地也好。

打那一晚後,兩個女孩子像盼過節一般盼着阿珍回家。到那個晚上她們可以自由地安排活動。她們下樓去跑步,蹓公園,到附近街上的超市或士多裏留連一陣,或者看大排檔人們的吃相。她們也不敢走遠,互相提醒着時間跑回八樓,她們到底是怕大人罵的。

阿珍起初不讓盈月到新月的房間睡,說明明只是個“妹仔”[18],怎麼能睡主人的大牀?新月不愛聽這話,她覺得盈月和菲比不同,要求阿珍讓她們睡在一起,說她們有好多話要說。阿珍再堅持,新月就使出小性子,說她才是這裏的主人呢。阿珍也就不好說什麼了。

少女時代,都有一個喜歡聚在一起談天說地的階段。這個世界在她們眼中五光十色,又充滿着謎團和不可理解的事物。如果那天涼風習習或者小雨淅瀝,開兩包薯片花生或者話梅,喝一杯從冰箱裏剛拿出來的汽水,邊聊邊吃,聊個盡情盡意,聊個天昏地暗,讓時間悄悄地流逝,甚至到東方發白……啊,那是最美妙的時光了。

這個時刻,新月常常會放一點樂曲,在輕柔流淌的樂音中互相傾吐着少女心事。盈月常常在音樂的引領下,想起七姑婆給她的音樂啟蒙,找回和七姑婆相處的感覺。

新月擺脫不了回淺水灣的擔心。她說一想起要和那個小妖怪呆在一起,她就……恨不得去死!

“誇張了吧?……”盈月說她,“說到底,你和他都流着相同的血脈,有割不斷的親情。我見到豪仔,就會想到我們是同一個媽生的,我們的眼睛長得都像阿嬸。他對我那麼親,我從來沒去想,他跟我不是一個爸爸……”

一句話激起的是……死寂。

盈月有些吃驚,她對新月怎麼一點防備都沒有,這個諱莫如深的秘密,是她從來不會向別人提及的。

新月也花了些時間才明白了這句話。她從牀上蹦起來:“鬧了半天,原來滿叔不是你的親生爹哋?”

盈月吐了一口氣,話趕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還有什麼好隱瞞的?便乾脆把自己的身世也說了。她的眼神有些憂鬱,“你父母分開了,可都還愛你。可是我從不知道生父是誰。他長什麼樣,他是做什麼的,他現在還在嗎……”

“問你阿嬸去呀。”

“阿嬸從來不提他。我怕問起她會難受……不過那個人到底把我帶到了這個世界,我只想有一天見到他時喊一聲阿爸、爸爸、爹哋……哎呀,我從來都沒這麼叫過,叫起來怪生疏的……七姑婆說滿叔把我們申請來香港,吩咐我叫他做“叔”,但要把他當阿爸來尊重。”

“你七姑婆好家教……”新月敷衍了一句,聯想到安娜。安娜把湯家原來平靜和美的生活攪成了一鍋粥,她才不會尊重安娜呢!

大榕村和七姑婆也成了她們的話題。

有一晚盈月談起了七姑婆臨走那些日子。她得了腦退化症……香港叫阿爾茲海默症,好多事都糊塗了,臨走那晚人卻變得特別清醒,說了她年青時拍拖的故事。她只愛過一個人,但那個人背叛了她。

在盈月的敍述中,大榕村的生活細節豐厚、多彩、鮮活,情深意長。沒有比她嘴裏的大榕村月夜更美的了,月光有詩意有靈性,水塘的水面又清亮又平坦。還有傍晚穿過竹林的風,清晨騰飛啁啾着的鳥羣……

怪不得Miss呂說盈月成熟、懂事呢,怪不得她的作文有寫不完的內容呢。

中文科的作文題目常常是“我敬愛的一個人”、“我最好的朋友”、“記難忘的一件事”。不論是寫人、寫景、寫事、寫物……盈月都可以在大榕村的生活中隨手拈來豐富的素材。她可以寫七姑婆,寫美儀,寫被人欺凌的日子,也可以寫她在月光下的跑步……有那麼多豐富的生活,特別是有那麼一個像神般存在的七姑婆,她能不成熟嗎?她能不懂事嗎?

新月有些妒忌地說:“這些人和事我怎麼都沒見到過呢?”

“你見到過的……”盈月肯定地說,“只是你沒用心去體會。”

七姑婆的愛情故事讓兩個女孩子激動了不止一晚。

新月覺得感情這回事太複雜也太神秘了,爹哋和媽咪留給她太多的“為什麼”,讓她覺得感情這回事完全不可捉摸,內心也有些畏懼。它才不會像電影電視劇裏表現的那樣,說不到幾句話就擁抱親嘴,愛得要生要死的呢。但她又讀過《人魚公主》,堅信世界上有美好的愛情,叫人難忘。

幾年前,新月參加小學英文講故事比賽,文本首選的本是《人魚公主》。但一講到小公主為了愛情不惜犧牲自己,變成了一堆海上的泡沫時,她總是哭得講不下去。媽咪雪莉這才替她作主,敲定了講另一個故事《皇帝的新衣》。她把那個故事演繹得又快樂又有趣,得了第二名。

該有一個好男人在什麼地方等着她。新月覺得這樣的世界才是美好的。

說這話時新月悄悄想到了蕭一維。

盈月認為男女間不一定只有愛情,也可以有友情。這樣的世界也很美好。

說這話時她不知為什麼也悄悄想到了蕭一維。

她們第一次如此近切地接觸“感情”的話題,覺得既新鮮又興奮,談深了還會接觸到結婚生孩子,這讓她們都有點不好意思……她們常聊到半夜才睡着。

這天,正好是阿珍帶豪仔回家那天,天快亮時,新月夢到自己尿牀了。她急忙爬起來,睡眼惺忪地衝去洗手間。在馬桶上一坐下,她驚慌地大叫起來:“啊,“大姨媽”!”

盈月叫新月那一聲驚呼吵醒了。只見她鎮定地拿起儲物箱的一包衞生巾,不慌不忙地走進洗手間,沉着地指導新月這麼弄那麼弄的。她已身經數戰,慌慌慌有什麼好慌張的啊。

她打着呵欠說;“快弄!弄好了還能睡一覺。”

新月卻有些氣惱:“大姨媽”真不懂禮貌,連招呼都不打就悄悄來了。

“你不是說事前胸脯會有點脹,會有點疼嗎?可是我什麼反應都沒有啊。”

盈月半閉着眼睛打瞌睡:“你遲鈍唄……”

“你才遲鈍呢。”

聽去像是兩個好朋友在拌嘴。

八樓窗外有一棵高大的紫荊,那兒住着幾隻夏蟬。天剛亮,最早醒來的一隻領頭蟬便奮力發出第一聲鳴叫。牠有責任喚醒同伴們開始一天此起彼伏的長鳴,提醒這是個炎夏了。夏天是牠們表演的季節,是牠們最為重視的日子。所以牠從不偷懶,天一亮就準時發出尖銳的長鳴。

蟬叫驚醒了盈月,她知道這該是早上六點多了。新月照例在大昏睡。她便躡手躡腳下了牀,忙着到廚房燒開水和熬米粥。她從米桶抓了兩三把米放到米篩,在水籠頭下慢慢地沖洗。白米粒裏不知什麼時候掉進了一顆褐色的小沙粒,這沒能逃過她的眼睛。她用指尖把它拈了出來,再把米放進電飯鍋,把功能鈕調到“熬粥”。大半個小時粥就熬好了,可以關了電源,讓它們在鍋裏悶上大約一個小時,揭蓋就是一鍋新月愛吃的又香又綿的大米粥。

這些事在大榕村的時候七姑婆就教會她做了,現在比那時做得更熟練。

只是新月不知道什麼候起牀。她愛睡懶覺。理由是:平時天天六點就得爬起,放暑假了得好好補補……

真是個lazybone(懶骨頭)!

盈月毫無惡意地輕笑着。英文暑期作業中出現了這個詞,她昨天剛上網查了字典,現在就練習練習唄。

有了蕭一維送的電腦,她做作業的確方便多了。等開學見到他,她一定要揭開用快件捐贈電腦的秘密,親口謝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