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席恩深,山河盟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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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莫放春秋佳日过,最难风雨故人来 20

陈浩初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再次启程去欧洲,他的欧洲特派员任命书下来了。他被任命为外交部驻上海特派员才两年,他挺想在国内呆一阵子,澧兰从欧洲回来,嫁给周翰,不再需要他照顾。他喜欢上海的繁华,他因为工作关系,常常需要举办宴会、招待客人,他精通英、法、德、西班牙四种语言,谙熟西方文化,舞跳得好,马术精良,网球打得也很好,与那班外国领事们打得火热。他善于社交,如鱼得水,乐在其中。

他的父母一会儿跑北平、一会儿跑南京、一会儿又逛到欧洲和美国去,两人快意得很,哪管空落落的陈宅里只剩下他一人,所以周末浩初常去顾宅。

他喜欢跟周翰一家子聊天,他固然心中曾腹诽周翰是乡下人,可他认为除了周翰,没人能配得上澧兰。他欣赏周翰的沉稳、练达、果决,他还喜欢看到周翰对澧兰的情意,周翰常常不经意地就把手环上澧兰的肩或腰,轻抚她的背,摸摸她的头发,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微笑着对她说话。浩初知道男人极爱一个女人时就会自然地流露出来。

姑母和煦体贴,待他如自己的儿子;朝宗开朗热情,喜欢冒险;就是那小将他有些拿不准,她一忽儿活泼,一忽儿沉默。浩初呆在顾宅很惬意,像家一般温暖,不对,比家还温暖,因为家里只他一人。姑母专门收拾了一套房间,让他时时可以留宿。

浩初说要去赴任,大家都有些失望,他们已经习惯了有他的热闹周末。一年半来,周翰和他很谈得来,年岁相差无几,一样成熟稳健,他眼界开阔,给周翰带来众多国内外消息,很利于周翰的投资;周翰也帮他做了收益颇丰的投资。澧兰自不必说,姑母和朝宗也依依不舍,浩初风趣幽默,会说笑话,常常逗得大家开怀。其实周翰私下里也诙谐得很,但他的笑话只说给澧兰一人听,他在众人面前很正经。

“哥哥,我有些事要跟你说,我们去花房。”小将对浩初说,浩初有些愣怔,什么事不能在屋里说。

“你怎么看,宝贝?”周翰看着浩初和管彤走出去的背影。

“我哥哥拿一个妹妹换你一个妹妹,很公平。”澧兰知道他问什么。

周翰咧嘴笑,“你们陈家不是中表不通婚吗?再说管彤还小。”

“能不能通婚要看母亲和爸爸妈妈的想法。你也知道十七岁算小?你难道不知道十四岁更小吗?”

“你这个小东西,我拿你没办法。”周翰的笑意更深。

1932年2月27日,浩初和管彤站在顾园的温室里,浩初极清楚地记着这一天,元宵节后的第一个周六。它是他一生的分水岭,之前他的生活莺歌燕舞,之后他的生活无比澄澈。天气阴冷,管彤在前引着他跑向温室,才进温室,带有温暖气息的香味就迎面而来,各种花卉开得正好,微弱的阳光透过玻璃聚集在身上很有些暖意。在浩初的记忆里,这一天无比美好,眼里是富丽的色彩,鼻孔里是暖香的气息。

“哥哥,我四月份就十八岁了,我今年要去牛津。”

浩初知道她在谷雨那天出生“好,我到欧洲后就帮你安排。”浩初想这件事难道需要来温室里说吗?

“哥哥等我好吗?”

“好啊,你或者坐船或者坐火车来英国,我去接你。我建议你坐火车,时间短。”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什么意思?”

浩初见管彤的脸由白转粉,颜色越来越浓,后来就转成了绯红,她憋了好一会儿小声说,“哥哥可不可以等我长大?等我毕业。”

“然后呢?”他知道自己多余问,他一哆嗦话就冲出口。

她看着身旁的玫瑰,揪着衣角,窘迫得差点哭出来,“等我嫁给你。”

浩初一口气噎在胸口,周翰大概会杀了自己,她这样纯洁,而自己……他一下子理解了周翰为什么那般克制自己,他希望以前的莺莺燕燕都未存在过。他从不敢奢想管彤会爱自己,他们相差十二岁!

“管彤,你知道我比你大很多。”他空咽了一点唾沫,“姑母和周翰会怎么想。”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哥哥你怎么想?”

可能陈家要绝后了,浩初想,陈家中表不通婚,就是怕影响子女的健康,他无所谓要不要孩子,要是父母不同意,他大概只能不孝。周翰和澧兰的孩子也是陈家的后嗣,实在不行,他们就过继澧兰的孩子。

“管彤,”他也很窘迫,但他必须要管彤慎重抉择,“我之前有过不少女友,那种女友。”他需要咳嗦一声。他自遇见小将后,他约女友的频率降低很多,兴趣也减退,他闭着眼,蒙上心,不去想为什么。

“我知道,所以我之前很难过。”

浩初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她有时候活泼,有时候沉默。他真该死!

“以前的事我没有权利过问,那么从这一刻起,哥哥你还会有女友吗?”

“不会有了,永远也不会!我保证!但是管彤你还小,你需要想明白自己要什么。等你从牛津毕业后,再做决定好吗?”

“我的决定不会变。我用了一年半的时间做这个决定。”

浩初抬头看天,他从没如此快乐过。他从少年时就在洋人堆里长大,他再怎么努力,再如何优秀,再令他们高看一眼,他们也掩饰不住骨子里的傲慢,谁叫他有一个积贫积弱的祖国。他即使长袖善舞,在外交界混得风生水起,心里总是苍凉。所以他留恋顾家的周末,不愿远行。他喜欢看着管彤慢慢长大,尽管他无望地感觉到她的未来与自己无关。

“好,我等你毕业!”他拉过管彤,在她额上轻轻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