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夏夜清把张副官叫了上来,把荣兴商会报关提货单和以往的底子都推到了他眼前,又把发现的问题跟他说了一遍,问道:“荣兴商会以前的报关都是谁批的?”
张副官想了想说,“您上任之前按说该前任总长批,但他那人您也知道,是个只知道伸手拿钱的主,从他在任,到今天之前,都是次长在批。”
夏夜清拧起了眉,“什么叫今天之前都是次长在批?”
张副官笑了笑,“总长自上任到现在,只有第一天露了面,次长的工作自然也没有移交,还按照以前的惯例,他干活,您把关,至于以后……”
张副官犹豫着不肯说后半句,夏夜清已然明白了,他这些日子在工作上的确懈怠了,这位次长就以为他和前总长一样,是个吃空饷的主儿,就一样不拉的把总长的工作都给代办了。
“张副官,你觉得我是不是该请海关里的同僚一起吃吃饭、喝喝酒?”夏夜清思忖着问道。
张副官嘴里“嘶”了一声,为难的搓了搓手,“总长,其实是这样,海关里的大小人物,早就想请总长赏脸了,只是您一直忙着宋家的事情,我都给推了,您要是想借此机会杀杀风气,我觉得……”
“你想多了!”夏夜清打断了他的话,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又是那种懒散的语气,“我杀他们的威风干什么?都是同僚,我不会难为自己人,你去通知他们,明天晚上,金华楼的场子,让他们有几个来几个,叙同僚之谊,不醉不归。”
张副官有些诧异,又问了一遍,“总长,真的只是喝酒?”
夏夜清笑骂一句,“那你以为呢?难道我就那么不识抬举,当了总长就到处耍威风?”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张副官连连摆手,解释道:“我只是觉得,这似乎不像总长以往的作风。”
夏夜清勾了勾唇角,看着桌上的文件,神情若有所思,“你才跟我多久,我的作风,你以后就知道了。”
又把跟前的文件递给了张副官,“这个拿回去,这次依旧让这个次长批。”张副官也没问,接到了手里。
两人的谈话才结束,就响起了敲门声,很有礼貌的轻敲了三下,夏夜清坐正了身子,“请进!”张副官顺手开了门。
宋泠月走了进来,看到张副官在,礼貌的点头笑笑,张副官的事情也说完了,拿上文件识趣的退了出去。
宋泠月走到桌前,问夏夜清,“我今天想出去,可以吗?”
夏夜清本来已经忘了这档子事儿,她一说,呼吸又开始不顺畅起来,两手在桌子底下绞了绞,捏着腔调说道:“想出去?家里的客厅还不够你们亲热,还要去外头,要不要把卧室给你们腾出来用?最好我也滚得远远的。”
宋泠月平白无故受他一阵奚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语气也变得冷淡起来,“你就不能有一天好好说话的时候,一定要这样夹枪带棒,让人心里不好受么?”
“呵!”夏夜清怪叫一声,一条长腿搭在了桌沿儿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二爷我心情不好就这样,想让我说好话,想让我跟你的熠哥哥一样?可以啊!你要是让我随便摸、随便抱,我也可以对你温声笑语,含情脉脉。”
“你!”宋泠月气急,攥紧了拳头,不知道这个人又在吃哪门子醋,总是这样,莫名其妙发火,莫名其妙生气,嘴巴又毒,得理不饶人,没理也要饶舌三分。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你相处,我先走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宋泠月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夏夜清一口气出不来,转身把书架子推倒、书桌上的文件推翻,摔在地上,原本整齐的书房糟乱的一塌糊涂。
楼梯上站了一堆人,听到动静的听差都跑了上来,张副官不在,也没有一个敢进来劝。
夏夜清摔完东西还不解气,嘴里又开始骂骂咧咧,“都滚,谁都见不得二爷高兴,谁都跟老子作对,用着老子的时候就哥哥前兄弟后,用不着就让老子靠边站,我就是贱,以后我他娘的再也不犯贱了!”嘴里发泄着火气,抬手就把笔筒砸了出去。
书房的门一开,笔筒正砸在来人身上,来人伸手接了一下,笔筒接到了,里头的笔却掉了一地,来人捡起一支金澄澄的钢笔,拿在手里掂了掂,嘴里啧啧有声,“夜清,这可是万宝龙牌的钢笔,说扔就扔了。”
夏夜清看到来人是严熠,脑子明显有些转不过来,难道一个宋泠月给他添堵还不够,严熠还要亲自来一回?没好气的给了他一句,“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送的,扔了正好。怎么,你们还没走?”
严熠把钢笔放回笔筒里,稳稳的放在了书桌上,笑道:“我才来,你就让我走,这并非待客之道吧?”
夏夜清两手叉腰,眯了眯眼睛,“才来?你没在客厅坐着?”
严熠更加奇怪,捡起地上的文件,腾了一片儿站脚的地方,失笑道:“我来了就直奔你的书房,进来就被你砸了一笔筒,哪有功夫在客厅里坐。”
夏夜清挠了挠头,冤枉他了?如果宋泠月见的人不是严熠,那是谁?走到门口吼了一嗓子,“春桃,过来!”
春桃眨眼的功夫就到了眼前,跑的呼哧带喘,生怕跑慢了受牵连,“二爷,您有什么吩咐?”
“宋小姐去哪儿了?”
“哦,宋小姐跟那位白厅长走了,说去看房子。”
“白厅长?”夏夜清眼睛瞪得铜铃大,“宋小姐跟白厅长走了,你为什么不早说?”这下误会大了。
春桃嘀咕了一句,“您也没问呐!”
夏夜清心烦不已,挥了挥手,“下去吧!下去吧!”
严熠一听宋泠月出去了,还是跟别人一起走的,也顾不上问夏夜清为什么生气,走到门口拽着他问,“夜清,月月怎么出门了?她好了没有,我好容易抽时间出来了,她又不在,这可怎么好,她跟谁出去了?”
“你的未婚妻,我怎么知道?”夏夜清丢下这句,甩开他就去了一楼,严熠只好跟在后头追。
“夜清,你倒是说句话啊!我去哪儿能找到月月,我有要紧事跟她说。”
“夜清,她到底跟谁出去了?白厅长是那位新上任的警察厅长吗?月月怎么会认识他呢?”
“月月她到底……”
“闭嘴!”夏夜清转头吼了一嗓子,眼中似要喷出火来,严熠的后半截话就没说出来,咽了回去。
夏夜清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儿,垂头丧气的坐进了沙发里,心里空落落的,没有一个着落点,宋泠月跟白秀林去看房子,看样子是要搬走了,也是,谁喜欢跟他这样一个人住在这里。
他从小看似众星拱月,其实别人只是怕他,不是喜欢他,没有人真正的喜欢他,因为他不听话,因为他喜怒无常,就连他自己的亲哥哥,也是怕他惹祸才百般迁就。
他自以为别人都需要他,其实谁都有自己的去处,就好像宋泠月,她那么柔弱无助,半路都能有一个表舅出手相助,她根本不需要他,也不想需要他。
严熠看他情绪大起大落,前一刻还熔炉似的,恨不得烧死所有人,这一刻又颓废的像一滩融化的冰水,又冷又迷茫的没有方向,不由得同情起他来,坐到他身旁,放低了声音问道:“夜清,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如果难受,你可以向我倾诉的。”
夏夜清脑子里翻腾了一阵,很快冷静了下来,他就算脆弱,也不能展现在别人面前,尤其是他的情敌面前,伸手抚了抚额前凌乱的头发,扯了扯嘴角,又成了桀骜不驯的夏二爷,“没什么,不过是烟瘾犯了,又找不到烟来解瘾。”
严熠看了看桌上,果然没有烟,他自己是不抽烟的,身上自然没有,就说道:“要不我让人去买一包,你先等等,喝杯咖啡,别发火啊!”说着就叫了管家过来,让他找个人去买烟。
管家看了夏夜清一眼,没动弹,夏总理是严禁夏夜清吸烟的,家里的听差都是清楚的,有烟也是摆设,更别提出去给他买烟抽,被总理知道了,少不了一顿打骂。
夏夜清身子仰倒在沙发上,长腿搭在桌上,摆了摆手,“不用了,给我冲一杯浓浓的咖啡过来,不要加糖。”管家应声去了。
一杯咖啡喝完,夏夜清舒展了眉眼,严熠看他心情似乎好起来,又试探着问道:“夜清,月月她什么时候能回来,或者,你能不能带我去找她?”
夏夜清的头靠在沙发背上,晃了晃,“不知道,她走的时候没有告诉我,或许不回来了,你如果着急,就去警察厅问那位厅长的住址好了,他叫白秀林,是她的表舅。”
听到是表舅,严熠心里踏实下来,只要不是别的什么人就好,他本来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只不过今天好容易摆脱了他父亲的查岗,董丽娜的纠缠,又十分想念宋泠月,所以着急见她。
夏夜清的火气消了,严熠也觉得没有留下的必要,他惦记着去警察厅问路,就辞别了夏夜清,让司机开车直奔警察厅。
夏夜清从天亮坐到天黑,姿势都没有换一下,除了那杯咖啡以外,水米未进,凡是有人来问,他都让滚出去,整个屋子的人都被他吼了一遍,谁也不敢再上前,他自己坐在空荡的大厅里,心绪纷乱。
他曾经发誓让宋泠月的世界天塌地陷,如今他没有做到,宋泠月却轻易让他的世界天塌地陷,真是可笑又可悲,一个小小女子,她凭什么?
天已经黑透了,夏公馆的灯火一一点亮,夏夜清终于不等了,或许也等不到了,拖着疲惫的身子上了二楼,扑倒在那张大床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