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让我姐难堪了
“佳俊，我认为你应该尽早告诉姐姐你的决定，省得她再麻烦别人。既然你看不上那辆二手车，我觉得径直告诉姐姐是最好的办法。要是你不抹不开面子，我跟姐姐说。”小雨依偎在我的怀里，长长的睫毛抖动，天真地仰视我。
她说得有理，越是拖延，我姐越不高兴。再说我也没说一定买那辆车，我没说吧？好像没说。即使说了又如何？我姐从小就照顾我，保护我，疼我，爱我，这一次也不会例外。我抓起手机，请求与我姐进行语音通话。几声好似拖了几个世纪那么久的铃声后，听筒传来我姐的声音。
“小，咋了？下班了吗？吃饭了吗？”我姐一向快人快语，很少有人能够跟上她的思维跳跃。“是不是跟媳妇商量了，要买你姐夫给你找的那辆车？我就说吧，你媳妇肯定赞成买那辆车，花钱少，又实用，性价比多高。”
我轻轻地推开小雨，站起来，走进卧室，关上门。
“喂？你怎么不说话？听不见吗？信号不好？”
“姐……”我打定主意，下定决心，心里的话人卡在喉咙中，跳不出来。我咽口唾沫，把言词吞进肚子里，重新酝酿，重新组织。“姐，我不想买那辆车，我不喜欢黑色，我想买白色车。”
我姐愣住了，她显然没料到她自信满满的分析根本没有说到点子上，根本没有打动我。“哦，”这个简单的词透着毫不掩饰的失望和失落。“我让你姐夫再帮你找找，看看有没有白色的大众。”她的语气不再那么自信、自负，为难之意在其中翻腾。
我能让我姐为难吗？不能，我别无选择，只能和盘托出心里的话，虽然可能让她在我姐夫面前难堪。难堪好过为难，不是吗？“姐，不用麻烦姐夫了，我不想买别人开过的二手车，我想买辆新车。”手机那端久久无声，我知道我姐的脸色一定很难看，但想象不出。我等着她开口。
过了差不多一分钟，我姐的声音再次传进我的耳朵。“新车？你打算花多少钱买新车？”
“咱妈说只要不超过十万就行。”我把我妈搬出来，但没有说谎，我妈确实这么说了。
又是一阵沉默，短暂的沉默。“嗯，十万以内的车也行，也能开好几年。你想好买什么牌子的车了？”
“我想买哈弗。”怎么样，我说我姐疼我，不会责难我，我说对了吧？
“哈弗？我怎么没听过这个名牌？”我好像听见她转动脖子的声音。“唉，你听过哈弗汽车吗？我弟想买这个品牌的汽车。”她不再说家乡话，说起变了味的普通话，听起来特别别扭。
我听见不屑一顾的冷哼，接着是含混不清，咕咕哝哝的高谈阔论。我一句没听清，却听到我姐频频地说“嗯”。我差点把手机扔到床上，等我姐夫闭上嘴再拿起来。我等着，忍耐着，直到耳畔响起我姐的声音。“小，你听见你姐夫的话了吗？你姐夫说哈弗汽车外形是挺不错，但极其耗油，比我家的帕萨特还费油。你姐夫说千万别买哈弗，除非脑袋被门夹了，被驴踢了。”
用这种小伎俩显示自己的高明，阻挠我买心仪的SUV，真是拙劣得很。那一刻，我隐约意识到当年我妈不同意我姐的婚事或许不单单因为年龄的沟壑，还有智商和做人的因素。我不忍也不能当着我姐的面否定她的男人，那样她会很没面子，会下不来台。“姐，我知道了，我会考虑我姐夫的话。”
“唉，小，你媳妇没在旁边吧？”我姐突然压低嗓音，像个贼似的。
“不在，她在客厅看电视呢。”我姐把我带跑偏了，我竟也不由自主地降低音调。
“我问你，是不是你媳妇不让你买那辆二手车？是不是她看不上？是不是她撺掇你买新车？”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有些生气，不完全因为我姐这么揣测小雨，还因为她不相信我。难不成我在她的眼中是一个毫无主见，怕媳妇的男人？！简直莫名其妙，可笑至极！“你说啥呢，姐？我买车又不是她买车，要买什么车，她无权干涉，也说了不算。”我听见我姐长舒一口，隔着万水千山我都能感受到她吐出的焦虑和担忧。
“行，既然咱妈让你买车控制在十万以内，你想买新车就买新车吧。”她顿了顿，做了最后的毫无意义的努力。“小，我跟你姐夫还是建议你买辆二手车，先开着……”
我不想再听她的长篇大论，借口肚子疼，上厕所，结束与她的通话。后来，在我和小雨的共同努力下，我终于选好一辆哈弗SUV。我告诉我妈，承诺换车的时候绝不向她要钱。她什么都没说，挂了电话。第二天，我爸把钱打到我的银行卡中，我、我的大表哥、四表哥，三个人象征性地逛了几家4S店，买下我现在开的车。在这里，十分有必要说一下我的四表哥。
四表哥是我二舅家的二儿子。前五六年，他在县城买房。他妈，我的二妗子，去找我妈借钱。我妈与二妗子不怎么对眼，但看在二舅的面子上，还是拿出两万块钱借给她。当时我妈说了一句有些多余的话：“嫂子，你别光想着小儿，光疼小儿，不管老大。”
看在钱的份上，二妗子点头称是。她回到家，觉得我妈是在讽刺她，讽刺她区别对待两个儿子。她越想，心里越不平，不是因为我妈说了实话，而是感到我妈看不起她。她把我妈的话说给四表哥听。我也不知道四表哥是怎么想的，从那以后他再没去过我家。每逢春节，我妈的侄子们，侄女们都会齐聚我家，有吃有喝，好不热闹。四表哥一次都没有现过身，即使她的亲姨和我们一个村，即使我妈把钱借给他。
我曾对我妈说四表哥小心眼，我妈说他有志气。我认为有志气的人不是这样的，有志气的人应该在听到我妈的话后，立刻把钱送回来，老死不相往来。我想到一个词形容四表哥，小心眼的白眼狼。
过了几年，四表哥通过她妈把钱还给我妈。又过了一年，他开始去我家，去看望他的亲姑。什么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便是一家人。我们没有人再提令四表哥窘迫的往事，我们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我们又开始走动了。
买车的时候，四表哥自告奋勇，嚷嚷着跟大表哥一起来。也幸亏他跟来了，他帮我省了不大不小一笔钱。四表哥一直在外奔波，嘴皮子十分了得，把4S店的销售人员忽悠得晕头转向，摸不到东西南北。我和大表哥站在一旁欣赏这一出精彩的单口相声，实在憋不住，笑出声来。四表哥帮我省了钱，那些不快彻底翻篇了，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