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谈虚误国:魏晋名士的先辈
崇尚清谈的士大夫
前言:每当乱世总有乱象,如果追本溯源,就会发现乱象的根子,在治世时就已经埋下了。
下面请出本期的第一位主人公孔伷。
01.
清谈误国
我叫孔伷,兖州陈留郡人,就是现在的河南开封人。我早年也是一名干吏,受当地名士推荐,在陈留太守手下做主计吏。官虽然不大,但是能够处理的实务却很多。全郡的人口、税粮、壮丁等等,都由我负责登记造册。可以说我就是太守观察郡内治理情况的眼睛,也是一郡长官与治下平民中间的桥梁。
可这样兢兢业业地干了很多年之后,我有些疲倦了。进入官场之后,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平常高谈阔论、疏于政务,却一个个高官得坐、骏马得骑、前呼后拥,我嫉妒得快要发狂了。我也要以清谈作为进身之阶,获取更大的权力,造福一方。后来果然如我所愿,因清谈之名,周毖、伍琼向董卓举荐我为豫州刺史。我终于也能出镇一方,成为封疆大吏了。
你说这个时候我是不是就应该践行以前的理想,造福黎民百姓了?可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但事儿不能这么做。你想,我的进身之阶是清谈的本事,如果在圈子里长时间不发声,丢了这资本,这官儿也就做到头了。所以我把大多数的时间,都花在了提高自己清谈水平上,同时频繁出入高端座谈会,扩大自己的交际圈,提高圈内名声。这样一来,我也成了自己当初讨厌的人,那种尸位素餐的官员。可你摸着良心说,这真的怪我吗?国家制度的问题,凭什么全怪到我身上呢?
况且就这样下去也还好,又不是混不下去了。但是加入讨董联盟之后,让我意识到乱世真的来了,清谈没有用了。我面对的敌人是虎狼之师,他们的每一刀都往要害处招呼,根本不留情面。他们也根本没有给我开口的机会。别说敌人了,就连盟友一个个也心怀鬼胎,防不胜防。你说我当初如果好好锤炼自己治理地方的能力,或者打熬武艺、熟读兵法,在这个时候也能自保了,是吧。现在我就希望自己早点去世,省得晚节不保,像李旻一样被人煮了。
画外音:时人评价,孔伷清淡高论,嘘枯吹生,并无军旅之才,执锐之干。
被煮的李旻不开心了,表示要自辩。
02.
眼高手低,外行充内行
我叫李旻,时任颍川太守。你知道吗,能在颍川这个天下人文荟萃之地当太守,自身的文化素养必须得高,而我完全胜任。作为一位大儒,我认为自己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无论是儒家经典,还是兵书战策,不都是书吗,不都是学习吗?我这样的一个学霸,还会怕看书吗?什么爱兵如子、令行禁止、排兵布阵我都懂。但是我觉得爱兵如子倒也犯不上,他们都是一群低贱之人,只要用命令、惩罚控制他们就够了,何必多此一举,平白坠了自己的身份。
我虽然不喜欢打仗,但也并不怕。所以我组织了5000郡兵加入了讨董联盟。当时颍川地区只有我和孙坚两支军队,孙文台一介武夫,我根本瞧不上他,他也只配给我打头阵罢了。我第一战的对手,是董卓帐下的大将徐荣,孙坚与之交战被击败。在观战中,我有些胆怯了,对方厮杀时的喊杀声,真的是太恐怖了。我赶忙组织军队,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冲击。我手下的郡兵,与我想象中的精兵相差甚远。一个个动作迟缓、阵型散乱,甚至还有逃兵。我绝望了,每一步都遵照书上的教诲,怎么会这样?史书上记载的韩信、邓禹等名将,不都是站在高台上,令旗一挥,台下士兵随之而动吗?怎么到我这里,就行不通了?
这个问题我想不明白,徐荣也不会再给我时间了,锅里的水沸得好快啊。
画外音:颍川太守李旻,与将军徐荣战于颍川,全军覆没,自己被生擒烹杀。
03.
行为艺术搏出位
我叫王祥,生于琅琊郡,我的家族就是后来孕育出王导、王羲之的琅琊王氏。按族谱来说,我是他们的先人。在我那时琅琊王氏已经是名门了,但是我们家比较穷。我的亲生母亲早早撒手而去,而后妈就是个恶毒的女人,对我根本不好。在这样的家中,我怎样才能出人头地呢?
这就要好好研究一下,大汉朝的入仕之路了。在大汉朝,有两种途径入仕,一种是察举,一种是征辟。察举就是地方向中央推荐人才,比如举孝廉、举茂才。要么特别孝顺,为吏特别清廉;要么文采卓绝,出口成章。我一想,“文无第一无第二”呀,想凭文采出人头地,有点难度,而且我们家也不太富裕,在这方面能给我的帮助不大。思来想去,我觉得还是当一个孝子最容易。
但是关起门来,在家里当孝子是没有用的。必须要让我的孝行街知巷闻,可又不能主动去宣传,落了痕迹。又是一番头脑风暴,我抓住了转瞬即逝的灵感。要用一种低成本而怪异的行为,引起别人的注意,那就卧冰求鲤吧。这个事儿,对道具要求很低,有一个热乎乎的胸膛就够了。而且对结果也没有要求,胸膛化不开几尺厚的冰面才是正常现象,只要孝行通过这种自残的方式传播出去,就算成功了。至于卧冰求鲤的原因,大家都知道,因为我恶毒的后妈病了,想在冬天喝鱼汤。而我就是那个不计前嫌、以德报怨的孝子。
结果如我所愿,因为孝顺,我被推举做官,最终做到了三公一级,为我们琅琊王氏的四世三公奠定了基础。
画外音:王祥是幸运的,他被社会标准所扭曲的行为方式,在乱世中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他心里很清楚,这只是一个进身之阶,与实力毫无关系,东郭先生在乱世中是无处遁形的。但是后来者就没有他那么清晰的头脑了。
西晋灭亡时的清谈宰相王衍,面对侵略者石勒的屠刀屈膝下拜,将亡国的责任推到了别人身上,并希望通过劝进来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他说自己年轻时就不想当官,而如今做到这一步也是迫不得已,所以天下兴亡与他无关,他没有责任。石勒对此嗤之以鼻,反唇相讥到,“你从青年入仕,如今已是满头白发,宦游官场数十年,长期掌握国政,竟然有脸说亡国与你无关。”随即命人将王衍与晋室降臣一并处死。
桓温评价王衍说,“遂使神州陆沈,百年丘墟,王夷甫诸人不得不任其责!”说的真好,清谈误国,清谈亡身,这股谈虚之风就是昨日种下的因,必会在今日结出亡国的果。没有人可以砸了大家的饭碗,而自己逍遥世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