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深渊
时雨刚要往前走,余光里瞥见路对面的烂尾楼中有一小片反光引起了她的警觉。时雨维持着侧对时濛的样子,眯眼看着烂尾楼,明明阴天光线不足,明明那里长时间未有人踏足,可她就是觉得烂尾楼里有人。
时濛见时雨注视斜对面的时间有点长,刚想顺着她的目光侧过脸就被拦住了:“别回头。”时濛心中刚放下的石头又提了起来:“什么情况?”
“烂尾楼应该没装过玻璃吧?”时雨的问题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烂尾楼老板不是还没盖几幢房子就跑了么?哪里来的玻璃?”
“我也记得,”时雨终于转回身来,像刚才时濛拉着她走一样拉拽着时濛的胳膊:“快走。”
“诶?不是到底怎么了?”时濛被拽得侧着腰快步走。
“被人盯上了。”
“什么人这么大胆子?”时濛也警惕了起来,边和时雨并肩走着边注意周围:“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啊?”
“没看到人,有反光。”
“反光?是望远镜那种么?”
时雨点点头。时濛在侦探社干了几个月,几乎对各种跟踪技巧和工具了如指掌,望远镜要是不想引起反光是有一定难度,心里大概对跟踪者的追踪技术有一定预判:“要不要我…”
“不用,”时雨最怕的就是他轻举妄动:“对方还不知道冲着谁来的,我们还是先看好她。”
“是哦,万一是黄家的人,emmm…”时濛抬头望天:“那就有些头疼了。”
光明路废弃楼盘的某一幢楼中,一个高大的年轻男人把鸭舌帽往后戴了戴,好让背后砖墙的墙灰不蹭到头发上。他另一手则摸出一包烟,施施然点起根,吞云吐雾好一阵才开口:“叫你别过来了吧,你偏要来,呵!耽误了黄爷的好事,我看你怎么交差!”
他旁边的男人有点年纪,从窗台下猫腰缓慢挪到墙边,一屁股坐下后擦了擦手里的望远镜,笑眯眯地说:“别啊小黄!咱俩现在可是一根绳上的蚱蜢,我出了事,你也…”
“你还威胁起老子来了?”被喊做“小黄”的年轻人大概不超过二十五岁,脸上的豪橫倒是远超年纪,他斜着眼笑了笑,手握成拳又伸出一指,面现威吓地指着老男人:“告诉你时建国,就算你出了事,老子也不会让你活着吐出我们的名字!”
“呵,呵呵,”被指名道姓的时建国低头把望远镜收进包里,浑不在意地冷笑着说:“乳臭未干的小子,爸爸我杀人的时候,你还在喝奶呢!还老子呢,哈哈!”
“你少提当年!没有我,你连火车站都进不了呢!”小黄摘下烟,气呼呼地站起来,大腿旁边就是裸露的窗台,他前倾着身体瞪着时建国,一手把烟头摁灭在窗框上。
时建国放下包,也放慢语速缓缓站起来:“一点小事就拽成这样,是黄爷没教你怎么说话么?”
小黄瞪大眼睛想怼回去,话还没说出口,时建国就出手了:一掌拍在小黄颈侧,而后顺势掐着他脖颈把他摁在窗台外。小黄刚还在身侧灭烟的胳膊也被迫和脑袋一起挂在窗外,另一只想反扑的手还没沾到时建国的衣角就被他一握一抬撞到墙上,两腿更是被一膝盖顶着要害而不敢动弹。
年轻的小黄懵了,后腰和窗框夹成三十度角让他无法翻身,只能侧着头和一条胳膊迎着十几楼外呼呼的风声。好在他没有恐高症,要不然只消侧侧脸,就能体验到高空跳伞般的惊魂视角。
“你,特,他,他马的干什么!”小黄的舌头有些打结,即使这样,他还是瞪着眼。
“呵,还不好好说话。”时建国摁着他脖子的手一松,转而用手背拍他脸,虽然力道,但每一掌下去都会使小黄的上半身更往下倾斜。
“我差点忘了,呵呵。”一巴掌。
“黄家的继承人不是你黄海!”再一巴掌。
“所以没人教你说话吧!”又是一巴掌。
“那老子来教教你!”还是一巴掌:“记住了没?”
黄海大半个身体已经在窗外了,两脚不停的扑腾才能勉强保存平衡,他紧闭着眼不敢看周围,眼角都因为惊吓蹦出了泪花,他尖着嗓子嘶喊:“记住了记住了记住了!”
“很好,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时建国拽住他衣领将他往上提一提,他才松了一口气睁开眼,一睁开眼就落入了深不见底的地狱,时建国脸上的微笑比他见过许多大人物的狞笑还要可怕:“我们要好好合作,才能完成黄爷交代的事,你说对吧,小黄?”
“对,对对。”黄海点头如捣蒜,整个人呆呆地坐在窗台上,看到时建国拎起背包拍掉上面的灰才动了动脚,裤子上的灰比背包更甚至。
“明白了就走吧!”时建国面色如常,还轻佻地扬扬眉,一扭头率先走出了门洞。
黄海这才完全放松下来,安静空间里的喘息声让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哮喘病人。高楼上又一阵凉风吹过,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缓缓将手伸向后背,摸到了一手汗。他也给过别人大嘴巴子,手上也沾染过鲜血,只是现在,他更想对着这只手骂脏。
一直被抵在窗边的后背又湿又疼,被风一吹,寒意透心,他侧脸看一眼窗外,让人发冷的不是十几层的高度,而是那人眸中的深渊。小黄搓搓手臂站起来跟上对方的步伐,脑海里浮现出黄爷的叮嘱:“用好这把刀,必要时可以把他折在海市。”
折在海市?只要不是自己的小命就行!他摇摇头想驱散某些糟糕的想法,心里第一次后悔为了证明自己而接下这个任务。
黄丽不在办公室里,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还在午休,时雨不想引起注意也就没进去,只是花了十分钟逛完两幢教学楼回来都没看到人之后,她给时濛发了条讯息。
时濛不敢托大,在光明路旁四通八达的小巷子里绕了一圈才悄悄翻紧网吧后院,整个人贴在墙上从老旧的侧门门缝中盯着一巷之隔的对门。他刚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在门缝边趴好,冷不丁有一只手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时濛一惊,后背僵硬得转不过头来。
“嘿,干嘛呢?”他听到手的主人这样说。
这只手还有点耳熟,哦不对,是这声音还有点眼熟。这样想着,时濛一耸肩膀甩开那只手再猛得一回头:“诶呦我滴个神!”
谢闻远拍拍手,然后两手抱胸奇怪地看着他:“喊什么喊,贼喊捉贼呢?”
“贼,我?”时濛指指自己又拼命摆手:“不是不是,瞎说什么呢?”
“那你在这干什么,偷看?”谢闻远往他扒拉的那条门缝瞅了瞅:“偷看美女邻居干啥呢?”
“美女是美女,诶不对,你怎么讲得这么猥琐啊?”
“可不是么?你不看看自己现在什么样?”
谢闻远还抖着腿继续跟他贫嘴,下一秒就被时濛一把拉过来靠着门边:“情况非常紧急!”时濛一脸严肃地说。
谢闻远倚着门板看他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也面色一变,压低声问:“时同学,现在什么情况?”
“谢同学,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我们的邻居是敌人派来的内奸,”时濛翘起拇指,一指斜对面的服装店:“我要在三分钟内拿到黄丽的全部信息。”
“三,三你个头吧?”谢闻远实在接不下去,一抬手就给时濛一个暴栗:“什么信息都不知道你还怀疑人家?你搞笑吧兄弟!”
“有话好好说,别打人那!”时濛一脸委屈地摸摸头,又说:“我真没跟你开玩笑?”
“没开玩笑?没开玩笑你来玩谍战剧?”谢闻远一脸难以置信:“是宫斗剧满足不了你吗?”
“滚一边去还宫斗剧!”时濛怒推他一把,打算自己继续蹲点:“是你自己的言情剧停拍了吧!”
结果谢闻远走开两步,绕着小小的后院一圈又回来了,还继续在后面盯着时濛。时濛不寒而栗地抖了抖,转过头来好言相劝:“行了兄弟!我真没干什么,一不偷二不抢,你就当我偷窥美女吧?!”
“你到底在怀疑什么?”谢闻远没理他的欲盖弥彰:“上次你也问过我黄丽的事情。”
时濛一怔,摆摆手道:“没什么,都是些没影的事情。”转头继续透过门缝张望。
“不对,你不对劲,”谢闻远摇摇手指,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黄丽是时雨的学姐和邻居,时濛怀疑她这么久不可能时雨不知道,所以唯一的可能是,二人都在怀疑黄丽。偏偏谢闻远实在想不出黄丽身上有什么可怀疑的,又偏偏是“火机杀手”出没的时间点,他忍不住把两件事放在一起思索:“黄丽的身份有什么问题?”
“是我有问题,OK?”时濛朝天翻了个白眼,一侧脸又看到谢闻远靠到门边上来不依不饶地眯眼盯着他。
“求放过,谢老板,”时濛恨不得给他鞠躬磕头:“求放过!真的,就像你说的,我知道的不多,不好下定论,行不?”
谢闻远撇撇嘴,最后还是点头道:“行吧,那你为什么回家盯着,上我这里干嘛?”
时濛又是一怔,犹豫了半晌才说:“我好像,被人盯上了。”
谢闻远眨了眨眼,站直了身子,面上逐渐浮现出难以置信地神色:“在这里?”
“对。”
“谁敢?”
“你觉得了嘞?”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档口,斜对面的铁门“吱呀”一声开了又关上,时濛瞟了一眼:黄丽出门了。他刚要转身出去跟上,谢闻远却一把拉住了他:“等等。”
“干什么?”
“我去会会她。”
“你又不知道她去哪里,你会个啥啊?”
“就光明路走一走,”谢闻远戴上眼镜说:“足够你反向跟踪了吧?”
“可以啊,兄弟!”时濛激动地一拍他后背,谢闻远笑笑,顺势往前面网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