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歪眼睛
我十九岁那年奶奶去世，对我的打击很大。
那时我刚上大学，听到奶奶去世的消息，我一路飞奔回到农村老家。
回到家，灵棚已经搭好，奶奶静静地躺在棺材里，看到这，我泪如涌泉。
亲朋好友都来了，大伙都劝我，奶奶是喜丧，不要这么难过。
但当时出了一点小意外。
我发现奶奶的眼睛一直睁着。
我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奶奶是不是死不瞑目？
结果我爸一巴掌呼过来，叫我不要乱说。
二叔也走过来训斥我，这让我很委屈，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如此生气。
下午的时候，在外地工作的三叔也急匆匆赶了回来。
他也很纳闷，说咱们得想办法让奶奶把眼睛闭上。
可大家都说该想的办法都想了，就是不行。
三叔说他有办法。
他找来几块干净的屉布（就是蒸包子用的），沾湿热水，先帮奶奶合眼，再把屉布遮住眼睛，绕到后脑勺给系成一个扣。
他说这样可以缓解眼部紧绷的神经，一会儿就能闭眼了。
大概过了半小时，三叔说拿开看看。
结果这一拿开，全都傻眼了。
奶奶不光眼睛没闭上，眼珠子还斜了，就像一对斜眼儿一样，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老姑一顿痛哭，其他人也唉声叹气。
我也是一阵揪心，眼泪吧嗒吧嗒掉。
气氛越来越紧张。
这到底咋回事？好好的为啥就是不闭眼呢？
我突然想起，奶奶生前最爱的一副玉镯子，此时并没有戴在手上。
我赶紧跟长辈提起这事，长辈们也顿时领悟，赶紧着急忙慌的把奶奶那玉镯子找出来。
还别说，戴上之后，奶奶真的就闭上眼了。
皆大欢喜，老人合了眼，大家也就都放心了。
我爸和二叔三叔轮流守灵，倒是平安无事。
我们这的殡葬习俗是，冬季摆放五天，夏季摆放两天。
第三天一大早，所有礼节流程过了一遍，准备合棺下葬。
当时二叔打开棺材盖，准备帮奶奶再整理一下仪容。
不知发生了什么，二叔吓得连连后退，差点栽倒在地。
我心里顿时一阵噗通的跳，二叔看到什么了？
我们凑上去一看，全都惊呆了。
奶奶双眼怒睁，两只歪眼球就像乒乓球似的向外鼓起，看起来像是极其愤怒。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我感觉奶奶脸部都变得有些扭曲。
下意识看了看她的手腕上，玉镯子在手上好好的戴着。
这下真的慌了，大家问怎么办？
我爸是长子，这事自然要听他的。
他一咬牙，不管了！今天无论如何也得出殡，否则再多放半天就得臭了。
请来了村里的“八仙，”钉上棺材盖，准备起棺。
啥是“八仙？”说白了就是命硬的人，在村里专门负责抬棺材的。
当然了，这里讲究很多。
不过我对这些东西不太懂，只知道八仙命硬，不会冲撞死者。
所以谁家老人过世，都会请村里的四位八仙来抬棺。
八仙检查了一遍，确定棺材盖都钉好了，说可以了。
我爸在院门口砸火盆，村长放鞭炮。
完了事，四位八仙一挥手，起棺！
唱丧人带着队伍开始吹锣打鼓。
可刚吹了几下，就被我爸喊停了。
为啥？棺材死活就是抬不起来，那四位八仙脸色都很难看。
我爸和二叔三叔凑上前，给每人递了一个“白包。”
可他们坚决不收，其中一位八仙告诉我爸，他们不是想要“白包，”而是这棺材真的抬不动啊！
其他三个也跟着连连点头。
我很纳闷，这四位八仙在村里是出了名的硬汉，不光命硬，身体更硬实，帮人家抬棺不是一两次了，怎么会抬不动呢？
这时我表弟自告奋勇，要跟着一起抬。
可是加了一根杠子之后，仍然是抬不动。
最后我爸和二叔三叔全都撸胳膊挽袖子，一起上！
可这二百来斤的棺材，七八个人愣是抬不动！
围观的人多了起来，我们农村人都这样，谁家有点什么事，都不嫌事儿大，爱看热闹。
我爸小声跟我说，为了防止看热闹的在外面瞎传，赶紧把林二爷请来。
我二话不说，转身就直奔林二爷家。
这个林二爷不是啥大人物，但懂点风水，也知道点殡葬方面的事情，年轻时帮别人办过不少丧事。
老爷子岁数大了，不再管村子里的白事了，但谁家要是遇到啥事儿，他还会出马。
我一路小跑到了林二爷家，简单说明情况，林二爷干脆利索，麻利儿的跟我来到现场。
大家一看请来了林二爷，纷纷毕恭毕敬的让开一条路。
林二爷看了一会儿，说是没啥大事，然后在我爸耳边嘀咕了几句。
我爸连连点头，然后和二叔三叔挨个上香磕头，嘴里念念叨叨的说了半天。
完了事，林二爷说可以了，让他们再试试。
果然，这次八仙轻轻松松的就把棺材抬起来了。
下葬的过程没再出什么事，我打心底佩服林二爷，没动一根手指头，就把事情摆平。
回去之后，看见奶奶空空的房间，我心里也空落落的，不知不觉又流下了眼泪。
家里人看见劝我不要哭，否则老人舍不得走。
晚上睡不着，想着奶奶的音容笑貌，想起小时候夏天的晚上，奶奶拿着大蒲扇一边扇着，一边给我讲民间小故事。
奶奶和我爸关系最好，从我出生开始就一直住在我家，所以我也是奶奶给带大的，我们之间的关系更是没得说。
想着她老人家慈祥的面容，伴随着无声的泪水，我昏昏沉沉的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隐约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而且声音越来越大。
睁开眼仔细辨认方向，声音好像从院子传出来的。
看了看表，那时才凌晨两点多，这大半夜的难道进贼了？
本来我不想理会，可这声音就像在我耳边似的，让我不得不出去看看。
我迷迷瞪瞪的打开门，看见院子好像有个影子晃来晃去，而且声音就是从那传出来的。
我喊了一声，没人答应，于是我打开了屋檐下的门灯。
这下我看清楚了。
好像有个人坐在院子中间的水龙头边上低着头洗衣服。
当时睡眼朦胧，也没看清楚，就觉得这人眼熟，还穿着一身黑衣。
突然那个人抬起头，望向了我！
霎时间，一股凉气从脚后跟一直冒到头顶！
不是别人，正是我奶奶！
她身上穿的黑衣分明就是下葬时候身上的那身寿衣！
刚才还迷瞪的我，此时瞬间清醒了，我吓得两腿发软。
尽管我和奶奶关系很好，可是这样的场景，我从来没见过。
我不敢多想，扭头就朝屋里跑。
可我还是晚了一步！
我感觉肩膀被一只枯瘦的手抓住了。
我回过头，一张布满皱纹的苍老的脸，在冲我阴笑，几乎是脸贴脸……
受到过度的惊吓，眼前一黑，我失去了知觉……
当我醒来时，才发现，原来是场梦，我好好的躺在床上。
这梦太真实，以至于后背都湿透了。
我心想，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是太想念奶奶了，才会做这样的梦吧。
我准备翻个身继续睡。
翻身的过程中，手无意中拍打到一个东西，好像这东西就在我身边。
而且我好像闻到一股新鲜泥土的味道。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身边那东西，心里顿时有点害怕了。
因为我感觉，摸到的东西像是一个人。
我颤颤巍巍地伸手够到了灯的开关。
当我打开灯的一刹那，吓得我忍不住连续狂叫！
穿着一身黑色寿衣的奶奶，直挺挺的躺在我的床上，瞪着她那双怒目圆睁的斜眼儿！
我连滚带爬的下了床，不知道自己喊了多少声。
很快，房屋门被打开，我把和二叔闯了进来。
看到这情景，他们和我一样，全傻了！
直到这时我才知道，奶奶是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