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天罡三才阵
马如龙前脚刚出,茅无极后脚就被带到了刑房。刑房里摆满了各类刑具,牢头皮笑肉不笑地对茅无极道:“今儿个可要对不住您啦,谁让咱们是吃这口饭的呢。您得罪了马队长,马队长想要您的命,今天就得我们几个来伺候您上路。您心里要明白,到了阴曹地府告状的时候,就说是马如龙要您死,可跟我们没有干系……”
牢头也只是应景的说辞,不待茅无极回答,便吩咐道:“来啊,指夹子伺候着……”
话音刚落,随即便有狱卒拿来“指夹子”。这指夹是两根坚硬的槐木棒组成,长约一尺,一头套在环中,另一头绑有绳索,绳索一收便将木棒夹紧,是专门用来夹犯人手指的血腥刑具。
茅无极一看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喝道:“没开审,你们就怎能如此滥用私刑?”
“我说,您是真糊涂哪,还是在装蒜?”牢头阴阳怪气地道:“在这黑水镇,天高皇帝远,得罪了马队长就是天大的罪过!”说着指夹子已经套在茅无极手上。
茅无极行走江湖十余年,哪里受过这般冤屈,知道今日自己是虎落平阳要被恶犬欺辱了,本想施法一走了之,却担心给人落下口实,以后要来黑水镇是难上加难了,那样的话,还怎么捉拿千年狐妖?
思及此处,茅无极心中不禁嗟叹连连。
狱卒开始收绳索,“咔吧咔吧”作响,木棒已经将茅无极十指夹紧,茅无极不动声色,暗自念起金刚咒抵抗。狱卒用尽全身力气绷紧绳套,木棒也已经弯曲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形状,可是茅无极依旧神色如常,竟似丝毫觉察不出疼痛一般。
这样搞了一盏茶的功夫,茅无极不呼不叫,脸色平静,牢头觉得奇异,吩咐牢卒把指夹子撤开,再看茅无极手指,只是表皮略微显出几道红印,竟没有受到丝毫损伤。
“真是奇了!”牢头惊呼道,接着又拿来大夹棍、竹签子、红烙铁等物,一一在茅无极身上招呼,结果大夹棍夹在腿上如同夹在石头上一般,竹签子戳在手指上断成了两截,烙铁在火炉上烧了半个时辰,却也只能在茅无极身上烫出一小块红印而已,接着又是水浸、烟熏几样手段。茅无极只是垂头不语,暗自运动心法来化解,他虽然不怕这些刑具,但是牢内酷刑折磨花样繁多,稍有松懈便会受伤,茅无极精神绷紧,不过多时便出了一身汗水。
这样一直折腾到下午,狱卒们都累得浑身是汗,再看茅无极虽然精神有些颓唐,却似乎并未伤到筋骨。牢头这时心中渐渐起了杀意,咬牙道:“牢里三十六大刑七十二小刑,我就不信没一个能治得了你!来,拿锯齿小刀,拿粗盐,咱们动真格的了!”
茅无极抬起头来,盯着牢头道:“莫要欺人太甚!我知道刚才你们是慑于马如龙的淫威,才对我百般羞辱,我可以不怪你们。但如果你们太过分,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怎么?你怕了?”牢头心底发寒,嘴里却不肯服软。
茅无极叹了口气,“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不死心,人心真是顽劣!我劝你莫再助纣为虐,于人无益,也伤了自己阴德。”
几句话说得郑重,牢头禁不住愣了半晌,忽道:“道长,还没请教您的道号是……”
“贫道茅无极。”
牢头听到“茅无极”三字,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忽然扬手就打了自己两个耳光子,颤声道:“快快快,把茅道长放下来,放下来!”
狱卒们没料到牢头竟忽然有如此转变,都是十分惊诧,牢头没时间多解释,自己动手把茅无极从木架子上解了下来,又搬来一张干净的椅子招呼茅无极坐下,接着跪倒在地就开始死命磕头。
“你这是何意……”茅无极不明所以,奇道。
牢头看茅无极衣衫破烂,身上隐隐显出伤痕,虽知他只是皮外伤,但心内已然十分惭愧,磕头如捣蒜,额头都红出血印,这才道:“道长,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您可是我鲁家的救命大恩人啊!”
“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茅无极忙过来搀扶牢头,牢头却怎么都不肯起来,跪在地上只是磕头。一旁的几个狱卒都惊呆了,不知道头儿今儿个到底是吃错什么药了。
茅无极见他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便道:“你先说说是怎么回事,你我素未相识,这大礼我是受不起的!”
牢头抬起头来,又是羞愧又是自责,竟流出泪来,这才道:“我……我是真没脸来见您啊!”
几番安慰之下,这牢头情绪稍缓,娓娓道来:“道长可记得去年秋天,虎头岭上的书生鲁义?”
“鲁义?”茅无极低头沉思道,“听名字倒是有些印象,可是中了蛇妖迷魂计的那位公子?夜黑风高独闯山路,能活下命来也算是他的造化了。”
牢头双眼满是感激:“鲁义是我弟,我叫鲁恩。要不是您,他早死在那蛇妖手中了!他一回到家,便在正堂供上了您的名号,发誓一辈子都要记住您的大恩大德。可是我……我真是禽兽不如!”说着,他又抬起手打了自己两个耳光。
茅无极慌忙拦住他,当时自己只是一心想着捉妖,救人则是顺手而为之,事后也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竟在此地遇上那鲁义的哥哥,想来还真是因果循环。旋即淡淡一笑道:“修道之人,除妖救人是天职所在,你不必太在意了。”
“您可以不放心上,可我们两兄弟却是万万不能啊。”鲁恩依旧满心内疚,看到刑房里满地破烂的刑具,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算了,你起来咱们好好说话。”茅无极一脸大度,丝毫没有责怪的样子。
鲁恩答应了一声,吩咐狱卒端来好酒好菜招呼茅无极。几个稍有点见识的狱卒听说这老道就是名震湘西的一代宗师茅无极,想起刚才所作所为,也是满心忐忑,当下也不吝啬,好酒好菜满满地摆了一大桌。
茅无极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却也并不觉得太饿,只捡着素菜清淡地吃了几口,见鲁恩和牢卒们都恭敬地站着,便道:“你们也坐下一起吃啊。”
“您不责罚我们,我们就感激涕零了,怎么敢和您一起并桌吃喝?”鲁恩恭敬地道,又在旁倒酒递菜地伺候。
茅无极浑身不自在,道:“我看你们这些人本性并不坏,只是处在这黑狱污秽之地,又有个马如龙那样的上司,上梁不正下梁歪,才会做出这么多暴虐的事情。不过你们须记住,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今生作恶多了,早晚会有报应的……”
鲁恩和狱卒们诺诺称是。鲁恩这时转口问道:“道长,您是怎么和马队……马如龙结下梁子的?他可是个难缠的家伙。”
茅无极将城关和客栈之事简单说了说,叹道:“马如龙秉性顽劣,为祸乡里,若不痛改前非,只怕天道循环,今生就会有现世报。你们和他走得近,有机会可以劝他几句……”
“他若听劝,就不是马如龙了。”鲁恩叹了口气,又问道:“且不去说他,道长,您今后什么打算?”
“我来黑水镇本是有要事处理,没想到竟惹上诸多是非,耽搁了好些时日。”茅无极道:“我且先在这里安顿几日,等我徒儿来汇合。至于马如龙,正所谓金诚所至金石为开,还是希望能与他冰释前嫌……”
“道长真是宅心仁厚。”鲁恩下意识瞄了一眼门口,又道:“这马如龙是个斤斤计较,欺软怕硬的小人,如果不是仗着他姐夫在县城里当个什么官,他怎能做到这黑水镇保安队长的位置?”
吃饱喝足了,鲁恩担心着马如龙再次来探监,便说道:“茅道长,这里不宜久留,您还是去找您的几个徒弟吧,有机会先出黑水镇再说。剩下的事儿我来和马如龙周旋,大不了不做这个牢头便是……”
“那可不行!”茅无极毅然道:“我茅无极可不是那种为了保全自己而将朋友至于险地的人,你大可不必担心我,那马如龙暂时也奈何我不得。”
鲁恩听得心中敬佩不已。大家你言我语说了一阵,一时间也找不出什么好法子来,眼见天色渐黑,徒弟们还没消息,茅无极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这时牢房外传来脚步声,马如龙带着一众保安队员走了进来,一眼便看到茅无极已经被松了绑,顿时火冒三丈,喝道:“你们是要做什么?要造反吗?”
“马队长,您一定是弄错啦!”鲁恩见马如龙脸色不善,心内一阵恐慌,小心翼翼道:“他……是鼎鼎大名的茅无极茅道长,汪镇长的客人。”
“住口!你是在拿镇长压我吗?”马如龙咆哮道,他已经察觉到了牢头和狱卒们的态度的变化,冷笑一声,道:“哟,看来这牢里头是要变天儿了。你们也在这里吃了好几年油水了吧,是该风水轮流转,换换人了。”
这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鲁恩等人心头也开始不安起来,真要失去了这工作,连生计过下去都难。
马如龙却不再看他们,转头对茅无极说道:“你本事可不小,居然把我的手下们都给治得服服帖帖的。他们都说你是茅无极,我却怎么看怎么不像。”
茅无极还没来得及答话,马如龙忽然一拍大腿,作恍然大悟状:“对了,茅无极可是天下第一的道术大宗师啊,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如果你能挡得住我的枪子儿,那我便相信了你,如果抵挡不了,嘿嘿,那也只能怪你自己学艺不精了……”
“这怎么行?”鲁恩惊道:“茅道长再怎么修炼也是肉身凡胎,哪里扛得住枪子儿?马……马队长,可不待这样欺负人的。汪镇长他老人家也是一向崇道礼佛的……”
“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马如龙转眼变了脸色,厉声道:“给我滚一边去!等收拾了这老道再来收拾你!”
凭心而言,这符咒是否能挡住子弹的冲击力,茅无极自己也没底。但此事关系到鲁恩的生死,他却不能迟疑,便道:“我接受便是。只是你需答应我,若通过了考验,你以后休得再为难这里牢头和狱卒们。”
马如龙恨透了茅无极,巴不得早点除之而后快,见他答应了下来,心下狂喜,忙点头道:“那是当然,我马如龙大人不计小人过,不与这帮兔崽子们一般见识。”
“道长!你何必以身犯险……不值得的……”鲁恩心中洋溢着浓浓的温情,在这闭塞的小黑牢,从没人如此关切到自己的安危,为了茅无极,他哪怕豁出性命也愿意。
茅无极摆手道:“不必多言,我自有分寸。”
马如龙懒得听他们闲言碎语,目露凶光,吩咐道:“来啊,举枪!”
他手下的四五个保安队员们听到,哗啦一声都各自举起汉阳造步枪,枪口清一色对准了茅无极,就等待着队长下令开枪。
鲁恩等人看得是心惊肉跳,茅无极却是不慌不忙,手中捏着金刚符和双环符,眉宇间隐隐有紫气流窜。双环符象征天地合一,配在身上可以意通天地,调用自然之力,而金刚符则会祭出金刚罩护体,抵御万物。但符箓最终能发挥多少效用便取决于催动符箓之人自身的修为了。
茅无极念了几句咒语,二符竟忽地腾起一阵火焰,牢房内立时大亮。茅无极右脚化圆,走了个八卦五行阵,渐渐地,他全身笼罩起一层金黄色的光罩,看上去犹如金刚罗汉下凡一般,鲁恩等人暗声喝彩,连举着步枪的保安队员们都看得目瞪口呆了。
马如龙心中暗叫不好,他虽是地痞无赖,却也识货,咂了咂嘴唇,狡黠道:“慢!那桃木剑、布囊、乾坤袋,还有那些纸符都是客栈一案的证物,证物怎么能随便让疑犯带在身上?去,把这些证物都拿过来收好了!”
众人一听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想要收了茅无极的法器让他无处防身,这哪里是什么比试,分明就是想杀人灭口!几个保安队员慑于茅无极威严,谁也不敢上前。
马如龙见手下不听话,顿时喝道:“你们几个都聋了?不听老子命令,这个月都别想领俸禄了!”
喊了几嗓子,开始有几个胆大的保安队员跃跃欲试,可谁都不敢正眼瞧他。
茅无极此时正专心运功护体,保安队中一个尖嘴猴腮的小矮个儿东子趁他不备,将桌上的乾坤袋给顺走了。
“小心!别碰那绳子!”茅无极厉声喝道。
东子吓了一大跳,手一抖,那乾坤袋便掉在了地上,袋口开了一小道缝隙,只听“呜呜”两道阴风,从其中撞了出来,顿时牢房中所有人都觉得浑身一阵冰冷。
茅无极脸色大变,暗道:“这下可糟了,两只厉鬼重见天日,势必更加凶猛。”
他话音未落,便见两只黑影在空中肆意漂浮,瞎冲胡撞,似乎还在判断目前自己身处何方。众人一见那阴森恐怖的黑影,知道这就是茅无极所说的厉鬼了,顿时都吓得惊慌失措,呆呆地伫立在原地。
虽然情势混乱,但茅无极心如明镜,他知道此时最要紧的是不能让鬼魂依附到人身上,趁着厉鬼还没有发动攻击,沉声道:“这里十分危险,你们都快把门窗关好,速速离开!”
几个保安队员闻言略微有些清醒,如折翅苍蝇一般向门外撞去,鲁恩却道:“道长,我留下来帮你……”
这时,两只厉鬼“嗷——”地发出一声尖叫,声音如利刺一样钻入每个人的耳中,大家心头都是一惊。茅无极目光闪烁,顾不得回答鲁恩,一把夺过自己的布囊,喝道:“还等什么?都快出去!”说着便从布囊中找寻治鬼除魔的法器。
黑牢中卷过一阵恶寒,众人慌作一团,纷纷向牢门口挤去,一刹那间,空中悬浮的两条黑影忽然掠身一晃,黑蛇一般袭向快吓破了胆的保安队员肥猫和猴子。
两人根本没有来得及反应,黑影便如雾气一样贯穿他们体内。几声凄厉的惊叫后,两人瘫软到地上,面色已然变成灰黑色,全身的肌肉也如泄了气的皮球般慢慢干瘪下去。
眼见二人被厉鬼吸干了精阳之气,占据了身体,当他们再睁开眼时,双眼已经变成了饿鬼般的血红颜色,干瘦漆黑的身躯从地上一跃而起,直扑距离最近的活人而去。
其他生还者又恐又惊,看到往日熟悉的同伴竟然变成了噬人的厉鬼,都大声乱叫向牢门口挤去。牢门宽只有两尺,加之这些大老爷们儿块头又大,霎时被挤了个水泄不通。马如龙被人群夹住,厉声喝道:“快给老子让开!再不让开老子毙了你们……”
性命攸关,就是天王老子也不给面子,更何况他这小小的保安队长?马如龙喊了几声,发现一直在这自说自话,心中一急,竟矮身钻出人群向茅无极跑过来。被厉鬼缠身的肥猫与猴子如同得了狂躁症,抓着黑牢里的柴刀就是一顿乱砍,一时间血沫横飞,断肢遍地,哀嚎连连。
马如龙见肥猫和猴子把自家兄弟当菜砍,心中害怕,生怕下一个会轮到自己,于是乎立马躲进茅无极身后,嘴中渐渐有些服软了,颤声道:“茅……茅道长,你……以你的法力,对付这两个小杂碎应该不成问题吧……”
茅无极翻了翻被马如龙收缴的布囊,却只找到了几张寻常咒符,其他的不知被那些天杀的给丢弃在哪个角落里了。茅无极叹了口气,道:“都没了……,无根水也没了,不然怎会让这两个孽障如此嚣张。”
“肥猫”和“猴子”仿佛很有灵性,彼此相视一眼,竟缓缓地将牢门关闭起来,血红的目光在惊慌的生还者身上慢慢地扫过。众人缓步后退,跌跌撞撞,他们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已经成了两只恶鬼的笼中猎物,心头不禁一寒。
马如龙看了看茅无极,目光闪动,嘴中忐忑道:“你倒是快想个法子啊!”
茅无极白了马如龙一眼,心里虽也气他对自己的诸多无礼,但此时情势危急,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只听他道:“没法器做催动,单靠这赤手空拳,只能击退一时,却很难将这两只厉鬼降服,不过目前看来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了……”
“肥猫”和“猴子”动作极其迅捷,横跳纵跃扑食生人阳气,剩下的十来个生还者如梦初醒,纷纷四散奔逃。撞翻了桌椅,推倒了刑具,用来照明的油灯也被打翻在地,立时火光熊熊。一片混乱的逃逸中,厉鬼竟然连连扑空。
茅无极自之前紧急收功后,此时体内真气终于运转正常,二指一并,一记浩然指便点向了陷入狂癫的“肥猫”。“肥猫”如同触了电,浑身一震,连连退后数米。
他正打算乘胜追击,忽然听“哗啦”一声,自己左臂上被套上了一个铁镣,回头一看,原来是马如龙把自己胳膊和旁边的铁栅栏绑在了一起。
“你这是做什么?”茅无极厉声问道。
马如龙却阴森一笑,道:“茅道长功力深厚,这两只鬼也拿你没辙,就委屈下,多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
说完,马如龙和几个小跟班便蹑手蹑脚地跑向门口,打算趁乱开溜。
“肥猫”和“猴子”眼中凶光必现,很快便发现了被桎梏的茅无极,低嚎着朝他挪过去。
茅无极心中一叹,道:“若我一人之命能够换得这么多人的生路,也算死得其所了……”思及此处,被铐住的手臂也不再挣扎,眼睁睁看着两只恶鬼慢慢靠近。
茅无极是修道之士,精阳之气远胜常人,若被这两只恶鬼所用,必然功力大增。但它们心中也明白,这个道士神通广大,可绝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鲁恩这时看到了茅无极手臂上锁着的铁镣,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拦住马如龙不让走,一副要与他玉石俱焚的样子。
茅无极见鲁恩十分仗义,很是感动,但也不愿让他只身犯险,便道:“鲁恩,不要管我,快带剩下的人先走!”
鲁恩还在犹豫,这时门口吱呀一声,一个憨头憨脑的面孔探了进来,正是茅无极的大徒弟阿发!
再次见到徒儿,茅无极心中很高兴,可是此时危急时分,他们来岂不是更乱?当下忙喊道:“阿发,这里危险,快离开!”
阿发见师父处境不妙,哪里肯离开,回头道:“阿桓,巧云,师父在这里了!”保安队的守备十分松懈,他们只略施小计,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这里。
马如龙见牢门打开,一个纵身便跳过去,刚要夺门而出,却觉背后阴风一响,一只惨白的手扳住了他的肩头,马如龙回头一看,正撞见一张熟悉却又鬼气阴森的脸,露出森白的牙齿向自己凑过来。
“啊——”
马如龙惊叫一声,略一侧身,手中撸子枪向后“啪啪”连开数枪!
弹壳从枪匣中跳出,子弹带着白烟射入“猴子”体内,“猴子”痛得浑身一震,手臂略松,马如龙一下子跳脱出来,站在门口持枪转身,再看“猴子”那干瘪的身躯上,几个弹孔已经流出黑血来,这一击反而激怒了他,脸上显出怒色紧盯着马如龙。
马如龙额头一层冷汗,握着手枪的手微微发抖,对着“猴子”的身躯又是“啪啪”两枪,这次那鬼有了防备,身形一闪便躲开了子弹,转身便要向他扑过来。
“你难道还不明白?损伤的只是恶鬼借用的躯壳而已,子弹跟本伤不了它分毫。”阿桓这时也进了牢房中,对马如龙挖苦道。“要不然师父也不会费那么大劲了……”
马如龙此时却没心思理会阿桓说话,见对面二鬼凶神恶煞地扑过来,一下子推开阿发和阿桓,拔腿就跑了出去。
三人连闪带避,二鬼竟也伤不到他们,但这样下去终归不是办法,非但救不了茅无极,还会让自己力竭陷入险地。巧云见“猴子”全身黑血,面目极尽狰狞,不禁眉头紧皱,惧意写在脸上。阿桓怕它伤到巧云,忙从怀中取出一道紫薇符,虚空一晃,口中喊道:“叱!”
紫薇符周身环绕着一道黄紫色光泽,腾地一下飞向“肥猫”,“肥猫”仿佛很怕那道光泽,袖口一挡,竟被震飞了好几尺远。
茅无极舒了口气,说道:“桓儿,你带着无根水和咒符来了?”
阿桓窘迫道:“师父,这次行动匆忙,只是随身带了几张咒符过来,无根水和桃木剑却还放在客栈里头。”
“先拿来给我。”茅无极吩咐道:“关上门,不要再让这两个孽畜逃出去害人!”
“是。”阿发答应一声,刚要关门,鲁恩却闪身溜了进来,他手上抓着一大串锈迹斑斑的钥匙,说道:“茅道长,我终于弄到钥匙了,您的大恩大德,也到了该我鲁恩报答的时候了。”
阿发三人一脸疑惑。此时也没时间去解释事情原委,只听茅无极道:“鲁恩,快过来帮我打开这锁镣,你们三个也都过来,把门关紧了!”
众人忙跑到茅无极身侧,鲁恩明显很是紧张,哆哆嗦嗦地一把一把地试钥匙,地上的“肥猫”躺了一会儿,又慢慢地爬了起来。
鲁恩知道此时事关生死,十分紧张,连着戳了好几次都没有把钥匙塞到锁孔中,一边阿发都看得着急了,沉声道:“你把钥匙给我,我来!”
茅无极看两只鬼又悄然逼近,便道:“阿发,先不要管锁链。今天是考验你们三人的时刻,阿桓执紫薇、阿发掌金刚、巧云御金桥,列成天罡三才阵,辅以乾坤袋,将这两只孽障降服!”
三人相视一眼,互相点头。他们平素跟随师父修炼,对于此阵法已经非常熟悉,但却从未在实战中用过。现在茅无极身陷囹圄,他们唯有组合起来奋力一战,才有活着走出去的希望。
如此孤注一掷的做法,阿发心中还是有些惴惴,正犹豫时,阿桓已经把三张咒符中的两张塞到他和巧云手中,说道:“来吧,我早就想试试天罡三才阵的厉害了!”
接了咒符,阿发一闪身站到了墙角处,说道:“阿桓,你功力高,你站到天位,我在人位。巧云站地位,靠着师父近点,也能保证基本安全……”
阿桓点点头,道:“不错,巧云你就站在师父旁边,万一遇险,师父也能催动法术来助你一臂之力。”
说着三人便分别站好了方位,三点三线,稳稳当当地将两个厉鬼压制在了中心位置。茅无极见徒弟们分配合理,动作又十分干练,心中也不禁暗暗赞许。
阿桓将乾坤袋别在腰间,转头说道:“大师兄,你掀金刚符,小师妹你揭金桥符,同时开始催咒!”阿发巧云闻言,忙把金刚符和金桥符亮在手心,三人开始暗念法阵咒语。
三才阵需要三人占据三个方位发动,一旦发动,三人便是一体,互相牵连互相照应,根据所持符咒的不同会产生不同的法术效果。茅无极让徒弟们持拿的三张咒符,金桥符可互通灵力,金刚符加持防御,紫薇符则是压制鬼魅邪气,可以说是攻防兼具。阵法张开,便见三人之间隐隐显出三道白气,白气缓缓涌动,三人的灵力已经联结一体。
阵中两只恶鬼显然也觉察到了威胁,仿佛身处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周围无形的力道所有牵制着身体的行动,动作招式也是变缓不少。这巨大的力道之中似乎还隐藏着锋利的刀刃,稍不小心便会受到重创,恶鬼血红的双眼中不禁露出一丝慌乱。
见阵法初现成效,阿桓心中十分欢喜,继续道:“巧云不要乱动,我与大师兄收住阵心即可,切记不要乱了方位……”
阿发点点头,和阿桓对视一眼,二人同时向巧云跨出一步。三人之间的白气顿时更盛,直压得阵中恶鬼低吼连连。
“嗷——”
吼声似乎是被压抑许久之后的宣泄,两只恶鬼哪肯这样坐以待毙,竟同时张牙舞爪向阿桓逼近过来。
阿桓感受到了逐渐迫近的鬼气,深吸一口气将紫薇符御飞了出去。他的功力本就高于阿发和巧云,所持的又是三符中负责压制消减的紫薇符,功力催动之下,紫薇符霍地冒出三尺长的黄紫色的光芒,和迎面而来的鬼气顶在一处。
此时便是三人功力和厉鬼的鬼力直接对抗了,三人虽然是联结一体,可是毕竟缺乏实战经验,其中许多玄妙之处都没有来得及领会,阿桓的紫薇符被鬼力一撞,上身不由得剧烈一晃,竟险些被撞开所占据的阵法方位。
三人都是一惊,连一旁的茅无极也不禁皱起了眉头,心道:“这两只恶鬼竟有如此深厚的鬼力,只怕是已经修炼了几百年了吧……”
阿桓奋力抵御,手掌中的紫薇符已经微微发烫,他的手臂也开始颤抖。这紫薇符无疑已经耐不住这么大的力道,只怕再过片刻便会自燃,到那时候三才阵也便不攻自破了。阿桓到底经验不足,虽然有了这些顾虑,却也只是心里干着急,一点应对办法都没有。
情势危急,鲁恩也有点按捺不住了,他慌张地把一枚梅花状的钥匙塞进锁孔内不断尝试着,担心道:“道长,您三位高徒只怕不是这厉鬼的对手,这……这可如何是好……”
茅无极却似乎胸有成足,轻描淡写道:“我茅无极的弟子怎么轻易被打败?你无需担心,专心开锁便是……”
不一小会儿,忽听“啪”的一声异响,茅无极诧异地低头一看,却见鲁恩已经变了脸色,忙问道:“怎么了?”
“钥匙……钥匙断在锁里了……”鲁恩结结巴巴地说道,手一抖,钥匙串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茅无极皱眉紧皱,屋漏偏逢连夜雨,他也毫无办法。“看来天意如此,你也无需太自责了。先站到我身后,小心他们伤到你。”
二鬼占了上风,步步近逼,丝毫不肯放松,阿桓只觉得自己双臂酸痛无比,握在手心的咒符像开水一般滚烫,他咬了咬牙,侧头对阿发道:“大师兄,退后一步,先缓一缓……”
阿发也是憋得脸色通红,听到阿桓这么说,心下一百个愿意,忙点头答应。
茅无极眼见二人泄了气,忙敦促道:“一步也别后退!阿桓,你换上金刚符,阿发和巧云左手掐住盘陀手诀,脚下站稳北斗罡步,给它们点颜色瞧瞧。”
三人闻言一振,忙按照师父的吩咐办。阿桓迅速将紫薇符收起,换做了护体的金刚之符,其余二人步法手诀一成,便见阿桓手中那金刚符爆出一片金光,瞬间照亮了小黑牢。两只鬼魂仿佛撞在了山体之上,一个踉跄翻身摔倒在地。
前方压力骤减,阿桓不由得舒了口气,阿发也很是得意,刚要说话,却听茅无极催促道:“别走神,阿发和巧云都换上紫薇符,阿桓准备好乾坤袋!”
三人依言而行,阵中光芒又是一变,黄紫色大盛,此时已经不需要茅无极吩咐,阿桓阿发二人同时迈步向厉鬼逼近。二鬼只觉得浑身像被无数柄刀锋切割一样,“嗷嗷”地嚎叫起来,身形抽搐,脸庞扭曲,似乎肉眼可见两道黑影就要从他们占据的宿主中脱离出来。
“就是现在,茅山子弟斩妖辟邪!”茅无极断喝一声。
说时迟,那时快,阿桓一把抓起乾坤袋,看准机会向阵内一招,只听“呼呼”两声阴风响动,已尽数将恶鬼收入其中,没了鬼魂附体,“肥猫”和“猴子”的躯体僵硬无力地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茅无极这才松了口气,转头看看鲁恩,却见他已经目瞪口呆,不知道是惊诧还是恐惧,已经说不出话来。
巧云见收服了恶鬼,兴奋得跳了起来,胸中满是自豪。阿发和阿桓师兄弟也是喜不自禁,相互炫耀。
茅无极莞尔而笑,摇了摇头。
望着躺在地上的猴子和肥猫的尸体,阿发突发奇想,碎碎念道:“也不知被这鬼魂附身是啥感觉。”
阿桓瞟了阿发一眼,抖了抖手中的乾坤袋,揶揄道:“要不我再放出来让你试试?”
阿发一听吓得连连摆手,“这两只鬼就算了,要是给我弄只漂亮女鬼过来,或许可以考虑考虑……”
众人心中放松,都哈哈大笑起来。
茅无极扫视了一下牢房,却见污血满地,尸横遍布,不禁深深叹了口气,对鲁恩道:“鲁老弟,这里的后事就麻烦你了。哎,一招不慎,又让这两个孽障害了多少无辜的性命……”
鲁恩呆呆地望着几个残缺不全的狱卒尸身,心有余悸道:“道长无需自责,这全是马如龙捅出的娄子!今天如果不是你们师徒,只怕我们这些人都得丧命黄泉呢……”
叹息一阵,鲁恩便出去给茅无极寻开锁工具去了。阿桓等人依旧兴高采烈,彼此间打闹不断。这时,一声阴森的狼哞划破初秋的夜空,茅无极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