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素手惊弦裂寒冰(二)
月如故沉默了,这句话真的伤到他的心了,凝思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过于愚钝了?我不像你们一样认识一个朋友都要知根知底,对他人的一切了如指掌,且心思缜密到无人能及,所以我很笨对不对?”
余疏行被他的话问得说不出话来,静静的盯着手里的茶杯看,最后叹了一口气后放下手中的茶杯。
他负手站起身来,走到门前抬头望着外面的皎月,月光给他的脸上镀上了一层白光,显得十分的孤影孑立。
他声音低沉却显示出了无奈,道:“你要是这么说也对,可我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吗?是不是连我在你的眼里也是和那些你觉得该提防的人毫无区别?那我在你的眼里到底算什么?”月如故有些恼怒。
余疏行背对着他,道:“你为何会有这种想法?我难道会对你有什么质疑的地方吗?”
月如故不回答他,经过这么久以来的相处,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了解余疏行的,可现在他又觉得自己对这个人很迷茫,甚至有时候不知道这个人到底要干什么?
“你是没有什么质疑我的地方,可你和我当初认识的那个余疏行不一样了。”月如故似是愠色的闭上了眼睛,道:“我当初所认识的那个余疏行,并不会因为我护着一个女人或是救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而这样对我说话,可自从你知道了师父的死因后你就变了,变得充满了复仇的心,对谁都怀有一种不信,就连我救了周离你都是要防备,余疏行,你变了,我都快要不认识你,你到底在心里藏了什么?能让你失去了曾经的你?”
自从余疏行从银月山上下来就在慢慢的改变,他心里存着对仇人的杀戮,对五册的毁灭之心,还有对着纷乱江湖的无尽厌恶。
满满的仇恨围绕着他,使他正在慢慢的走向复仇的杀戮之路。
余疏行转过身去看着他,背在身后的手紧紧你握着,而在手指缝间正在冒出米粒般大小的冰晶。
他冷着声音道:“没有什么东西能让我失去曾经的我,你可能是想多了,斩杀那些污秽不堪的东西本就是我必须去做的,我要让当初伤到我师父的人,一个个的碎尸万段!”
月如故带着一脸陌生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道:“我从前以为你是装的杀戮无情,没想到你是真的无情。”说完咔擦一声捏碎了手中的茶杯,起身径直的从后门离开了。
听到脚步声越渐离去后,余疏行猛地伸手扶住了门楣,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伸出自己背在身后的一只手,发现白皙的手上正在慢慢的渗出一些冷汗,冷汗又快速的结成细小的冰晶,同时心脏处绞痛难耐,一抹鲜红的血水从口中流出,染红了胸口处的一块衣襟,在白衣上显得尤为刺眼。
失算了,原本以为寒症只会隔着时间才会发作,没想到情绪一旦间有波动或是受到的刺激过大,也会触动寒症发作,看来寒症这是变得厉害了。
望着月如故离开你地方,余疏行眼里的痛楚越渐清晰可见,他怎么就不理解我呢?我没有改变,还是当初你认识的那个我,我只是想用我这剩下的时间保护你而已,为什么你就是说我偏激冷清呢?
愤愤的离开了前堂,月如故就在后院里见到了静静站在水塘前发呆的周离,想起刚才余疏行对周离的态度,月如故叹了口气,举步走了过去。
听见背后有脚步声靠近,周离一转身就看见了一脸不高兴的月如故,细细的打量了他几眼后,道:“月公子这是怎么了?和余公子发生矛盾了?”
月如故苦笑了一下,道:“没什么,只是有一些小摩擦而已,过几天就好了。”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两人今天的这一闹何时能缓过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和余疏行置气。
闻言,周离的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亮,里面渗透着深沉的不怀好意,可惜月如故正在出神,没有看见。
周离故作回忆的道:“当初我和父亲也是喜欢发生口角矛盾,父亲还说我这是无理取闹,现在我就是想找人闹也闹不了了。”
月如故道:“节哀顺变。”
“现在宗门也覆灭了,我又要到处的道躲避那些人的追杀,也无处可去了。”周离忧伤的道。
月如故想起了穹峰宗灭门一事和弈北宸有牵扯,不禁问道:“穹峰宗灭门的那天,周姑娘可知道是谁动的手吗?”
周离摇了摇头,毫不慌张的道:“不知道,我当时为了躲避追杀,没有看见那些人长什么样子,月公子是要查这件事吗?”
月如故叹了口气,道:“疏行跟屠了穹峰宗的人有仇恨,且一心想找到这个背后捣鼓的人,顺便将其斩杀,既然周姑娘是穹峰宗灭门那天逃出来的,那我就替他问问,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一瞬间,周离藏在袖子里的手抖了一下,面上却是波澜不惊,心里却是惊涛骇浪。
她不能让这两个人查出穹峰宗灭门的原因,就算查出跟弈北宸有关也不行!
“周姑娘是准备去夫家吗?”月如故道。
周离叹息道:“也不算是丈夫,没有成亲算不得什么夫妻,算是未婚夫吧,我父亲为了强大自身实力,让我与归云宗主的你儿子联姻,现在宗们也灭了,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看在还有一纸婚约的份上收留我。”
见她说到这话时脸色变得不好看,月如故道:“周姑娘不喜令尊安排的这门亲事吗?”
周离嗤笑一声,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有什么推脱的余地?况且在江湖上女子本就地位低着,对于宗门而言最大的用处就是用来联姻,拉拢其它的宗门强大自身实力,我又有什么可以拒绝的?”
言毕,月如故有些同情她,古人多说谁说女子不如男,可也消除不了自古以来对女子的偏见。
周离道:“我曾经在一个宗门里见过一个人,他虽然没有其他师兄弟那般出类拔萃,可却在一瞬间撞进了我的心里,我也曾向他表露出心情,可惜他并不喜欢我,甚至对我如避蛇蝎,后来他坐上了高高的宗主之位,更是对我无情至此,要求我从此以后消失在他的面前,这段感情就这样干脆利落的断了个干净。”
当年的事情已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那段感情更是深埋在了灰烬里,自从他在提出了消失时她的心就死得分毫不剩了,原来这断不堪回首的感情如此的自欺欺人,自己不过是在自以为是的认为他喜欢我,其实他的心里从来就没有我,我的纠缠只会让她感到恶心、厌烦、杀戮。
月如故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商女有情襄王无意,周姑娘望穿秋水,那人却无动于衷。”
相比之下苏筠和齐哲都算是美好的了,至少两个人都相互喜欢着,并不是单相思那般可悲可叹。
这世间求而不得的人多如牛毛,提笔是数不尽的相思与爱恋,落笔却是钻心的疼痛与可悲,感情就是这样万般不由人,苍凉的双眼留有余温,荒芜的心却荒野徒奔,身前身后却无人知晓。
周离道:“我说的这些,月公子都相信吗?”
月如故流利的道:“我相信。”
周离感动的看着他,泪汪汪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的是单纯无害,看着都让人心里打颤,可谁会知道,在她的心里正打着恶毒的算盘。
月如故道:“刚才疏行还让我离你远一点,我看他就是疑心病过重了!”
周离神情有些恍惚,带着愧疚的道:“看来余公子不太喜欢我,说来也对,月公子真是对不住,因为我害得你和余公子发生矛盾了。”
她的眼里细微的有些狡诈的意思,看来这两个人的感情也并不是太坚不可破,她倒是可以好好利用这一点。
月如故一看到周离自责,又想起了在前堂时余疏行的言语,心里越加的不舒服,道:“周姑娘不必自责,是他错怪了姑娘,她想让姑娘离开,那我就保护姑娘把。”
看来他说的没错,周离只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和齐哲当初一样,宗门覆灭后流浪在江湖。
周离有些诧异,道:“月公子要保护我?那余公子会不会不同意?”
月如故挥了挥手,似是完全不在意的道:“我想保护你是我的主意,他又能说些什么?大不了我们手下见真章得了,谁赢了就听谁的。”
在他看来,余疏行就是对周离有着歧视,从今天他才看出来,余疏行和他不是一路人,他是无法让余疏行放下心里的仇恨的,既然他不愿意让周离待在他的身边,那么他就偏要这么做。
“那我就先多谢月公子了。”
“不用谢,理所应当而已。”
过了几天的某天早晨,月如故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床,此时的医馆早就开门营业了,进进出出的都是来看病抓药的人。
“馆长!有人找你看病!”伙计扯着嗓子朝后面的房间里喊。
“来了来了,大早上的真不让人清静。”后面的房间里传出懒洋洋的一个中年男声。
不过多久,门被吱呀的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一个神情郁郁的男子,像是还没睡醒似的,头发都还没来得及梳理,不是毕何明又是谁。
只见毕何明疲倦的揉了揉还没睡醒的眼睛,拖沓着坐到看病的位子上,声音带着一股慵懒的道:“把手伸出来。”
来看病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脸色苍白,走路都有些不稳,也是和毕何明一样一副没休息好的样子,坐到位子上后听话的伸出了手腕给毕何明诊断。
半响,毕何明收回了手指,道:“你最近是不是时常觉得恶心难受,嗜睡得厉害?”
女子道:“是,不知医师可否告知我,是什么症状?”
毕何明装作一副难为的样子,道:“不敢说不敢说,姑娘这症状奇怪的很啊。”
他这么一说,那女子只感觉脚下更虚了,惶惶不安的道:“我可是得了什么严重的病吗?连医师都治不好?”
毕何明道:“并不是治不好,而是需要姑娘自身注意才行。”
女子道:“自身注意?那我这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毕何明顿时笑道:“姑娘并不是得了什么怪病,而是怀孕了!毕某在这里恭喜姑娘有喜了!”
女子惊讶道:“什么?我怀孕了!?”
毕何明道:“依照我刚才所看,姑娘这是害喜的缘故,导致身体陷入孱弱,需要好生的调养一段时间,且怀孕期间不可有什么大动作,需补补身子让肚中胎儿健康发育,我待会让人给姑娘开一副安胎药,姑娘回去按时服药即可有所好转。”
那女子苦着的脸顿时舒展开来,心里欢喜不已,料想是什么怪病,没想到居然是怀孕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我夫君多盼望能有个孩子,这回不知他有多高兴!”
拿着一副药方抓好药后,女子高高兴兴的离开了医馆。
“妈的太累了!要知道就不出医馆充当暗影阁的注意了,整天都忙得不可开交,一点都不清闲。”毕何明瘫坐在椅子上抱怨道。
月如故走了过去,笑道:“毕医师这么一手医术,若是不用来救人,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一听这话,毕何明立马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一脸恭敬的道:“月公子啊,我还以为是谁呢?您这大早上的不去用早饭,跑前面来干什么?”
月如故道:“正准本去呢,疏行他人呢?”
前几天他和余疏行闹了一顿,这几天都是相顾无言,两人连话都不多说几句。
毕何明道:“哦,庄主正在后院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月公子要是有事情的话就去那里找庄主吧。”
月如故点了点头,道:“嗯,我知道了,那你们忙。”
转身就往后院去,本想去和余疏行谈谈来洞庭的行动,可还没有走进后院的道那道石门时,他就听见了清晰的碎裂声。
咔擦!杯子的碎裂声在后院去响起,月如故有些奇怪余疏行又被谁惹毛了,不然不会作出摔杯子这样不优雅的举动。
躲在墙后面,他看见了余疏行正端坐在石桌前,手握着一册书籍正心无旁骛的看着,而在他的脚边有个被打碎的茶杯,茶杯碎片让跪着正在瑟瑟发抖的周离。
只听余疏行目不转睛的盯着书,眼皮也不抬的对跪在地上的周离道:“何必如此在我面前惺惺作态,阿故在救了你是因为他心地善良,可我并不会因为他救了你就对你心软。”
周离声音发涩的道:“余公子何出此言,我只是想见见阿临罢了,还请公子成全。”
余疏行嗤笑一声,道:“恕难从命,我现在手里的事繁忙,没空帮你,况且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想必在我查清楚穹峰宗灭门一事就会有答案。”
周离被他的冷意雷了一个哆嗦,额头贴在地上时就看见了躲在石墙后面的月如故,心里暗笑一声,来的正是时候。
她瞬间作出一副泪流满面的样子,道:“我真的只是想见见阿临,求公子成全。”边磕头边泣声恳求。
余疏行依旧面不改色的道:“我也在警告你一次,我没空听你说这些破事,识相的就赶紧给我离开这里,永远不要靠近阿故一步,不然我绝对不会饶你!”
周离不禁在他心里暗笑,是吗?你想保护月如故,可惜他并不领情。
“我求求你余公子,求你让我见阿临一面吧。”她还磕头,白皙的额头被粗糙的地面碰得红肿起来,可余疏行全当作没看见。
余疏行被她哭得烦了,声音不耐烦的道:“你别逼我动手,趁我还没有动杀意时最好赶紧滚!”
周离泪眼婆娑的看着余疏行,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道:“余公子今天就算是杀了我,我也要恳求见阿临一面。”
终于,余疏行最后的耐心消磨殆尽,随即朝周离凌厉的打出一掌,道:“你找死!”
就在快要打中周离的天灵盖时,月如故突然间窜出来一掌对上了余疏行的一掌,他只觉得手掌处被余疏行霸道的内力打得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