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分寸莫乱心自平(五)
“嘭”的一闷响,周离断了线似的飞了出去撞在大殿中一棵柱子上,又重重的摔在地上。
弈北宸打出的手还未收回,道:“我说过,不要挑战我的耐性。”
摔在地上的周离单膝支撑着身体,抬手抹掉嘴角渗出鲜血,冷笑道:“怎么?怕人戳你的痛处了?当年的你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弈北宸道:“我怕过什么,我只是不想见到你这张让人恶心的面孔!”
莞尔,周离面部表情一僵,最后如同怒吼的在喉咙里笑了一声,道:“恶心的面孔?你以为你的面孔又有多干净!?行啊,那我就让你看看这张皮囊之下你一剑下去的罪证!!”
话音未落,她伸手到自己耳后轻轻的撕起易容面具的一角,然后狠狠的一扯。
当他扯下易容面具的那一瞬间,大殿里除了弈北宸,其他人都是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她暴露在空气中的再不是最初那张月如故见到的清纯面孔,左半张脸上从眼角开始到下巴处被一道陈旧狰狞的伤疤覆盖,无保留性的毁了这张清纯面孔。
下意识的月如故就知道,这就是弈北宸当年毁她容貌的证据。
周离手里拿着那张薄如蝉翼的面具,轻蔑的扫了几眼后丢垃圾似的丢在了地上,道:“这就是你最觉得恶心的面孔,而这张面孔是你亲手促成的!”
忍着疼痛,她从地上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朝着弈北宸走来,裙摆上的鲜血在她的走动下在汉白玉地砖上拖出一道血痕。
“你口口声声说我手刃生父血洗宗门是无心无情之人,可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你同我一样都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因为你也没有人!心!”她伸手笔直的指着弈北宸,喉咙因为吐血伤到了,声音不免沙哑的道。
周离嗤笑道:“我当年不过就是因为一句喜欢你,单纯的就妄想要带你离开苦海,没想到啊,到最后我居然自讨苦吃,毁了我这后半辈子,哈哈哈哈!”
她嗤笑嘲讽的人既不是弈北宸也不是月如故,而是那个十年前到现在还痴心妄想浑浑噩噩的的自己。
弈北宸骂道:“疯女人!”
周离道:“我就是疯了,但弈宫主你可要想清楚,我成为今天这个疯疯癫癫的样子你也是功不可没,你允许别人看到你光明的那一面,就不允许看到最黑暗最龌龊的那一面了?我告诉你,你休想!!!”
如今的她已经不再是名门闺秀,矜持教养通通都被她遗忘至脑后,就连弈北宸说她疯了,她都很直白的承认了,可见她是真的疯了。
看着眼前疯魔的女人,弈北宸弯下腰,用看待狗一样的眼神看着她,道:“看来你记性不好,早在十年前我就说过,你这样做于我而言不痛不痒。”
说完他潇洒转身就踏上高台的阶梯,不疾不徐的坐回了宝座上。
“是啊,我是没什么,不过你就没想过也许有人可以把你那些陈年往事挖出来公之于众呢?”周离坐在冰冷的地上,阴侧侧的看着高台上的红衣男子:“例如你所忌惮不已的那位。”
后者八风不动的坐在位子上,对她的话恍若未闻,只是像看待死人一般的冷冷看着她。
“月公子,我本以为你只是一个没用的绣花枕头,没想到还是我小瞧了你,都被关在笼子里还能联络到余疏行的人。”
月如故环扣双臂与胸前,闻言反射性的抬手摸了摸鼻子,谦虚又不失礼的道:“周姑娘太看得起我了,说不定弈宫主的师兄不是余疏行的人救走的呢?”
坐着的弈北宸神色一禀,道:“你什么意思?”
月如故莞尔一笑,道:“弈宫主难道忘了?半年前冥火宫举办的那场英雄大会的目的是什么了?”
不消他说,作为当事人的弈北宸是万分清楚,他大费周章的举办那场英雄大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那些依附于冥火宫的小门派为他做嫁衣,帮他收集五册。
料他也知道,月如故也就不拐弯抹角旁敲侧击了,道:“弈宫主当时被五册蒙蔽了双眼,大张旗鼓的给自己找了一堆不靠谱的帮手,现在你收集的五册是长生不死的秘籍之事江湖人尽皆知。”
就如余疏行曾经所说,人都是贪心的,一个人贪心起来就会被欲望所操控,而这欲望能被扩大到多大,恐怕是一个不可估测的问题。
长生不死谁不想要?一个人见到了额另一个人得到长生,自然会眼红。加上弈北宸强硬的强压你行为,本就跃跃欲试的贪心在浇上怒火,指不定会做出神事情。
“弈宫主也是凌厉骇人,不想着给这些宗门一个交代,反而利用强行打压的方式让他们闭上嘴,你觉得这样就可以万事大吉了?想必弈公子自己心里也清楚,站在江湖上大多宗门都对你群情激愤,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其实弈北宸收集五册的计划很周密,足矣瞒天过海的瞒住为他卖命的众多小门派,等到他拿全五册,这些人就算是知道了在为他人做嫁衣也照样没办法。
可偏偏这个周密的计划碰上了余疏行,在怎么周密也只能被公之于众,成为扳倒弈北宸的导火索。而他利用的就是人的贪嗔,让他们先自己窝里反。
其实这一切都是余疏行在背后操纵着,但早在半年前余疏行怀疑过弈北宸身后可能还有一个人在推动,而且这个人可能就是三十年前挑起江湖纷争的那个人,不然弈北宸不可能一个五册的下落。
但猜测总归是猜测,虽然在银月和浮云玉的故事里他们知道了确实是有这么一个人,可就是拿不准和弈北宸背后的人是不是同一个人,而且也抓不住此人行踪。
月如故道:“弈宫主,想要你手里东西的人可不少,你怎么就那么确定你师兄就是余疏行的人救走的呢?和你同一条船上的某位大人物他就不会有所行动?”
弈北宸捏紧了座位上的扶手,眉头紧皱的看着月如故,道:“疏忽了,让人钻了空子。”
他自然是明白了到现在这一切都是有一个人的手在暗中推动着这一切,不过他还是发现的太晚了。
犹记得半年前幽君来见自己时所说的的那些话,弈北宸感觉不排除这个可能。
“弈宫主既然想要毁约,就要小心我们阴沟里翻船!!”那句话还回荡在弈北宸耳边。
幽君和他背后的那主子,也是可以被列入忌惮的位子,毕竟那人的实力也是照样不亚于余疏行,能做出这些事于他而言轻而易举。他老是把注意力集中在余疏行手里的书册上,完全没有注意到还有一个人是必须得防的。
他的神情没能逃过月如故的眼睛,细微的神情间月如故就捕捉到了一丝缝隙。
“哈哈哈!”
突兀的笑声在大殿里显得很不合,弈北宸道现在正有些恼怒,转头看向那个笑声的的源头。
不言而喻,在笑的人是周离,只见她满脸的泪痕,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弈北宸啊弈北宸,没想到你也会有被人算计的一天,稀奇稀奇!哈哈哈哈!”
弈北宸许是听烦了这个女人发疯的笑声,对一直充当木偶人的徒秋和乌云巧道:“把她给我带下去看好!我没拿到东西就不允许放出来!!”
得令,徒秋和周离对视一眼,同时动起来就要去强硬的架着周离下去,刚要碰到周离。
她就道:“别碰我!”随即从地上站起来,傲慢不失骨气的看着弈北宸,道:“我自己走!”
说完,她仰头笑了几声,似是哀鸣又似是刺耳讥讽,最后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大殿,边走边诅咒似的大声道:“弈北宸,答应我的事情你要如约做到,不然我可是会做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不一会儿人走没影了,弈北宸这才阴沉的抬起头来,对徒秋道:“去给我盯紧她,要是敢动什么歪心思,杀了她!”
一身死气的徒秋不发表任何疑问,直接服从命令的走了。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宽容大度且耐心无限的人,在这个女人身上他已经将自己的耐心拉到了极限。
既然周离这么想闹腾,那么他就应该打磨她那最后支柱的锐气!她不是一心想杀了自己那个胞弟吗?那他就勉为其难的成全她,顺便收取之前的利息。
永远都不想再见到她!!!
月如故佯装好奇道:“我倒是很想知道弈宫主身后那个人究竟是谁?居然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准确无误的告诉你五册具体的下落,还能顺便坑你一把,弈宫主,他这是在帮你呢?还是在害你啊?能不能大度的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月如故静立在原地,看过了周离和弈北宸的互咬后依旧是风轻云淡的当做没发生,就像是一个事不关己的观众,该高高挂起时就要把握时机的挂起,不该挂起的时候就与往常无异。
弈北宸道:“月公子,有好奇心有时候是件好事,有时候却是件坏事!因为你无法把握这个好奇心会带来怎样的后果,至于代价自然是不低,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问吗?”
月如故故作识趣的摇了摇头,摊手道:“你都这样说了,那我还是不问了,毕竟我还是很惜命的,不能一好奇就丢了命。”
弈北宸赞赏的道:“月公子还真是聪敏人,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心里清楚的很。”
月如故道:“谦虚了。”
“你带月公子下去吧。”弈北宸对紫衣乌云巧道。
月如故有意无意的看了他一眼,心中大概是有了一些数,也不用乌云巧架着,他直接健步如飞的走出了大殿。
弈北宸没注意到的是,在大门即将关上的时候,乌云巧回头轻微的看了一眼坐在大殿中的男人。
那眼神中有算计,有比她毒功还毒的恨意,在大门关上的那一瞬间被隔绝于门外。
大殿中重回沉寂,红衣男子孤影独立的坐在宝座上,他的一双凤眸凝望着大门处,眼光似是能穿透大门看清回忆里的某种场景。
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勾起苍白的嘴角,呢喃道:“你终归是在这炼狱中待不下去了,不过走的不太是时候啊,师兄!”
声音在大殿内回响,却无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