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里高利圣咏的节奏
有关格里高利圣咏最难解决——也可能是无法解决——的问题,是其节奏的演绎。即使是索莱姆僧侣们所进行的迷人的表演,也并非唯一可能的方式,更不是获得最强历史证据支撑的方式。正如我们看到的,中世纪晚期以及现代圣咏书所用的方形记谱法并未给出音符的时值。根据索莱姆僧侣们所确立的基本节奏演绎原则:除了通常只出现在句末的带点音符时值加倍外,所有音符都是相同时值的。不过,这种带点音符却是现代发明,并不见于中世纪的文献。同样“现代化的”是在《通用本》中用被称为竖杠[episema]的竖直短杠(|)来指示的神秘的扬格[ictus]。由于索莱姆僧侣从未让人满意地解释过“扬格”的音乐效果,并且决定其被置于何处的原则有时是自相矛盾的,在此我们就不用过于展开了。[16]在现代圣咏书中的另一个节奏记号是横杠[horizontal episema](-),这在中世纪是有过使用的前例的。通常都认为这个既可以出现在一个单音上、又可以出现在二至多音的纽姆上的记号代表音符时值的加长。但在如何加长问题上则又没了共识:索莱姆僧侣认为加长是“轻微的”,该记号出现的频率越高,“其加长的幅度就越小,反之则越大”(LU,xx页)。而一些学者则针锋相对,将中世纪文献中的短横线解释为双倍时值。
对于“横杠”意义的争论在有关格里高利圣咏的节奏的对立理论中具有代表性。圣咏旋律的最早的手抄本含有大量附加于纽姆记谱法之上的所谓“节奏记号”。对于索莱姆僧侣而言,这些记号仅仅代表基本不变的演唱中极为微小的变化。但对另一些学者而言,这些书写方式各异的符号和纽姆的配对无疑指示着音符时值的长短变化。
“有量派”[mensuralists]这个头衔可以把所有相信格里高利圣咏一开始就使用量化时值的长短音符的人归为一类。但他们除去这一基本信条外,却罕有能达成一致之处。当然,问题出在早期记谱法的不完备上。即便长短音符是被明确标出了——尽管这并非常有之事——记谱法也没有提供任何有关音符时值相对关系的信息。到底只有两种二进制的时值(和),还是存在更长时值的、等于三个或四个更短时值单位的音符?我们不知道,而且不可能知道。因此,有关圣咏的时值转写问题只能是各存其见,而这些见解的权威性则仍存疑。
尽管对于时值转写的结果并不确定,但历史证据却强烈地支持着有量派的基本信念。早期中世纪的理论著作不断明确地提到:圣咏确实使用有长短时值之别的音符。遗憾的是这些著述就像记谱一样,只给出了基本原则,却缺乏有关其实际运用的有效信息。虽然我们有理由对古代理论家的语焉未详感到不满,但对于记谱问题则不能求全责备,别忘记,当时乐谱的功能只是为了提示熟知旋律的歌手。我们可以断定的是,早期乐谱的节奏记号完全可以提示出歌手已知的音符的时值,正如纽姆可以提示出音符本身一样。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对音符和音程的标记发展得越来越精细,节奏记号(或者假设是有量演唱)却渐渐被遗忘了。
将格里高利圣咏作为多声部基础的实践,至少部分地归因于晚期中世纪对圣咏音符的相等时值演绎(见第八章)。“素歌”这一术语本身(拉丁语为cantus planus或musica plana)最先出现于十世纪,含义并不十分清楚。不过到了十三世纪,这个术语被用来将自由的、没有量化节奏的格里高利圣咏和有量多声部音乐区分开来。这样看来,我们必须将相等音符时值——索莱姆僧侣节奏理论的基础——视作中世纪晚期的讹传的实践,此时传统的有量演绎早已被忘记了。无可置疑,索莱姆僧侣们细腻、精美、优雅的歌唱是一种极富美感的演绎。然而,其他合唱团却无法获得与之相同的效果的事实,也不啻暗示:索莱姆僧侣们的诠释离那个不那么优雅却更为粗粝的时代的典型声音是何等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