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再度合作
黄宇开了车,把车开出了看守所的停车场。吴思看了一眼看守所的大门,又抬头,今天是阴天,昨天下了一天的雨,地面还是湿漉漉的。他走到马路口,拦了一辆的士。在的士上,他累得闭上了眼睛,在一阵风声中,吴思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他发现的士停在公安局对面,一看表,12:03,他一下子坐起来,看司机在驾驶座上,不对啊,车开了这么长时间了?
“你醒了,警察同志?”
“你开车开了这么长时间?”
“没有,就开了半小时不到,我看你累得不行,就没叫醒你,在这停车位上等,没耽误你事儿吧?”
吴思用手抹了抹脸,看司机也是好心:“哦,没事儿,多少钱?”
“不用钱了,你们辛苦了。”
“不行。”吴思看了看打表器,他拿出手机,扫了车前的二维码,付了钱,跟师傅道谢后,下了车。
他下车,拿出手机给杨润之打电话:“喂,杨队。”
“嗯……有事儿?”
“有,关于那个给我送画和U盘的事儿,有新线索。”
“什么新线索?”
“我现在在公安局对面,当面说吧。”
“行,等我一会儿,我大概十分钟到公安局,你找一个偏僻点的停车位等我。”
挂了电话后,吴思看了看四周,在一个快递点,他看到门上写着“此房出租”,隔着玻璃门,吴思看到里面东西都搬空了。快递点门口有两个停车位,一个停车位停了车,车里没有人,另一个停车位是空的,两个停车位隔着一个十米左右长的花坛。吴思走到那里,等着,过了一会儿,杨润之把车开了进去,吴思上了车。
“什么新线索?”
“上次我去走访了我们小区的大部分人家,小区很旧,很多房子都出租出去,有一户人家,开门的是个男的,他看到我的时候脸色慌张,明显不对劲。”
“那人是谁?”
“他叫郭智宸,智慧的智,宝盖头下面一个星辰的辰,我还记了他的身份证号。”
“那你问到什么了?”
“没有问到什么,他说没有注意我家贴水费的单子,但是我很快又去的时候,房东说他退租了,租期也没到,租一个月,还有十几天呢,他不租了。”
“那联系方式呢?”
“没找到,我也通过户籍系统查了,那个号码已经换了。不过,我后来在路上碰到他一次,他应该还在先云县。”
“嗯……这确实可疑。”杨润之看打量了一下吴思,“你早上没洗脸?”
“啊?”
“我看你头发都有点乱。”
“哦……不是,昨晚没睡好。”
“伤心?因为沈梦瑶?”吴思盯着杨润之,“别这么看着我,她的父亲沈海军涉嫌帮沈芸洗钱,经济犯罪组的在调查。”停了一会儿,“沈梦瑶也是可惜了,20多岁的年纪,不过,意外,谁也避不了。”
吴思看了看窗外,车顶的香樟树上落下几滴雨水:“杨队,我其实来,也是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调阅我爸的案卷,我真的很想知道。”
“这个我跟你解释过了。”
“你们是发现了端倪,发现了我爸……可能不是被那个毒贩打死的?”
杨润之一惊:“你怎么这样认为?”
“我这样认为肯定有原因。一个多月前,我受了伤,在家休养,何局长来看我,我注意到了他脖子后面那颗明显的痣,就想起了那两张简笔画……”
看吴思不说了:“何局长对你……跟儿子差不多。”
“我知道。我刚入行的时候,有人举报他,说他是我父亲,帮助我公务员考试舞弊,说我走后门进来的,纪检部还调查过这个事情。”
“我相信你是靠自己的成绩进来的,何局长……我也接触过很多次,他给我的印象,还算是一个正派的领导吧……你愿意去怀疑他?”
“我当然不愿意。可是证据不会说谎,我妈是因为得知我爸死了,突然腹痛难忍,去医院,难产,她死了,我弟弟也死了,我变成了孤儿,进了福利院。如果真是何子瞻……他对我再好,我也不会包庇他。”杨润之没有说话,吴思发觉自己眼眶有些发热,在杨队面前,他不能哭,太丢人了!“杨队,这个给我送画和U盘的人肯定在现场,或者他认识的人在现场,现在我们还没找到这个人,但这个人一直盯着我,找到他很重要。所以,我恳求你,告诉我我想知道的,我确定,我一定忍得下心。”
杨润之用右手轻轻握了两下方向盘:“行。有一组侦查员在搜查钱东嘉的别墅时,在衣橱瓷砖墙上发现了一个秘密保险箱,里面有一个账本,包装很好,账本里都是他贩毒期间的记录,市里缉毒队也已经核实了其中的好几个。搜到账本的时候,我也在旁边儿,注意到了一个名字,‘岳毕罗’。在白骨案的时候,我调查过你的底细,你父亲的案子,记得这个名字,同样记得案卷上的一些细节,最大的不同在于,这个账本上记载的,是钱东嘉当时用了岳毕罗的身份证,知道自己被警察盯上了,让岳毕罗去拿毒资,这个毒资是95.62万,不是案卷上写的15.62万。”
“你是说还有80万被人拿走了?”
“应该是,现场只有岳毕罗、你父亲吴卫、何子瞻,如果说还有这个给你寄画的这个人,他如果拿了,没有理由盯上你,躲都来不及才对。”
“不会是钱东嘉记错了?”
“有这种可能,但可能性不大,我们审讯钱东嘉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和沈芸的记忆力都优于常人,还有那个缅甸人,也是。他们在贩毒这些年,为了躲避警方的追捕,从不惜丢下钱,更不惜丢下货,甚至他人的性命都不在乎,这个账本上已经核对的完全准确无误,他的每一笔交易,不管成功还是失败,都记录得很详细,丢了多少钱,赚了多少钱,丢了多少货,进了多少货,一点儿都不含糊。对了,还有,在你父亲的案卷上,有两张照片我也发现了问题。”
“什么问题?”
“岳毕罗倒地的照片里,他的手腕上有明显的红印,左手右手都有,这个红印也很蹊跷,一只手能理解,两只就有些不寻常。”
吴思想了想:“这个红印有可能是手铐造成的。”
“我也是这么想。大胆推测,你父亲和何子瞻进去抓人的时候,岳毕罗可能反抗,也可能没有,他被戴上了手铐,后来被击毙,倒地了,手在后背,被压出了红印。”
“然后何子瞻为了得到那钱,杀了我爸……”
“注意你警察的身份,这些只是猜测,还需要证据证实!”停了一会儿,“对了,还有一点,你爸身体中枪的位置,三枪,两枪都直重要害,一枪脑门,一枪心脏,如果案发时是你父亲和何子瞻一起对付一个岳毕罗,理论上来说,岳毕罗应该是占下风,就算他枪法高超,一对二的情况,双方都有枪,他也很难这样精准击中……”
“有必要吗?何子瞻为了那些钱,就这么杀了我爸,他跟我说,他跟我爸是情同手足。”
“钱,在任何人眼里,都是诱惑,更何况这么一大笔。80万,00年,你知道那个时候的价值吗?”
“假如证实了,何子瞻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我也不清楚,已经过了二十年,又没立案,按说已经过了追诉时效,如果要追诉,就要报请最高人民检察院。不过这个……我劝你跟我一样,不要过于在意这个后果,真相最重要。”
“那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做?”
“其实……你不来找我,我也打算找你了。你虽然在福利院长大,但是何子瞻对你很照顾,经常把你接到他家去,他家的亲戚朋友你几乎都认识,如果他拿了这80万,至少会有一个处理这些钱的方式。”
“你们查了他的银行账户吗?”
“没有,这个路行不通,一来银行太多,时间又长,二来没有证据,贸然去查,他知道了,我们怎么解释?不过,我听说他的女儿在英国留学,没有工作,花销却大。”
“你说何妍?何妍其实大部分花销都是她外公外婆的钱。”
“她外公外婆?”
“何妍的外公外婆是英国移民,九十年代初在英国一个大学当教授,搞生物科研,后来拿到绿卡,在那里也一直有做一些投资,现在是半退休的状态,经济状况比较好。何妍的母亲叫韩杨……”
“韩杨?”
“何妍的外公叫韩文辉,外婆叫杨语心。”
“哦……何子瞻出身农民家庭,他跟韩杨的结合不属于门当户对。”
“好像是他有一次救了韩杨,两人有了感情,结婚了。”
“之后呢?”
“之后韩杨就在家相夫教子。”吴思又回忆了一些事情,“还有,何妍的外公外婆一直跟何子瞻关系不好。”
“怎么不好?”
“我小时候,何子瞻说要领养我,韩杨不答应,何妍的外公外婆却很愿意。”
“这是为什么?”
“我也是后来才明白,韩杨是独生女,嫁给何子瞻后,就没有去英国生活的打算,何妍也是独生女,她外公外婆一直想让女儿和外孙女去英国跟他们一起生活。”
“所以,韩杨不愿意是因为她不想离开丈夫,而韩文辉和杨语心觉得如果何子瞻领养了你,就容易带女儿和外孙女去英国了?”
“嗯。”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去拜访一下……他们在国内吗?”
“在,因为疫情。”
“那你去接触一下他们,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
“好。”
商量到这里,两人又沉默了。杨润之看了看对面的公安局大楼:“何局长还在住院,目前来说,他还是公安局副局长,你还是他当儿子一样关心的人,你懂我的意思吗?”
“懂,我会小心,不让人看出来……杨队,你......就没有一点儿畏惧?”
“畏惧什么?”
“如果查出来不是,何局长对你的印象……”
杨润之一笑:“我只关心真相,遇事,总要有人冲在前面,要是全部都躲着,躲到最后,就是好的变坏,坏的更坏。平常做人,该小心的我会小心,可是小心过头,丢了自己,就没意思了。”
……
跟杨润之分开后,吴思打车来到了一家进口免税店,他买了一盒咖啡粉,就又打车来到了何子瞻的家里。
在森江市一个住宅区里,吴思敲了敲何子瞻家的门,没有人应,他又敲了敲,不一会儿,门开了,一个披着披肩的老人开了门:“oh,my,吴思!好久不见啊——你何叔叔在医院。”
“我知道,我这次是专门来看你们的。”
“看我们?哦……那快请进!”
吴思进去,换了鞋,只见家里有一个小时工在厨房忙活。
“要不要吃点什么?茶?点心?”
这时候吴思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吃午饭,就回答道:“都行。”
“好,稍等。”
杨语心去了厨房,大概过了十分钟,她端上来一个精致的盘子,盘子里有两杯水果茶、一盘曲奇饼、一盘切好的水果。吴思端了茶,正想喝,杨语心打量了一下吴思:“最近很辛苦吧,是不是熬夜了?”
吴思对着客厅的镜子看了看自己,他回头看了看曲奇饼,没有伸手去拿,喝了一口茶:“才破了一个案子,耗了很长时间。韩爷爷呢?”
“他啊,跟几个老朋友去爬山了。”
“您没跟着去?”
“我就不去了,家里总得有人。”
“韩阿姨也在医院?”
“是啊,辛苦得很,一直在医院没回来,何妍也是。”
“呃……我听说何妍要结婚了,恭喜啊!”
杨语心一笑:“Thank you。”她拿出手机,“你看,这个钻戒,是不是很漂亮?”
吴思看了一眼何妍和未婚夫的合照,点了点头:“我今天来主要是看看您和韩爷爷,昨天我去医院看我何叔叔,何妍跟我说了一些话。”
“什么话?”
“她说……”吴思看了一眼在厨房擦玻璃的小时工,杨语心对小时工阿姨说道:“麻烦你先去房间里把地擦一下,不要有水渍,谢谢。”
“哦,好。”
看小时工进去了:“何妍说什么?”
“她说她要去英国定居,父母会很舍不得她,拜托我以后多看看何叔叔和韩阿姨。”
“其实我也想女儿女婿跟我们一起住,只是你何叔叔离退休还有好多年,他又不愿意放弃这个工作,”杨语心放下茶杯,“吴思,你还没有结婚,不懂这个,父母最在意的就是子女,如果何妍妈妈在这里有她的事业,我们也会毫不犹豫地支持她留在中国,何妍是我们的宝贝,她要是也有事业在这里,我们也会支持她,可是,何妍妈妈是家庭主妇,何妍待业,英国那边机会多,福利好,空气质量也好……你能不能帮我们劝劝你何叔叔,他可以辞职,或者你多看看他,让我女儿和外孙女跟我们去英国,现在航空公司也普遍,来回也方便。你何叔叔是最疼你的,你就跟他儿子一样,有你陪伴,他也不会那么孤独。”
吴思微微一笑:“好,等下次有机会我会跟何叔叔说。”
杨语心笑了:“等一下,我突然想起来冰箱里有蛋糕,我去给你拿。”
吴思又喝了一口茶,看到杨语心端来了一个抹茶味的奶油蛋糕:“呃……您为什么不早一点让何叔叔和韩阿姨去英国呢?如果早一点去了,现在说不定都能拿到绿卡了。”
“我也想啊,何妍妈妈是个恋爱脑,一点都不理性。”
“很难得啊,您为了女儿没有坚持。”
杨语心愣了一下,不太理解的样子:“没有坚持什么?”
“我是说……您更在意孩子的感受,选择了支持何叔叔,何叔叔是一个真男人……”
杨语心的茶杯端在半空:“你觉得你何叔叔是个好男人?很 man?”
“嗯?”
“女性的价值绝不能只限于家庭。”
“我不懂您的意思……”
“我女儿韩杨是名校毕业生,她结婚后就没有工作,你何叔叔工资少,她心甘情愿地在家做家庭主妇,没有情人节,没有纪念日,成了黄脸婆,你何叔叔赚着微薄的工资,享受的却是老爷的待遇……”看吴思的表情变了,杨语心微微一笑,“吴思,对不起,让你听到这些,您要理解一下为人父母的心情。”
吴思尴尬地一笑,一到何子瞻这里就是“你何叔叔”,仿佛连带着他自己也在杨语心的不满情绪内。
“何妍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这个也很复杂,英国疫情正是严重的时候,估计要等半年吧,婚礼肯定很重要,要准备很多东西。”
“不管怎么说,何叔叔是何妍的父亲,他是爱女儿的……何妍也希望你们和睦。其实,我们小辈有时候也很难,夹在中间……”
“父亲爱女儿是理所应当的,我跟你韩爷爷对韩杨也是倾尽所有,哎,只是她不争气……不过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吴思,何妍是我们的心肝儿,我也知道她有时候为难,别说你,这个小东西平时也在我们面前抱怨,不准我们说他爸爸的坏话。”杨语心一提到何妍就笑了。
“我真觉得何叔叔挺好的,他是一个......好警察,甘于贫苦,甘于奉献。”吴思说“好警察”三个字的时候内心也在纠结着,他赞同这个称呼,又不确定,为了不让杨语心看出来,他极力维持着平稳的情绪。
“若不是我们看到女儿受苦……哎,看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说你,吴思,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我……没什么打算,就是做这个工作,然后……再看吧。”
杨语心一笑,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是个话题终结者。与杨语心聊了许久,吴思也没套出什么话来,他又不敢显得目的性太强,杨语心是大学教授,智商高,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从何子瞻家出来,是下午三点多,他打电话给杨润之:“喂,杨队,我刚刚去见了何妍的外婆。”
“怎么样?”
“不怎么样,没有什么收获,她是大学教授,我也很小心,不敢把话说得太直。”
“嗯……没事,慢慢儿来,你也别着急,别一下子就去找其他人,这个案子也急不来。你现在要回县里吗?”
“嗯。”
“对了,你白天来市里就是专门来找我的?”
“也不是,我们有一个案子,要提审沈芸,隔得近,我就向潘队长请了个假,跑过来了。”
“什么案子?”
“就是那个麻古案。”
“真是沈芸做的?”
“根据一些证据链,她确实很可疑,我们在那个生锈的箱子里发现了她的血迹,她一开始不承认,后来我们分析后,加大了审讯力度,她才招认。”
“麻古是她的?”
“说是她儿子钱俊豪的。”
“潘队长怎么看?准备结案了吗?”
“应该是吧。”
“友情提醒,你们再慎重一些,别着急结案。”
吴思好奇:“为什么?”
“这个沈芸……她跟钱东嘉不同,女人一旦狠起来,心机手段比男人强一百倍。钱东嘉被抓后虽然也有心思,想逃避惩罚,但他不装,沈芸……从一开始就装精神病,整个408案子审下来,根据现有的证据,她面临的刑罚……目前来说,并不高,这样一个人,你们要想好……”
“你是说……有可能这麻古其实是她自己的,栽赃给了她已经死了的儿子?”
“我没这么说,只是提醒你们更小心一些,别被她耍了。”
“行,我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