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不安

回去时，吴思一路都在担心，他第一次这样害怕，回忆回到先云之后所发生的种种，他越来越觉得周围总有那么一双眼！

车行进到公安局那里的交叉路口，红灯，他停下，潘队的车已经进了公安局，他看着眼前的红灯，观察周围的夜行人，又看到了郑士君！开下的车窗，吴思朝郑士君的方向看去，郑士君也看到了吴思，两人都没有笑。吴思发现郑士君身边有一个年轻女子，两人举止亲密，那女的不是顾晓晓。吴思想起那晚在竹林外听到的顾晓晓与夏清香的对话，他们可能是分手了。两人上了路边临时停放的汽车，郑士君回头看了一眼吴思，眼睛里似乎透着微微的不屑和得意，那辆车……进口的，去年，吴思看过这款车，大概四十万，他买不起，放弃了。

绿灯亮了，吴思把车开到公安局，刚开进去，只见潘队和黄宇出来了：“吴思，先下班吧，明天再说，我们家里都有事儿。”

“哦……”吴思听了，也就把车往回去的方向开。路过十字路口时，又与郑士君的车相遇，两人在不同的车道，透过车窗，吴思看到副驾驶座上的女人靠近郑士君，他没跟郑士君打招呼，稍微加快速度，把车开回去了，于醉墨还在等他呢。

车行进小区，吴思抬头看了一眼，于醉墨的家客厅灯是关的，房间闪着微光。他把车熄了火，停在那儿，没有下车。想起今晚元苗苗的审讯，杨润之的分析，他的眼神逐渐变得犀利。为什么他要怕？他又没有做错什么！想起于醉墨，吴思的心又一下子柔软了下来，他真的好爱于醉墨，他们在一起不久，可每一天，吴思都是快乐的，他实在是不能承受失去她的痛苦……重新振作，把心吹干，变硬，要是那人敢伤害于醉墨，他不当警察，也不会放过那人！

思想斗争了一番，吴思定了定神，下了车，快速上了楼，刚到门口，于醉墨把门打开，吴思一愣：“不是告诉你了，晚上不要给人开门吗？”

“有猫眼啊，我看到你了。”

吴思进去，他闻到一阵香味儿，从厨房里飘来的。于醉墨回到厨房，端了一个小砂锅出来，吴思换了鞋，洗了手，一看，是鸡汤，鸡汤里有蘑菇、玉米粒和青菜，于醉墨拿了勺子和筷子给他：“你要是不饿，就喝点汤，我去过两遍油，不腻，饿的话……”于醉墨起身，打开冰箱，“给你热点饭？”

吴思的心里又涌起一阵暖意：“不热了，这些够了。”

于醉墨关了冰箱门，走到他身边，她用手轻轻从吴思头上拿下一小片落叶，吴思一看，这是一片池杉树叶。

他吃了点东西，胃里暖暖的，外面起风了，秋意渐浓。吴思听到窗外风吹过树叶的哗哗声，看了一会儿，站起来，走到阳台上，看自己家，没有灯光，他不想回去，一点都不想。转过身，他对着于醉墨：“我以后就……住你家阁楼，可以吗？”

于醉墨愣了一下，淡淡一笑，点点头。吴思也笑，他走近，把于醉墨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谁要来抢这个宝，他视为珍贵，珍贵到超过他自己的宝！想起今天的事情，他又不笑了，松开于醉墨，看了看阳台：“明天我找人安个防盗窗，再把门锁换了，换成……”他猛地想起何子瞻，何子瞻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换成高级一点的防盗锁，再在门口装个监控。”

于醉墨疑惑：“你才说的，要买新房，现在又不买了？”

“买。但……安全很重要，换新房之前，还有一段时间，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于醉墨仍然好奇：“你怎么了？”

“没怎么，考虑安全问题。”

于醉墨低了低头，走到他身边：“我会保护自己，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弱。”

吴思勉强笑了一下，他重新抱紧于醉墨，她听到吴思的心跳声，有些快，忧虑地看着他：“你……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

怕于醉墨担心，吴思赶紧调整了一下：“没怎么……真没怎么，就是今天……我回来开车有点分心，”他看着于醉墨，眉毛轻轻一挑，“想你想的。”

“你在隐瞒什么。”于醉墨不信。

眼看于醉墨不那么容易相信他，吴思只好说了一点实话：“我们当刑警的，遇到的都是坏人，很可能被人报复。”

“你担心别人也会跟着报复我？”

“嗯。”

于醉墨的目光柔和又镇定：“我不怕，所以，你也就不要怕了。”

……

第二天一早，吴思来到公安局，时间还早，他打开电脑，在电脑上查东西。黄宇来了，手里捏着一个手抓饼，放下东西，走到吴思跟前：“你要买房？”

“嗯。”

“准备买哪里的房子？”

“不知道，在看呢。”吴思头也不回地盯着电脑屏幕。

“怎么突然决定要买房了？”

“要结婚，肯定要有好一点的住的地方。”

黄宇回头：“你要结婚？跟谁啊？”

“你不认识。”

“你说说呗，整个先云县就这么大，说不定我认识呢。”

“于醉墨。”

“哦……没听说过。哎……”黄宇八卦心来了，“我记得夏天的时候，你晚上还无聊得在街上逛呢，怎么这么快？你们谈多久了？”

“谈的时间不长，不过我们认识时间不算短，见面次数很多。”

“哦……”黄宇笑了笑，“我劝你慎重点儿，多了解了解，婚姻是大事，别像我似的。”

吴思也笑：“我……运气比你好一点儿，女朋友……哎，不说了，省得你觉得……我把我的快乐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

黄宇笑着，盯着吴思：“她真这么好？”

吴思看黄宇好奇的样子，啧了一声，笑了，摇摇头，没回答。黄宇凑过去闻了闻吴思的身上，吴思推了他一下：“干嘛？”

“葱油饼，粥，四川泡菜。”

吴思一惊：“你怎么知道我早上吃的这些？”

“闻出来的啊。”黄宇把自己的手抓饼递到吴思跟前，“你闻闻，外面用的油跟家里用的油是一样的吗？”

“你这鼻子赶上警犬了，还知道我喝了粥，吃了泡菜。”

“你女朋友……于什么来着，给你做的吧？这粥里放了点虾仁，所以很鲜，这泡菜味儿我也熟，以前我一个大学同学就是四川人，经常从家里带这个过来吃。”

吴思笑了，没有回答。黄宇坐正了，不笑，叹了一口气：“我去，怎么就我……”

“你也没那么糟，不过就是你老婆话多了点儿，我看你也没有要离婚的意思，实在是烦，你就少说话，她发牢骚，你听着就是了。”

“凭什么？我懒得理她，再跟我絮絮叨叨，我就离婚。”

不一会儿，潘队长他们陆陆续续地进来，大家在会议室里讨论这个麻古案。

“昨天晚上，入侵看守所摄像头的黑客元苗苗自首，据她交代，沈芸收到的钥匙形状是她按照别人的指示做的，给她指派工作的人……也不能说是哪一个具体的人，就是邮件，上午，杨队长跟我们反馈了信息，这两封邮件的IP地址分别来自美国和西班牙。”

“这人藏在这两个国家？”

“不一定，只能说服务器来源于这两个国家，在别的国家也是这样显示的。”

“对了，还有给她充钱的游戏账号，也是在国外充值，查不到是谁。”

“我怎么没太明白……这人的动机是什么呢？”

“这个……也是一个问题，别说你，我也是昨天回去之后，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不过，这人肯定……不那么简单，他出现在这个案子里，又没有直接的犯罪事实，”潘队长停了一下，“就是这袋货，我怀疑，是这个人用了钱白玉的身份证跟‘刚叔’拿了货……”

“钱白玉的身份证不在自己手里吗？”

“他交代，身份证丢过一次，公安户籍系统里也备注了，他补办了一张。”

“他拿了货，送到沈国富家……‘岳毕罗’？”

众人一齐看向吴思，吴思也看了看大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又担心他们知道自己在调查何子瞻：“我……我也不知道，也很疑惑。”

“你们别盯着吴思看，岳毕罗的案子是二十年前，那时候吴思才多大？”

“我是在想这人……有可能报复吴思……”

吴思定了定：“报复就报复吧，能来找我最好！”

“别说气话！”潘队长严厉地吼了一声，正说着，潘队长看到外面有一人，他喊了一声，“老胡！”

胡明清听到潘队长喊他，走了进来：“忙着呢？”

“嗯，在开会。不着急，你进来坐会儿。”

胡明清坐下，潘队长让马远航给胡明清倒了一杯茶：“上午开庭宣判了吗？”

“判了，整个庭审时间很短，我也是才从法院过来。”

“判了多久？”

“七年。”

几人一惊：“抢这么多只判七年？”

胡明清喝了一口茶，看潘队长几人吃惊的样子：“别怪我啊，我已经很努力了。”

潘队赔笑一下：“不是那意思……钱白玉是持枪抢劫，抢了六十多万的首饰，赃物和作案工具都是我们自己找的，怎么才判七年？”

胡明清停了停：“这个尹雅婷……哎哟，现在的律师……”

“怎么的？”

“尹雅婷去锦玉珠宝买了一件首饰，店里人说是和田玉，她找人做了鉴定，证实是阿富汗玉，也就是大理石，她向市场监管部门举报，最后，市场监管部门对锦玉珠宝的商品做了检测，结果证实，锦玉珠宝卖的很多小型首饰都是以次充好，只有大的黄金首饰是真的，所以一般人看，他们不轻易拿出来。由此，她申请了对赃物价值的重新估算，结果，那些被抢的首饰经过估算，价值只有十几万，不到二十万。”

潘队长听了，与其他几个人互相看了看，都说不出话来。

“就算是这样，那持枪、反抗这些情节……”

“枪是假枪，反抗嘛，后来态度好……说到态度，钱白玉在法庭上拿出一叠纸给法官看。”

“什么纸？”

“他在看守所里做的笔记，听法制宣传课后自己总结的，好厚一摞，字不好看，也有些乱，但是在法官眼里，这就是改过自新的前兆。我估计，这也是尹雅婷教的。”

几个人一听，心里五味杂陈。胡明清看他们都不说话：“哎，别灰心，你们功劳还是不变的。”

潘队长勉强笑了笑，胡明清电话响了，他接了电话，拿着文件夹，打了声招呼，就出去了。

“七年……表现好一点，再减刑，四五年就出来了，这代价也太小了，以后谁都敢去抢金店了。”

“算了，咱们别纠结，本来我们就只负责破案。”

潘队长想起了昨晚吴思说的钱白玉与钱东嘉的父子关系：“钱东嘉……他被抓后，财产是怎么安排的？”

“他和沈芸的股权都已经被转让，嘉芸集团的最大股东已经变更，公司业务回落之后又恢复正常了，两人名下的财产一部分用来抵押银行的贷款，另一部分被查封。”

“那也没什么财产了？”

“钱东嘉应该是没有，沈芸……应该是有，不然她哪来的钱付给元苗苗呢？”

潘队长想了想：“这样，这个麻古案……先这样吧，来源找到了，东西也落到了公安局的手里，这个跟‘岳毕罗’有关的人，也不知道是谁，没办法通缉，他也很明显，拿货不是为了卖，也不是为了自己吸，我们就先搁置吧，把精力放在别的案子上。”潘队看了看吴思，“至于吴思你，平常要小心些，有事及时跟我们说，如果遇到可疑的人，我是说跟这个‘岳毕罗’有关的，我们再调查。”

“是。”

……

下午，吴思回到家，带上于醉墨去看房子。在一个新小区，两人看了一套102平米的多层楼房。于醉墨四处看了，两人在里面商量：“我觉得……客厅偏大，虽然是三室，可房间小，还有一个书房，十平米不到，阳台的结构也不好，遮挡了很多的阳光。”

“嗯……我也觉得。”

“价格也贵，八千五一平米，去抢好了……”于醉墨压低声音。

“新楼盘，都这个价格，二手房也六七千了。”

两人最终没有决定买这个房子，出去了。

“我看……我们还是去看看二手房，旧有旧的好处，入住率高，少了很多装修的噪音，我白天在家，也怕吵。”

吴思把手搭在于醉墨的肩上，他知道于醉墨是心疼钱：“买房子是大事，慢慢看，反正我们有房子住。走吧，我们去吃饭。”

“不回家吃？”

“你晚上还要上班，别折腾了，找个饭店，咱们还不至于要节约到那种程度。”

吴思带于醉墨来到一家湘菜馆，点了一些菜，两人一边聊房子的事情，一边吃饭。隔壁的桌子也来了一桌客人，吴思一看，又是郑士君！郑士君看到吴思离他这么近，怎么说都是老同学，不说话也不好，就笑着打了声招呼。还是那个女人，吴思用余光看了看，他又想起了顾晓晓，就拿了手机，查了一下玄临县今年的教师招聘，不出所料，顾晓晓考上了玄临县的教师编制。

于醉墨将面皮平放在盘子里，摆好烤鸭片、黄瓜丝、葱丝，刷一点辣酱，滴一滴柠檬水，卷好，递给吴思。

“为什么要放柠檬？”

“解腻，刺激食欲。”

郑士君在一边看于醉墨对吴思细心的样子，不由地想起顾晓晓，以前，顾晓晓也是这样对他好。他看了看眼前的女友，她用涂了镶钻式指甲油的手指剥虾，只是自己吃，看到她的手，粉红色的指甲和金黄的虾混在一起……他渐渐就没有了食欲。他有点后悔，可又不那么后悔，眼前这个女友虽然不如顾晓晓对他好，可她外在条件比顾晓晓好，家境也比顾晓晓好，不仅没有负担，还能帮衬他，他也不用那么拼，那么累。女人总想找靠山，那么男人为什么就一定要纡尊降贵呢？他挣的比顾晓晓多得多，难道还要一直哄着她，看她的脸色吗？想到这里，郑士君端了葡萄酒，喝下一口。对面，吴思戴上一次性手套，剥了虾给于醉墨，两人都笑着。

不能让吴思看他的笑话，郑士君打起精神，笑着跟对面的女朋友聊起了天。

回到家，吴思和于醉墨坐在沙发上计算买房的各种开销。

“我这个房子大概还有五万的贷款，明天，我就去把剩下的贷款一次性付清，手里还剩两万多，马上要发九月份的工资，也就是有三万多，把这个房子先挂出去……”

“不行，我把我那个先挂出去，你这个先留着，这个比我那房子装修好。”

“你想买今天看的那个房子？”

“不想，那房子格局不好。”

“我看先云县的新房价格都在七千五以上，所以……我们还是买二手房吧。”

“二手房也要买新一点的，最近两年的，位置、格局、物业都要好。”

“房子没有十全十美的，价格合适，肯定要将就一些。”

“我看看……我卡里有23万，那个房子，先挂出去，挂19万，应该没问题吧？”

“嗯……我这个房子也可以卖个20万，手里有三万多，23加19加20加3……65万……”

“你这个房子等以后再卖，我们自己还要住，即使买了房，装修也得一两个月。”

……

两人讨论了许久，又在网上看了很多房子，时钟马上指向九点，于醉墨等一会儿就要去上班了。吴思又听到外面秋风吹起树叶的声音，心里有些凄凉，他看着于醉墨，痴痴地看着，看吴思这样盯着自己，于醉墨略带羞涩地低下了头，他笑了，过了一会儿又不笑了：“你喜欢在殡仪馆工作吗？”

“不能说喜欢，任何行业都有不如人意的地方。”

“天天看到的是死人，听到的是哭声，也不能在死者和死者亲朋面前笑。”

“这没有关系，我本来也不喜欢赔笑。”

“那你喜欢做什么工作？”

“种花、种菜、放马、牧羊……和大自然有关，和土地有关。”

“你想当农民？”

于醉墨一笑：“农民有什么不好？我是喜欢自然干净的东西。”

吴思把于醉墨搂过来，放在怀里。他心里有一个想法，刚刚在电脑上，他看到了一个两层小楼的二手房，地点有点偏，但靠近派出所，离于醉墨上班的地方也更近，一楼有一个大院子，放马、牧羊是不可能了，种花、种菜却可以，小楼位于最里面的位置，环境好，不吵，就是有点贵，房龄超过五年，要105万。105万，他卖掉房子，也只有四十多万，全部拿出来，够首付，不够装修，于醉墨的房子暂时不能卖，两人还要住，她手里的存款也太少，两人还有别的花销，要不要装修也贷款呢？两人会不会压力太大了？他想起了阮廷芳，这个时候，阮廷芳，他的小姨，应该可以借给他一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