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有些老套了啊
星空旅行总是孤独而漫长的。
时间在这里近乎凝滞，刘川枫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朝哪个方向，目的地是何处，他也通通都不想知道。
经历过生平最大的变故之后，他的人生只剩下带领五环队重返季后赛这一点希望，而如今，这微不足道的希望已然变得失去意义。
他想要好好喘一口气，将一切都放下，但总有一股不甘的怨气淤积胸口，吸之不进呼之不出，令他窒息。
哔，哔，哔。
他打开了飞船上的星空广播，渴望能有某个声音来救救他，帮助他摆脱他脑袋里那可怕又神往的念头。
短暂调频之后，等待他的不是令人捧腹的相声小品，不是令人舒心的音乐歌剧，而是一把又一把刀，把把直插心脏，让鲜血静静流淌。
“这里是华夏国家电视台体育频道，我是前方记者方圆，在刚刚结束的星空篮球联盟14-15赛季最后一场常规赛中，蓝星五环队以2分之差惜败狮子星咆哮队，结束了他们本赛季的征程。此役，五环队明星中锋扎克·霍里高效砍下27分12个篮板，表现极佳，我相信有他的存在，我们五环队未来几年里还保持着冲击季后赛的希望。”
“大家好，这里美丽国体育卫视的马丁·凯文。马丁现在正在绿洲空间站的布莱恩特体育中心，这里的气氛看起来十分沉重，让我们寻找一位幸运观众，与他好好聊聊。你们好，几位，这里是马丁，你们对今天这场比赛有什么看法吗？”
“哦，上帝啊！扎克·霍里的表现瑕不掩瑜，我在他身上看到了五环队的未来，最棒的是，这孩子竟然和我一样来自密歇根！”
“刘川枫的最后一投实在是糟糕透顶，我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不能把那该死的球传给霍里？”
“五环队把9年时间交给这种球员，难怪整整9年进不了季后赛。”
“布鲁斯，别那么说，你之前多喜欢那个孩子啊！”
“是啊，很讽刺，对吗？”
旧的时代还尚未宣布落幕，人们已经开始迫不及待拥立新王。
没错，这是很讽刺。
这个世界本身就很讽刺。
刘川枫关了星空广播，将老旧的黑胶CD放入一角的古董播放器里，从便携酒柜里取出少半瓶珍藏已久的白兰地，又从小冰箱里取出些冰块，与这滑稽的世界干杯。
洋酒穿肠，难以解忧。
他又取出一瓶高度数的牛栏山白酒，望着星光璀璨的浩瀚宇宙，一杯一杯灌进肚子里，直到烈酒在自己的体内肆意流淌燃烧，他想纵身跃入眼前的熊熊火海，像一只奋不顾身的自由飞蛾。
无垠星空中，一艘跑车大小的私人飞行器静静驶向远方的黑暗。
飞行舱内唯有一个熟醉的失意中年人与一首老歌——
“不再是不再有/现在已经看不到/铁盒的钥匙孔/透了光/看见它锈了好久。”
……
“刘川枫同学，喂，刘川枫同学，你醒了？你先别着急睁眼，躺好了，我打电话叫医生。”
“喂，王大夫，刘川枫同学醒了。”
“家长？还没联系到他家长，您先来一趟吧。”
脚步声由远及近，还伴着回声。
推门的声音随之响起。
耳畔，一个低沉的男声与一个爽朗的女声交替响起。
“人已经醒了？”
“刚才看他手指动了，我让他先别睁眼，喊您先过来。”
“嗨，没这种说法。他应该就是低血糖，不算严重，缓过来就好了。但是我得提醒一句，低血糖的风险不容小觑，以后早上一定要按时吃早餐。行了，没事了我就忙去了。”
“谢谢王大夫！”
“应该的，走了。”
那女声是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遥远，拨开层层迷雾，记忆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唤醒。
嚯！
刘川枫如遭雷击，猛一下睁开眼坐起身，望向女声响起的方向。
阳光正好透过树荫与窗纱，柔柔地洒在一把椅子上。
椅子上端坐着一个短发的姑娘，头戴黑色棒球帽，身穿红白棒球服，皮肤白皙如琉璃，光滑似翡翠。
她的睫毛上还凝着晨露，额角还淌着汗珠，显然是刚出了不少力气。
刘川枫的眼睛都直了，无法再从姑娘的脸上移开毫厘。
32年的眼泪与6年的思念汹涌汇聚，片刻决堤，止不住地流淌了出来。
姑娘脸上的神情由疑惑渐渐变为了慌张，她数次欲言又止，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好问道：“刘……刘川枫同学，要不……我再把王大夫喊来？”
“彤彤，我这是死了吗？”
“呸呸呸说什么呢，我和你就认识了十分钟而已，你叫我什么？”姑娘哪里见过这阵仗，又气又觉得好笑。
“我真的好想你，彤彤，对不起……”
“喂喂喂，我说，这搭讪手段有些老套了啊，都是十七八岁的人，请适可而止。”
“对不起，你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度过的吗？”
“刷题模考是很烦，同学你得冷静一下……我这现在就去喊大夫。”
姑娘手足无措，只得夺路而逃，把刘川枫一人留了下来。
环视着墙刷得雪白的医务室，刘川枫的意识渐渐恢复了过来。
他望着墙上悬挂着的钟表，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靠在床头开始整理凌乱的思绪。
清晨、低血糖、王大夫、彤彤说她只和自己认识了十分钟……
这些因素曾在自己的记忆深处一同出现过，不会错的，这一幕刘川枫是永远不会记错的！
15年前！
他竟然重新回到了15年前！
15年前，他通过高考进入燕京大学的外国语学院，因为想要弥补特长生考试失利的遗憾，就报名参加了燕大男篮校队的补录选拔。
今天本该是他参加选拔的日子，由于拟定的考核时间过早，加之他早上赖在春梦里不愿醒，没来得及吃早餐，就理所当然在热身时出了运动员最该注意的状况——低血糖。
也多亏了低血糖，他才能够晕倒在青年体育场的跑道上，有机会被刚才那位姑娘扛到体育场边上的紧急医务室里。
而那位姑娘，正是他往后余生里最重要的姑娘——仓婧彤，也将是他一生之中最大的遗憾。
对上了，全都对上了！
刘川枫竟然重生了！
这狗血的剧情简直和刘川枫读过的俗套小说里写的一模一样！
刘川枫狠狠捏了捏自己的脸，疼得自己呲里哇啦惨叫，痛并快乐着。
兴奋之余，他暗暗下定决心，既然上天如此垂怜，给了自己这样一个宝贵的机会，他一定要保护好所有他所珍视的人，一定要在篮球事业上加倍努力。
这一次，他不仅要带领五环队进季后赛，他更要把蓝星拱手让出多年的斯蒂芬·威廉·霍金冠军奖杯重新夺回来！
咣！
医务室的门又一次被推开，仓婧彤又一次带着王大夫走了进来。
她指着坐在病床上手舞足蹈情绪激动的刘川枫，对王大夫说明道：“王大夫您看，刘川枫同学苏醒之后的情绪非常反常，低血糖会引发类似的症状吗？”
王大夫神色凝重地掏出手机，熟练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老伴啊，我！青年体育场医务室这有个孩子精神状况不大好，你赶紧喊你们中心某个腿脚麻利的大夫来瞅瞅，可别耽误给孩子治疗，这责任咱谁都负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