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德川齐昭遭到幕府谴责而隐居

德川幕府高层对德川齐昭的各种活动和措施是存有疑虑的。德川齐昭提出的宏伟计划让德川幕府高层感到害怕，他们怀疑德川齐昭动机不纯。而恰恰在这个时候，藤田东湖的政敌们趁机启动了扳倒德川齐昭和藤田东湖的计划。德川齐昭不仅在水户藩内抑制佛教、用佛像和大钟铸造大炮，还奏请朝廷在日本全国范围内抑制佛教。德川齐昭的这一措施和建议导致日本全国的僧人对他咬牙切齿。于是，水户藩内的保守派和僧人、德川幕府高层联手扳倒了德川齐昭。一个名为日华的僧人在水户藩的水户寺出家，之后住在江户小石川大乘寺。日华对德川齐昭抑制佛教的措施非常不满，一直想扳倒德川齐昭。这为日华接近德川幕府提供了便利条件。因德川齐昭奏请朝廷将日本全国的寺庙的佛像、大钟铸成大炮，华顶宫博经亲王、北白川宫能久亲王等担心佛教会衰亡，便上奏仁孝天皇。于是，仁孝天皇没有采纳德川齐昭的建议。这与日华等的私下活动关系密切。德川齐昭有欠考虑，得罪了日本全国的僧人，招致僧人们的报复。

弘化元年（1844年）五月，德川齐昭奉德川幕府之命来到江户。德川幕府称：“德川齐昭骄傲自大，有失体统，兹命德川齐昭隐居，在自己的驹笼府邸闭门思过，不再担任水户藩藩主一职。”与此同时，德川幕府将德川齐昭的重臣户田银次郎、水户藩寺社奉行今井金右卫门及侍臣藤田东湖关入大牢。德川齐昭的嗣子德川庆笃继任水户藩藩主，水户藩的三个支藩高松、守山、府中藩的藩主做德川庆笃的监护人。

德川齐昭虽然得罪了德川幕府并获罪，但开始名扬日本全国。有的说法认为德川齐昭得罪德川幕府是因为他遵奉了朝廷的命令。这个说法的说服力不太强。在朝廷里华顶宫博经亲王等一派对德川齐昭十分不满。当时，朝廷还不具备拉拢御三家牵制德川幕府的实力。

德川齐昭隐居之后，保守派开始在水户藩得势，改革派暂时归于沉寂。德川齐昭在江户的驹笼府邸闭门思过。嘉永二年（1849年）九月二十一日，征夷大将军德川家庆来到小石川的水户藩邸看望德川齐昭的养母峰姬。峰姬是德川家庆的妹妹，嫁给了德川齐脩。二人虽然是亲兄妹，但德川家庆看望峰姬的情况是很少见的。据说，德川家庆这样做，是为了安慰德川齐昭。当时，德川家庆还召见了德川齐昭，让德川齐昭的儿子德川庆喜做了御三卿之一的一桥家的嗣子。德川家庆的这一措施也是破例。御三卿和普通的大名不同，在御三卿无嗣的情况下，征夷大将军的二儿子或者三儿子可以做御三卿的嗣子。因此，德川家庆让血缘关系较远的德川庆喜做一桥家的嗣子是有一番深意的。当时，德川氏的主脉已经断绝，支脉中的尾张藩也已经断绝，只剩下水户藩和纪伊藩。然而，水户藩和纪伊藩互相倾轧。在德川幕府中纪伊藩很有势力。水户藩在朝廷和外藩大名中的声望很高。当时，德川家庆的世子德川家定病弱，外患频仍，时局越来越紧迫。天保年间，大阪发生了大盐平八郎之乱，内忧不断。有的大名开始和德川幕府分庭抗礼，幕府的权威开始下降。德川齐昭被处罚之后，水户藩的藩士不断为德川齐昭鸣冤叫屈，民心动荡。弘化元年（1844年）十一月，德川齐昭恢复了人身自由。尽管如此，国内形势依然不稳定，外藩大名和德川幕府越来越离心离德。而今，如果德川幕府与亲藩水户藩对立，就会严重削弱德川幕府的统治基础。因此，德川家庆想笼络水户藩，让其成为拱卫德川幕府的藩屏和堡垒。可见德川家庆用心良苦。以上就是美国海军将领马休·佩里来到日本浦贺之前的水户藩的大致情况。

嘉永六年（1853年），马休·佩里奉美国总统米勒德·菲尔莫尔之命率领军舰来到浦贺，逼迫日本与美国通商。之后，日本全国的形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德川幕府在向大名们公布美国国书的内容的基础上，征求大名们的意见。于是，德川齐昭上书幕府，主张在外交上不应与外国人媾和。当时的大名中，有很多人主张不与外国人媾和，德川齐昭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世人对德川齐昭的外交主张的看法有很大的不同，有人认为德川齐昭主张锁国排外，反对门户开放。有人则认为德川齐昭在内心深处希望门户开放，表面上装作锁国排外，让外国人知道日本不容欺侮，以期和外国签订有利于日本的条约。当时，没有一个人在外交政策上自始至终坚持一种观点，大家都随着时局的变化改变自己的观点。阿部正弘、松平春岳、佐久间象山、横井小楠起初都主张闭关锁国，后来都主张门户开放对日本有利。德川齐昭的外交观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早在天保五年（1834年），德川齐昭就上书德川幕府，主张停止对外贸易。天保五年六月四日，藤田东湖提出了与德川齐昭类似的主张。在马休·佩里来到日本以前，德川齐昭的外交观几乎没有变化。在马休·佩里来到日本之后，德川齐昭发表了《海防愚存》，洋洋万言，极力主张与美国交战。然而，在《海防愚存》中，德川齐昭又指出：“要想和，与外国激战不可或缺，这样才能在谈判桌上获得更多的筹码。”德川齐昭在《昨梦记事》中说：

世人都说我是尊王攘夷派，实际上，我始终如一尊王，却并非一直攘夷。美国海军将领马休·佩里来到日本时，世人都厌恶外国人。而我当时算得上是有先见之明，主张“我们不得不和外国人交往”。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即便和外国人交往并非好事，但由于形势所迫，我们不得不与外国人交往，一味地攘夷是行不通的。

德川齐昭曾经作为外交顾问参与幕府政务。德川齐昭的外交观中包含以下两个要素：一是经济领论；二是国权论。由此可见，德川齐昭的外交观比较系统、完整。无论什么时代，无论哪个国家，外交问题都是以经济和国权为基础的。德川齐昭认为：

从经济上讲，在文政和天保年间，从上到下喜好奢靡。有识之士和有作为的幕府为政者把奢靡看作蛇蝎，认为奢靡会导致亡国，只有节俭才能做到经世济民。而与外国进行贸易必然会助长奢靡之风。一直以来，日本与荷兰进行贸易，日本获益很少，希望中止日本与荷兰之间的贸易。从国权上讲，日本承平日久，士气不振。不仅如此，在战术上和兵器上日本都比不上西方列强。因此，我们要制造西式船、枪炮。我们还要改变日本传统的阵法，采用西式的练兵法练兵。

因此，在《海防愚存》中，德川齐昭指出：

我们应该委托荷兰为我们购买军舰、枪炮。我们不应进口供赏玩的珍奇花草和熊皮、虎皮等货物，而要进口大炮。我主张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和欧美各国一战。我们在与欧美各国交往时，一定要避免以下认识误区：有人误认为欧美各国和我日本交流的目的是吞噬我日本的国土。有人认为如果欧美各国对我们友善，是为了用花言巧语欺骗我们。有人认为如果欧美各国对我们态度强硬，是在恫吓我们。因此，我们日本人讨厌欧美人的原因在于我们以小肚鸡肠猜忌、忖度欧美人。另外，日本人非常讨厌基督教，因为这个原因日本人讨厌外交活动。我们现在已经知道和欧美国家交战日本没有任何胜算。我们尽可能减少交易，坚决杜绝进口奢侈品。我们要进口日本没有的有实用价值的军火等商品。

当时，德川齐昭虽然有藤田东湖辅佐，但对国际形势了解很少。因此，德川齐昭列举日本国内的案例论述对外贸易是否对日本有利：

在东照大权现和台德院时期，对外贸易对日本有利，因而德川幕府和外国开展贸易。到了大猷院时期，对外贸易对日本不利，因此幕府禁止对外贸易。是采取门户开放政策还是闭关锁国政策取决于哪种政策对日本有利。也就是说，我们日本要走自主外交的道路。如果我日本拒绝和外国建立外交关系，外国没有理由也没有权力强求和我日本建立外交关系。如果我日本一连拒绝数次，外国还是强迫我日本与其建立外交关系，我们就不惜与外国一战。美国海军将领马休·佩里率军舰来到浦贺是第一次。此前，英国舰队、俄国舰队不断来到长崎和函馆，要求与日本通商。而日本官员每次都坚持闭关锁国的祖宗之法，毫不让步。英国人和俄国人无计可施，每次都离开了日本海面。由此观之，这次和马休·佩里打交道也应该如此。如果美国人不讲道理，逼迫我日本开放门户、通商，我们就要让美国人知道我们不惜一战。我们只要发射一两炮，美国人就会明白没有必要为了和日本建立外交关系而开启战端，造成人员伤亡和物质损失。因而，美国会打消和日本建交的念头。即便美国人还不甘心，仍然要求通商的话，只能向日本要求小规模的贸易。不过，我幕府负责谈判的人要有技巧，要巧妙地拒绝美国人的要求。

在对待外国人方面，藤田东湖比德川齐昭的态度更强硬，假如德川齐昭和藤田东湖通晓国际形势，从一开始就主张门户开放并对日本全国的士民因势利导，日本全国的士民就会积极响应，讨论与外国签订条约的事情。这样一来，日本就会按照《万国公法》和欧美各国进行交涉，签订平等的条约。这样的话，德川幕府也不会因为签订丧权辱国的条约而遭到朝野的反对。然而，遗憾的是，事实并非如此。德川齐昭、藤田东湖等以日本先觉者自居的人物也有时代局限性。

水户藩和朝廷关系密切。德川齐昭曾与关白九条尚忠有书信往来。不过，其中的一些书信是水户藩藩士冒充德川齐昭写的。其中不乏蛊惑人心的内容。德川齐昭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姐姐从子嫁给了二条齐信，妹妹清子嫁给了鹰司政通。九条尚忠是二条治孝的儿子、二条齐信的弟弟。九条尚忠后来到九条家做了养子。二条治孝的夫人亦即九条尚忠的嫡母是水户藩藩主德川宗翰的女儿。由此可见，德川齐昭和九条尚忠关系密切。即便水户藩藩士冒充德川齐昭写信给九条尚忠，世人基于水户藩和九条尚忠的这一亲密关系，也不会怀疑书信的真实性。安政五年（1858年）正月，德川齐昭还写信给前关白鹰司政通。嘉永六年（1853年）八月十八日，藤田东湖写信给鹰司政通。当时，鹰司政通的官职是关白。水户藩有个藩士叫石河德次郎，德川齐昭、藤田东湖、户田银次郎委托他到京都与公卿们搞好关系。为了便于工作，石河德次郎以太阁鹰司政通的夫人的信使的身份和公卿们来往。在从水户藩到京都之际，德川齐昭赏赐给石河德次郎佩刀，鼓励他圆满完成使命。石河德次郎精明强干，不辱使命。到京都之后，石河德次郎不辞辛苦，出入鹰司政通、近卫忠熙、三条实万等的宅邸进行游说，颇有效果。三条实万看到石河德次郎态度诚恳、任劳任怨，曾经把石河德次郎的意见上奏给孝明天皇。安政四年（1857年）七月，石河德次郎去世，享年六十二岁。石河德次郎为人忠厚，德川齐昭、藤田东湖、户田银次郎派他去京都并非为了玩弄权谋，而是为了向公卿们宣扬水户藩的锁国攘夷论。锁国攘夷论的大致内容是：

外夷生性贪婪，阴谋吞并日本，我们应当敬而远之。与外夷通商对日本有害而无利，锁国攘夷才是我日本的正道。

水户藩的这些观点对公卿们的影响根深蒂固。当时，日本各地的有志之士云集京都，鹈饲氏父子留守水户藩驻京都的藩邸，不断地在公卿之间宣扬水户藩的锁国攘夷论。石河德次郎和丰田小太郎也不遗余力地宣传水户藩的锁国攘夷论。二条治孝的夫人和鹰司政通的夫人都来自水户藩，她们将《大日本史》、《八州文藻》及德川齐昭亲手制的琴赠送给朝廷重臣。水户藩在京都的势力不断扩大，为后来京都锁国攘夷论的盛行、朝廷向水户藩下达敕令、德川庆喜继嗣等奠定了坚实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