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一
颜剑明
北宋末年的靖康之变,是中国历史上的大事件。随后的宋室南渡开启了中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人口大迁移、经济大转移、文化大融合。北方人口浩浩荡荡,数以十万计地南迁,王公贵胄随扈而来,士族百工纷纷择地卜居,运河两岸成为他们最佳的选择之地,驸马濮凤善相风水,见幽湖遍地梧桐,联想起“凤凰非梧桐不栖”的古语,便决计定居下来,后来果然应验,子孙繁衍,终成濮院巨镇。施州刺史张子修、迪功郎张汝昌选择了运河要冲石门湾,建东园、西园,日日流觞曲水,载酒吟诗,好不逍遥自在。伴驾的侍郎官颜歧也率子孙卜居于石门北面的白马塘畔(今浙江省桐乡市石门镇民联村蒋庵),为牢记自己是孔子大弟子颜回的后裔,继承先祖“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的安贫乐道精神,将聚居的地方称作“陋巷村”。
而宋朝宗室赵不求、赵善应父子则选择了相对偏僻的水网地带洲泉作为卜居之地。数十年后,赵善应之子赵汝愚科场夺魁,高中状元郎(一说是探花郎),后又步步高升,位居右丞相,从此地以人而显,洲泉的名声扶摇直上。洲泉雅称湘溪即源于此,湘溪原是写作相溪的。
赵汝愚出生在洲泉,属于南渡臣子的“官二代”。生贤里就是他出生的地方,这地名沿用至今。赵汝愚少有大志,曾说:“大丈夫留得汗青一幅纸,始不负此生!”考取状元(一说探花)后,先后在秘书省和信州、台州、福州、成都等地为官,宋孝宗对他颇为器重,谓其有文武之才。宋光宗即位后,对他也不薄,升他为敷文阁学士,后升任吏部尚书、知枢密院事。绍熙五年(1194),宫廷内发生了一件让常人无法理解的事情,太上皇孝宗驾崩,身为儿子的当朝皇帝光宗因与父皇有隙,竟做出了有悖于封建礼教、有违于伦理纲常、让满朝文武惊讶不已的举动来,居然称病不出,死活不肯执丧礼祭奠。两宫不相往来,大臣们屡次上奏,光宗就是不答复,迁延多日,朝野人心浮动,影响极坏。而此时的丞相留正,是个老滑头,不想得罪人,竟称病告老还乡了,顿时朝中无人,群龙无首。身为吏部尚书的赵汝愚挺身而出,数次上奏太后,请求废黜光宗,拥立其子嘉王赵扩继承大统。嘉王自然是固辞不受,赵汝愚进言:“天子当以安社稷、定国家为孝。”嘉王于是登基,是为宁宗,改年号为庆元。
皇帝的废与立,历来是地动山摇的事,臣子一般退避三舍,是不肯去蹚这摊浑水的,因为风险实在太大,十有八九要背黑锅,要冒杀头的危险。但赵汝愚以国事为重,挺身而出,敢于担当,不计个人安危得失,在关键时刻当机立断,作出了明智的决断。这是赵汝愚一生中最出彩的一笔,也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功绩,是永留史册的。他罢相后,朝野公愤,国子监祭酒李祥、博士杨简、太府丞吕祖俭和太学生杨宏中、周端朝等十多人联名上书宁宗,替他打抱不平,说赵“勋劳著于社稷,精忠贯于日月”。他死后,被谥以“忠定”二字,依据便是他拥立宁宗的功绩。《谥法》云:“虑国忘家曰忠,大虑静民曰定;善则推君曰忠,纯行不爽曰定。”仔细推敲他这个惊人之举,应该称得上“忠定”二字的。
赵汝愚是一个值得后人细细研究的人,他是桐乡历史上唯一出生于桐乡的状元郎(一说探花郎),也是桐乡历史上唯一的丞相,科场上春风得意、独占鳌头,政坛上叱咤风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迄今为止,在桐乡还没有第二人,以后也恐难有人与他并驾齐驱。无论是作为读书人,还是为官者,他都达到了巅峰,令后人望尘莫及。但就是这样一个声名显赫的人,洲泉作为他的出生之地,桐乡作为他的故里,800余年来,没有人对他进行过较为详细的研究,地方史志的记载简而又简,而且大同小异,这不能不说是一种缺憾。
洲泉南郊乡下,有位叫沈新甫的文化人,自幼喜爱文学,退休后仍笔耕不辍,对附近的历史名人多有研究,前几年《一代名医金子久》已付梓,去年又写了《贤相赵汝愚》,均是二十余万字的长篇,堪称填补空白之作。《贤相赵汝愚》系统完整地记录了赵汝愚宠辱皆历、大起大落的一生。
我与沈老师十余年前就认识,那时他还在永秀小学教书,我曾参与编撰《洲泉镇志》,共同的爱好让我们有机会聚谈过几次。这次他写完《贤相赵汝愚》,即发来电子稿,我得以先睹为快。他又要我在书前写几句话,即所谓的序。现在似有一种风气,序言好像都是由领导来写的。我坦言以告,沈老师却再三要我写几句,我于是又想,从前古人写书,序一般由志同道合的朋友来写。我与沈老师都喜爱乡土文史,也算志同道合。这样一想,也就觉得顺理成章、心安理得了,是为序。
2018年1月
(作者系桐乡市作家协会秘书长、《桐乡文艺》副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