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的事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内啡肽 Endorphins

内啡肽使人快乐

二十几岁时,我与运动的关系可以说是水火不容。虽然我走了不少路,但主要是因为穷,又不得不外出。我缺乏正经的运动习惯,至少有一部分原因是当时年轻气盛——想当然地认为自己可以永葆青春,可以随心所欲地糟蹋自己的身体,不计后果。时至今日我发现还有个原因是,我总觉得与运动健身文化格格不入。

早在被人遗忘已久的前照片墙时代,以图片为主的社交媒体还远不似今天这般兴盛,我就已然认为休闲运动并不适合“像我这样的人”。每当我一时兴起想要探索一下刺激的运动世界,总是很快就受不了那些健身者一副神气活现、自以为是的样子。

毫无疑问,如今科技的发展使得这个问题更变本加厉。特别是像照片墙所采用的关键词敏感算法,可以根据我感兴趣的内容为我量身定制地推送赞助商的广告。这种算法似乎认为只要我谈论过身体意象,就会乐意看到无数体脂率仅为2%的腹肌照。这些图片通常还都配有文字,激励之情溢于言表,但起码对我来说,这种做法只会激怒我。什么“快速减掉两英石[27]的奇招”“没有付出就没有收获”,还有我个人最讨厌的一句“吃什么也不如瘦有滋味”。

顺带一提,第一个说出“吃什么也不如瘦有滋味”这种话的人,显然从未在南多斯[28]敞开肚子吃过满满一份烤鸡拼盘,或是盐焗花生,或是黑弹奶酪,或是海盐焦糖味的哈根达斯,或是从温热的肉食上舔掉喷涌而出的百利甜味奶油。在我人生又饿又瘦的那些阶段,我可以打包票,所有这些东西尝起来全都比瘦更有滋味。

如果你也像我一样,看到有人更新状态说“刚刚跑完早上的十公里,准备喝一杯羽衣甘蓝冰沙!(笑脸)”就来气的话,那么请记住:运动不一定要占据你的生活,改变你的个性。这是完全可以把控的事,不必摇身变成一个惹人生厌的白痴。不幸的是,我近乎经历了一次濒死体验才好不容易意识到这一点,但你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汲取我来之不易的智慧结晶。

2014年,我新搬进的公寓楼下面是一家健身房。我认为这是一个预兆。一天,我想:“既然命运把我带到了这里,不如就去跑步机上试一试吧。”我跟自己保证,如果不喜欢,就再不去了。结果我果然不喜欢,并且当场缴了械,整个过程大约只用了四分钟。然而这时,我却注意到了一种奇特的兴奋感。我浑身焕发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活力,仿佛是天外飞来的一般。现在我知道那是拜内啡肽所赐,美妙得几乎让人欲罢不能。

如今,我每周至少跑一次步,有时间的话就跑两次,再辅以一些轻负荷的阻力训练。跑步竟然成了我的“菜”,没人比我更惊讶了。倒不是说我在这方面有什么特殊天赋。我跑得既不快,也不远。我只是觉得跑步很愉快,还能提高生活质量。顺带一提,如果你和我一样是个完美主义者的话,参加一项说得好听点就是你不擅长的活动,其实是份有益心理健康的礼物。完美主义者会回避那些他们自认不在行的事,从而错失很多创意、乐趣和消遣。跑步归来后,我的内啡肽储备又重新回满了,我现在知道这对我的身心都有好处。

我们通常认为内啡肽是种能让人快乐的化学物质。内啡肽的释放是为了在明显有益健康的活动中传递快乐的信号,比如运动、大笑、与合适的伴侣做爱或其他创造性活动。但内啡肽也会在一些具有潜在自毁倾向的行为中释放出来,比如大量吃糖、与不合适的伴侣做爱或是自残之类的典型自我伤害行为(见本书“只为寻求关注”一章)。

内啡肽产生于中枢神经系统(大脑、脊髓等)和脑垂体之中,其名称出自两个单词的组合:一是“endogenous”,源自内在之意;二是“morphine”(吗啡)。没错,运动的快感本质上与吸食海洛因并无二致,这就是为什么有的人会运动成瘾。

除了能引发令人头晕目眩、欣喜若狂的极致快感外,内啡肽的另一个主要功能是抑制疼痛(通常所说的“镇痛效应”)。顺带一提,这就是人类嗜辣的原因。辣椒会灼伤我们舌头上高度敏感的味蕾,诱发疼痛。但内啡肽会前来救场,帮我们缓解不适,所以到最后我们总会觉得咖喱很好吃。你们那儿的印度餐厅,可不会在菜单上告诉你这些事。

内啡肽在减轻压力与缓解抑郁方面也有一定作用,这就是为什么一说到心理健康总少不了它。内啡肽似乎还能减轻心理痛苦,这主要是因为当你沉浸在一种能大量产生内啡肽的活动中时,譬如大笑或创作,你的身体系统同时也会释放皮质醇和肾上腺素(见本书“焦虑”一章)。世界卫生组织表示,运动可以像药物和心理治疗一样,有效地治疗轻中度抑郁症。

2017年9月,我有幸采访到了刚刚当选全球年度最佳教师(并获得100万美元奖金)的玛吉·麦克唐奈。玛吉在新斯科舍[29]长大,那里让她对殖民造成的心理影响产生了兴趣。她曾在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地区工作过一段时间,之后搬去加拿大最北部定居。当地位于北极圈内,是加拿大土著因纽特人的聚居地。

玛吉在索律依特当体育老师,当地充满了由残酷的殖民进程所引发的社会问题。年轻人服用娱乐性毒品的情况非常普遍,青少年的自杀率也高得吓人,尤其是那些小男生。由于气候原因,当地外来人口的流动率也相当高:外来的老师平均在岗半年左右就会离开。

我写作本书时,玛吉已经在索律依特教了七年书了。她降低了学生的自杀率,减少了他们对毒品的依赖,并说服很多当地的小女生来学校上课——所有这些基本都仰仗体育活动的力量。她开设了跑步和皮划艇社团,还建立了一个活动中心,让学生们可以聚在这里打打篮球之类的。她靠运动营造了一个相互支持的社群,表明不是每个人都依靠言语来表达自我。哪怕他们真有话要说,可能也会感激团体运动带来的消遣娱乐和亲密感。

几年前,我刚刚给六年级的学生上完一堂课,一个男生就找到我,开门见山地说,他打算自杀。我接受过心理健康急救培训,遵循恰当的防范措施,我确定他尚未计划好具体的自杀方案。因此,我知道他还没有踏入岌岌可危的“危险地带”。

我们谈到了他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原来是因为他所在的橄榄球俱乐部关闭了。地方政府在关闭体育俱乐部或出售学校操场时,往往不会考虑可能造成的深远影响。对这个小男孩来说,橄榄球俱乐部是他的归属所在,在那里他得到了支持和理解。而最关键的一点可能在于,他可以在球场上用一种可控的方式,宣泄他对生活中其他事的愤怒。

我有责任向校方报告高危学生的情况,而后副校长和校医院的护士立刻为他制定了一套护理方案,包括给他另找一个稍远一点的橄榄球俱乐部,并每周开车接送他往返。

玛吉在加拿大北部所做的工作和失去橄榄球俱乐部对这个男孩的影响,都证明了运动(和伟大的老师)拥有对抗轻微或严重心理健康问题的巨大力量,对此我们有目共睹。

我认为体育、艺术、音乐和其他创造性活动之所以如此有益,既能打下良好的心理健康基础,又对心理疾病有一定的治疗价值,其中一个原因在于它们能把我们和我们本应该过的那种生活联系起来。早期的人类平均每天要花七个小时狩猎和采集,付出大量的体力劳动。然后他们会返回自己的部落,在那儿搞搞音乐创作、相互讲讲故事。要是电视上的考古节目可信的话,他们还会画一画最原始的牦牛壁画。

正如我在“焦虑”一章中所言,现代的生活方式与我们原本应该过的那种生活相去甚远。这也许可以解释为什么网飞的纪录片《幸福》(详见本书“幸福”一章)发现纳米比亚的一个部落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群,他们的生活方式与上述生活大致相当,丝毫没有受到所谓的“文明开化”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