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姑娘跟我求助:总有人半夜敲门,
还在我家门口烧纸
2016年8月,有个叫方琼的姑娘,在知乎上给我发站内信,说自己遭遇了gang stalking(群体跟踪)。
她每天上班时,都有个身高一米八左右,非常壮,戴墨镜的哥们儿,在楼下等着她,一直跟到她上车。
楼上的邻居,半夜总在吵架、扔东西。有次她贴着水管,想听听他们在吵什么,却发现他们竟然在骂自己。每到周末想睡个懒觉时,邻居就会剁馅儿,从大早上一直剁到中午。
最吓人的是,总有人半夜轻轻敲她的门,她不敢开,只能缩在床上。过一会儿,就会有烧焦的味道从门口传来,第二天会在家门口看到烧过东西的痕迹。
Gang stalking的意思是一个人被许多人跟踪、监视和迫害,严重的会被逼疯甚至自杀。
对于gang stalking,我是不信的。用这么高的成本,去迫害一个普通人,价值太小。这姑娘遭遇的应该是别的事情,或者和“被脑控者”群体一样,是得了精神疾病,所有情形都是妄想出来的。
方琼每天都给我发站内信,但我一直没回。她发了一周站内信后,就消失了。又过了四天,她发来一条站内信,说自己到极限了,这两天就要自杀。
我有点儿坐不住了,真出事可怎么办?毕竟是条人命。就告诉她先别冲动,我愿意和她聊聊,问清楚地址和联系方式,我带着周庸,开车去了她住的地方。
方琼在东郊上班,租住在东三县,我俩从市区往东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她住的小区。
这个小区很新,绿化很好,但很冷清。
我俩是下午一点到的。除了门口保安,在小区里看见的人就只有两个风水师。他们拿着罗盘和纸笔,看见我和周庸,走近问我们需不需要做“法事”。
我拒绝之后,周庸问我:“这小区这么冷清,还有算命的拉客,不会是闹鬼吧?”
我说:“别净搞些封建迷信,是咱们来的时间不对。”
东三县是燕市东边的一个县,因为离燕市近,虽然房价涨得厉害,但相比燕市的价格还是便宜得多,很多人选择在东三县买房。东三县的小区人少,是因为在这儿买房的,两种人最多——上班族和炒房客。
上班族白天都在燕市上班,炒房客根本不住在这儿,所以现在这个时间,小区里没人很正常。
方琼住在五号楼三单元502,为了等我俩,她今天请假没去上班。
上了五层,我没敲门,先检查了门口。地上确实有被烧黑的痕迹,而且不止烧了一次的,因为痕迹有深有浅,分布在不同位置。贴近闻有种塑料烧焦的味道,应该不是冥币或香烛之类的东西,它们都没这么重的味道。
周庸问我,一会儿进去,如果觉得这姑娘有精神问题,要不要先送她去医院。
我觉得不必这么着急下结论,因为门口这些烧焦的痕迹确实有点儿怪。
拍了几张照片后,我敲了敲门,没人应。掏出电话打给方琼,被迅速挂断了。几秒钟后,我收到她发来的微信:“有人敲门,我不敢开,是你吗?”
我说“是”,让她放心开门。过了十几秒,一个长得挺好看,但脸色不太好的姑娘开了门。
自我介绍后,她把我俩让进屋。
房子是一居室,挺小,也就四十来平方米,我问方琼是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住。她说不是,他和男朋友一起住。
周庸奇怪:“你男朋友呢?觉得楼上吵,他还不上去找?”方琼说不是,搬到这没多久,她男朋友李铭就失踪了。
李铭有天跟她说,出去见朋友,之后就再也没回家,电话也打不通。
方琼觉得肯定出事了,报了警,但只有她一个人的说法不能被认定为失踪,警察问她有没有跟李铭的亲友确认过,她才发现,除了名字和共同的生活经历,她对男友几乎一无所知。只知道他是做设备销售的,老家在南方,公司在太兴区。公司具体位置,他的同事、父母、朋友的联系方式,她都不知道。警察见多了这种事,在电话里劝她想开点,说应该就是被分手了。
聊了一会儿,她说不好意思,起身给我俩倒了水。
我感觉到她有点儿紧张,就挑了些比较轻松的问题开始问,比如为什么不住东郊,而选择住在东三县。她说这边租房更便宜,环境好,上班也很方便,小区门口有公交车站,坐一趟公交车就能直达东郊。
这姑娘挺聪明,知道我微信好友太多,发消息不一定能被看见,特意找到知乎联系我。
但我注意到她回答问题时,有点儿沮丧和走神,只有说到有人跟踪,想逼疯她时,才能提起兴致多讲一点。但说来说去还是那几件事:有个身高一米八左右,非常壮,戴墨镜的哥们儿,经常在楼下等着,跟踪她;楼上的邻居,总半夜吵架、扔东西,还经常议论她;有人半夜敲她的门,在门口烧东西;她放假想休息的时候,有邻居一直剁饺子馅儿。
周庸下楼看了一圈,楼下别说戴墨镜的壮汉,人都没有一个,这会儿也没人在剁馅或者在门口烧东西。
我跟方琼说:“这样吧,别的暂时不好判断,我们先上楼看一眼,帮你和楼上邻居聊聊。”
她说:“行。”
我和周庸到了602门口,敲了几下门,屋里没有任何反应。防盗门上夹了很多已经落灰的传单,看起来一直没人动过。拿起几张传单看了看,有家具厂、装宽带和附近超市的广告单,其中超市广告单上的日期,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了。
这间屋子,很可能没人住。
让周庸陪着方琼,免得她害怕,我去了小区的物业管理处。因为找不到人问路,在楼下转了两圈,才找到。
物业管理处和方琼住的楼之间隔了七栋,里面只有一个大哥在值班,看起来五十多岁,头发乱糟糟的。我给他递了根烟,拿打火机给他点上。
大哥深吸一口,问有什么事。
我说:“想了解一下五号楼三单元602是谁在住。我妹住在502,他们晚上总制造噪声,我妹睡不好,希望您这边能给调解下。”
大哥抽口烟,说:“你等一会儿,我查下。”
他从铁皮柜子里掏出两个大文件夹,翻了几下:“你说错了吧?这户好像没住人啊。”
我问能不能帮忙联系业主确认一下,他说“成”,他给对方打了个电话,电话那边证实了,那间房确实没有人住,家里人都在燕市。
回到方琼家,我把业主原话告诉了她。方琼有点儿蒙:“不可能,我听得清清楚楚的,就是楼上。”
我说:“这样吧,我让周庸回去弄个设备,如果你楼上真住了人,什么时候吵到你,你就拿这东西反击他们,贼有用。”
我让周庸开车回了趟燕市,去电子城买了个震楼神器——一个小型的振动马达。只要把它装到天花板上,启动后会震动楼上的地板,他们肯定受不住。帮方琼把震楼神器装好,告诉她楼上再吵就打开,如果有人来找,让他们给我打电话,我来解决。
又陪她坐了会儿,五点多,我和周庸开车回燕市。路上周庸问我,楼上肯定没人啊,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我说我这么做就当让这姑娘安心。
没过半小时,方琼又打来电话,说楼上又开始吵了,在不停地骂她,开震楼神器也不管用。
我俩没办法,只好掉头回去。
到方琼家时,震楼神器还开着,我把它关了,仔细听楼上,并没有任何声音。
到602敲了敲门,没人开,我用猫眼反窥镜往里看,里面一片漆黑,用“隔墙听”贴在门上,也完全听不到里面有声音。
为了让方琼认清楼上没有人的现实,我说:“这样吧,我想办法把楼上的门打开,你跟着上去看看,如果真没人住,你明天就去医院做检查。”
她想了一下,说:“可以。”
我在屋里观察了一圈,拿凳子去厨房,用刀把吊顶割坏一块,再用方琼浇花的喷壶,往上面喷了些水,又往地上洒了两盆水,然后告诉周庸去找物业。
十分钟后,周庸领着物业回来——还是那天的大哥。
他看了一下,说:“不可能啊,没住人怎么会渗水呢?”
我给他递根烟,说:“哥,我看过新闻,入住率低的小区,房子一直空着,可能会有人偷偷进去住。”
周庸说:“就是,而且就算楼上没人住,渗水他们也得解决一下啊,要不然这房子淹了谁来赔啊?楼上赔还是物业赔?”
大哥就又给业主打了个电话,说屋里渗水了,把楼下都淹了。
业主让我们稍等,他叫个人过来看看什么情况,很快。
二十分钟后,有人打电话给物业大哥,说就在楼上,但是602没有漏水。
我拽着方琼和周庸上楼敲门,里面有人问谁,我说我是楼下的住户。一个留中长发,发量很少,盘着手串的人开了门,堵在门口,说这儿没漏水。
周庸看了看,凑过来小声问:“徐哥,我看这人怎么有点儿面熟?”
我说:“能不面熟吗?咱俩刚进小区,就被他拦住了,问需不需要做‘法事’。”
他说:“是那个风水先生!没拿罗盘我还真没认出来。”
我跟风水先生说要进屋里看一眼,他不同意。我觉得有点儿奇怪,而且他不让我们进去也就算了,天早黑了,为什么屋里不开灯?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不想让我们看见?
我假装生气,说漏没漏水,光说可不算,得进去看看,一把推开他,进屋开了灯。周庸、方琼和物业大哥,也都跟着进来了。
看见屋里的情况后,所有人都蒙了,方琼尖叫一声,躲到了周庸身后。
客厅里摆了一张长条白桌,漆得特别亮,桌上放着三个骨灰盒,三只香炉,还摆了几盘苹果、香蕉、橘子什么的。苹果已经烂了,香蕉也黑了。桌子后面支了个架子,挂着三幅遗像,一个老太太,两个老头,两边还贴着对联,写着“一生心性厚,百世子孙贤”。
风水先生说:“你们干吗啊?没经同意就进来,我报警抓你们信不信!”
说完他抓起边上的香,拿打火机点上,拜了拜插在香炉里。我问方琼闻到的烧焦味,是不是这香的味道,她说不是。
我说:“哥们儿,你不报警,我们也要报警了。干什么啊这是?拿着阳宅当阴宅,还让不让邻居过了?”
风水先生特不屑,说:“怎么着?违法了吗?”
打电话报了警,警察过来调解时,风水先生才交代这是怎么回事。燕市房价贵,墓地也贵。很多人想着花同样的钱,不如在燕市周边买个小户型,把一家人都供在里面,整整齐齐,将来还能升值。
2015年年初的时候,这房子的户主,按5000元一平方米的价格买了这个小户型,把家里的老人都放在这儿了——房子确实也升了值,涨了三倍多。帮他们挑房子的,就是这个风水先生。
这是个长期的活,他每两个月来上一次香。
周庸说:“这也太诡异了,谁能想到居民楼里藏着墓室?”
我说:“这种情况在燕市吴市都存在,之前吴市爆出新闻,有人去宗明岛买房当作墓室。”
我在屋里转了转,应该没人住这儿,衣服、日用品都没有。物业也检查了卫生间,没有漏水。
周庸跟着我看了一圈:“徐哥,不能真闹鬼了吧?”
我说:“别净扯犊子。”
下楼时,物业大哥和风水先生吵得特别凶,争论小区里能不能存放骨灰,警察一直在调解。
方琼吓得要命,我建议她今晚先别住这了,让周庸在东三县的星级酒店开了房暂时住下。
我和周庸在她隔壁另开了一间房,说大家都很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就回去睡觉了。第二天早上,我还没睡醒,方琼就过来敲门,说昨晚又听到楼上有人吵架、骂她,然后剁馅儿。
我问方琼要了她妈妈的联系方式,打过去,那边正在打麻将。
说了方琼的情况,她妈妈说:“唉,这孩子怕是又中邪了。高中有段时间,她总说闻到哪儿着火了,当时找大仙儿给她作了法,过了挺长时间才好。”
她妈妈让方琼回老家,她不愿意,说想等等,看男朋友能不能回来。
根据方琼妈妈所说,她小时候就出现过幻嗅的情况,很可能是复发了。
东三县这边的牛羊肉不错,我们中午找了家店吃牛肉火锅。吃饭的时候,我问方琼她有没有抑郁症。方琼说有,她刚来燕市时,工作压力特别大,一直想自杀,后来去精神病院做了测试,开了药,吃了一段时间就好转了。我让她再去检查一下。抑郁症有可能会有幻听和幻嗅,也就是会听到闻到并不存在的东西,甚至可能有幻视的症状。
饭后我们开车带方琼去了精神病院。医生诊断她的症状,很可能是重度抑郁导致的,让她吃一段时间药看看。
送她回去的路上,方琼忽然问我:“门口烧东西的痕迹,你也看见了,那是幻觉吗?”
我说:“让我再研究研究。”
把方琼送到家,周庸问我:“这姑娘的情况不太好,是不是跟附近邻居打个招呼比较好?有什么要帮忙的,他们可以搭把手。”
我说:“也成。”
问了物业大哥方琼这层还有哪户有人住,他说501有人,503没人。
我俩在方琼家等到九点,听见501有人回来了,就过去敲门。
敲门时,我发现501门上装的是电子猫眼,有人出现在感应范围内就会自动录像。它很可能拍到了是谁在方琼家门口烧东西。
501里面的人问敲门的是谁,我说我是住502的邻居。他说502住的不是一个姑娘吗?我说:“对,那是我妹妹。”我让周庸把方琼叫出来,让他透过猫眼看了一下。
一个三十来岁,穿着黑衬衫的哥们儿开了门,问什么事。我告诉他方琼有严重抑郁,如果有什么事,希望他能帮忙及时通知我。他答应下来。
我说:“还有个小请求,能不能给我看看你电子猫眼的录像?”
这哥们儿考虑了一下,说:“可以。不过最近我清理了一次,只有这两天的。”
可能因为最近晚上没什么人,电子猫眼的录像只有最近三天白天的,看完之后,我和周庸汗毛都竖起来了。
8月12日上午九点,也就是我们第一次来方琼家的那天早上,有个戴着墨镜,身材比较壮的男人来到方琼家门口。他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方琼说的是真的,真有一个男人在跟踪她!
看见这个,我对整件事都产生了怀疑。方琼到底有没有精神问题?她说的话里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幻觉?
找到跟踪方琼的墨镜男,可能会解答这些问题,我和周庸决定蹲点。我们把车停在和方琼家隔了三栋楼的位置,车尾对着方琼家单元门,这样装在后窗上的摄像头正好能拍到进出的人。
第二天早上八点左右,一辆轿车停在了方琼家楼下,一个戴墨镜的男人下车抽了根烟,然后又上了车。
九点钟的时候,他再次下了车,上了楼。
赶紧发微信告诉方琼在家待着千万别出声,我俩快速下车上了楼。追到三层时,墨镜男可能听见有人在上楼,开始装作没事地往楼下走。
就在跟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和周庸突然转头一把抓住他。
墨镜男很生气:“你们干吗?”
周庸说:“我们也想知道,你要干吗?”
我说:“哥们儿,咱找个地方聊聊,我手上有你跟踪方琼的证据,你要是不愿意,我们就只能报警了。”
他说:“行,你们先松开。”
放开他,我说:“你最好别耍心眼,我们已经拍了你的车牌号。”
下了楼,我们仨在路边抽烟。我问他为什么要跟踪方琼。他吸了口烟:“我是她男朋友前女友的哥哥。”
周庸说:“你等等,让我捋一捋。方琼的男朋友有个前女友,你是前女友的哥哥。”
他点点头。
墨镜男说,他盯着方琼,是为了找出她男友李铭,想办法报复对方。
他的妹妹,2016年2月跳楼自杀了。他妹妹有抑郁症,本来好转很多,但自从和李铭谈了恋爱,精神状态一直在下降,没多久就自杀了。他怀疑自己妹妹的死,和李铭有关,在李铭来参加他妹妹的葬礼时,跟上了他,一跟就是半年。
周庸问他调查出了什么。
墨镜男说,李铭和他妹妹分手后,又交了两个女朋友,其中一个就是方琼。这俩姑娘,和她妹妹都有个共同点——看起来精神都不太正常。他推测,李铭只找精神有问题的姑娘当女朋友。
周庸说:“不能吧,他图什么啊?”
墨镜男问我俩,有没有听说过“白马王子综合征”。
我说:“我没听过。”他打开一篇文章给我看。
有些男人,喜欢郁郁寡欢的姑娘,觉得自己能够拯救她,从她身上得到自己是“英雄”的感觉。女孩儿的症状越严重,他们越喜欢,这类人专爱和这种姑娘在一起,拿她们当工具,满足自己白马王子的幻想。
周庸看了一会儿,说:“这哪儿是白马王子?这是抑郁症猎人啊。”
墨镜男说:“对,方琼的状态是不是也快崩溃了?他就是想把所有猎物都害死。”
这种人在国外被注意到的比较多,国内只能搜到一篇翻译过来的稿子。我又看了几篇外网的文章,发现一件事——这种人虽然动机不纯,令人厌恶,但并没有相关的致死案例。
我觉得墨镜男这推论太武断,得找到李铭才能判断这事的真假。
墨镜男摇摇头,说:“找不到了。我本来想给他来个狠的,找去了他工作的公司,结果他已经辞职了。我又在方琼这儿盯了很长时间,都没见他回来过。那孙子估计发现我之后就溜了,现在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我问墨镜男,他去方琼的门口是干什么。
他说方琼每天早上八点多都会坐公交车去上班,但这几天没去,所以他就上楼确认是不是李铭偷偷回来了,她才没上班。
周庸问:“那你为什么在方琼家门口烧东西,是提醒她吗?”
墨镜男一愣,说自己没干过这事。
周庸说:“晚上偷偷溜过来烧东西的人不是你?”
他摇摇头,说自己每天就只有早晨能盯一会儿,晚上得正常回家,他的老婆孩子都能证明。我又问了一些问题,这哥们儿答得都很完美,不像说谎。
和他交换了微信和电话,并向他要了一些李铭的信息。
分开后,我和周庸开车回燕市,找了一家馆子吃涮羊肉。周庸问我:“这些神神道道的事,是不是都是李铭干的?先把女友逼崩溃再来照顾她,能让自己更有成就感。”
我说:“不知道,得先找到这人再说。”
第二天上午,我和周庸去了趟太兴,在李铭之前工作的公司,以他欠债联系不上为由,要到了他的社保号和身份证号。
这家公司的人,轻易就相信了我们的说法——他们也确实联系不上李铭了。
通过社保号和六位初始密码,我查到了李铭的社保信息,他近两个月的社保费,是通过一家叫ST设备的公司缴的,这很可能就是他现在工作的公司。
当天下午,我和周庸就开车到了上方区的ST设备,找到了李铭。
说明来意后,这哥们儿一点没慌,问我俩是方琼什么人。我说我跟方琼是朋友,我问他为什么忽然消失。
他说:“这不是很正常吗?她那么依赖我,我一失踪,她就更能意识到自己有多依赖我,现在她是不是想我想得快疯了?”
周庸很生气,说:“瞧你那德性。”
我拦住周庸,问:“那在门口烧东西,是不是也是你做的?让方琼更害怕,对你更有依赖感?”
李铭否认:“我还需要用那种手段吗?”
我俩和他聊了一下午,不确定他是不是真有“白马王子综合征”,但他确实挺欠揍的。不过这事应该和他没关系,李铭有不在场的证明。
他的工作需要长期出差,墨镜男妹妹死前的一段时间,以及方琼犯病的大多数时间,都是他出差的日子,同事和机票都能证明。
说起墨镜男的妹妹,李铭稍有点儿沮丧。他说在分手前,那姑娘的情绪就不好,总觉得有人在跟踪自己,还在身边说话,吃了药也不见好,甚至打过自杀干预热线。
她当时已经完全不听李铭说话,李铭在她身上找不到被依赖和需要的成就感,就和她分手了。
周庸说:“你还是个人吗?”
离开李铭的公司,周庸问我,有没有可能,李铭通过一种我们不知道的方法,逼着前女友自杀了。
我认为这事很难判断,那姑娘本身就有抑郁症,人也已经死了,到底为什么自杀谁也说不清。但如果李铭真的有问题,墨镜男的妹妹和方琼所有的共同点里,一定有他可以利用之处。
我们捋了一下方琼和墨镜男妹妹的共同点:都有抑郁症;都在精神病院看过病;都是李铭的女朋友;都产生了幻觉,但幻觉不一样。
晚上回到家,方琼打来电话,说她吃了药之后,幻听没了,跟踪的人最近也没见到,但就是晚上的敲门声,和烧焦东西的味道还在。我正好睡不着觉,打电话把周庸叫起来,又去了方琼家。
见到方琼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方琼妈妈曾告诉我们,方琼小时候有过幻嗅。
墨镜男跟踪的事情我们解决了,方琼开始吃药后幻听也消失了,为什么药物对幻嗅不起作用呢?是太难治了,还是有人故意针对这一点做了什么。毕竟,门口确实有烧东西的痕迹。
我想起李铭说过,墨镜男的妹妹在自杀前,产生了幻听,还总觉得有人跟踪她,故意说话给她听,就给墨镜男打了电话。
我想知道她妹妹第一次得抑郁症时,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症状。他说有幻听。
周庸觉得肯定是李铭干的,因为他知道她们俩的具体症状。
方琼忽然插嘴:“不可能,李铭根本不知道我得过幻嗅。”
知道方琼得过幻嗅的,除了她妈妈和小时候给她作过法的大仙儿,就是她打过的自杀干预热线接线员。和墨镜男的妹妹一样,方琼也在向自杀干预热线倾诉的过程中透露了很多个人信息,包括自己的住址、联系方式和病情等等。
我问方琼是怎么知道自杀干预热线的,她找出一张卡片,说是上次去精神病院看病出来时,有人塞给她的。上面写着“人间关怀”,下面有一串电话号码。
我去网上查这个号码和背后的自杀干预热线组织。发现电话是不记名的,这个自杀干预组织完全查不到任何信息,肯定不是官方组织。
我和周庸去走廊抽烟,让他拨打卡片上的电话,假装想自杀。
他这儿刚拨完,501房间里的电话忽然响了,电话铃声停止的同时,周庸的电话也通了。
周庸吓了一跳,赶紧按断电话。
我们俩回到方琼家,一直等到第二天下午五点,走廊传来锁门声,我们透过猫眼看到501那哥们儿出了门,又去窗户那边观察楼下,确认他出了楼后,我们开锁进了他家。
在他的电脑的浏览记录里,我发现了一个地下自杀论坛,以及他在里面的留言。他有时候匿名劝别人自杀,有时候匿名发自己的“自杀热线”,骗别人打给他。
在他的D盘里,有一堆视频,都是姑娘跳楼或者上吊之类的。其中一个叫“自制”的文件夹里,有三个长视频。有一个是他在不同时间和场合,不停经过同一个姑娘身边,小声跟她说话,最后这个姑娘跳楼了——我猜这就是墨镜男的妹妹。
还有一个视频没拍完,是他蹲在门口烧塑料袋,然后轻轻敲门。拍摄地点正是方琼家门口。 复制好视频后,我俩出门报了警,警察在楼下抓住了正要回家的501小哥。
一年后,他被判了死刑——教唆诱导自杀,按照故意杀人罪定罪处理。
我问负责这件案子的警官,他告诉我501哥是性倒错。
极少数性倒错的人,不能通过正常性行为满足自己,必须通过一些变态的方式,比如“恋尸”“恋童”,甚至杀人来满足自己的性欲。501小哥更特别,他通过看别人自杀,来满足性欲。
因此他在精神病院附近寻找精神有问题的姑娘,把自己电话印在小卡片上伪装成自杀干预热线。通过这个“热线”,他掌握了很多抑郁症姑娘的信息。他以此挑选自己喜欢的猎物,然后针对姑娘们的症状,对她们进行精神折磨,直到她们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