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听闻徐浪兄弟的《夜行实录》第二本出版了,我很开心。
跟徐浪的相识,说来也巧。他曾以一名粉丝的身份,加了我的微信,旁敲侧击地问了我一些与日本华人团体相关的问题。尽管我觉得有些蹊跷,但是本着对粉丝应该耐心的想法,还是详细地介绍了一番。而且,我当时并不知道他是徐浪。
这件事过去差不多半年后,在盛夏的某个下午,一个自称周庸的人大大咧咧地给我打了一通电话,想在北京约我见面。于是在东城区一个老四合院的庭院里的葡萄架树荫下,伴随着挥之不去的蚊群,和几只环绕脚边的流浪猫,我第一次见到了徐浪本人。
其实我已经记不清当时都聊了什么,只记得跟话痨的周庸比起来,徐浪是个举止很有分寸,而且富有幽默感的清秀小伙。也许是出生在冰雪城市的缘故,徐浪本人生得白白净净,聊起天来却风风火火,转眼间一个下午就过去了。临走的时候我拿出手机:“浪兄,加个微信吧。”
徐浪冲我不好意思地一笑:“我早就有你微信了,连你住哪儿都知道。”
我后背一紧,感觉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自己就被这个人悄悄摸清了生活。
就这样,我们之后每个月基本都会见一面,坐在小院子里聊聊各自最近碰上的奇怪事。无论是芍药居小区门口的神秘白花,北五环夜里在路边游荡的偷拍者,还是自动售卖机里面的山寨安全套,都曾经一度是我们的谈资,更是揭开很多案件谜底的重要线索。
我们也曾经聊过,为什么爱写案子。
我的答案是,我喜欢从完整案件的视角,用平静的语调,去告诉那些和我同处在“观察者”角度的人们,每一起案件中的犯罪者,是如何从一个普通人堕落为恶魔的;而徐浪的答案是,他能够从书写这些案子的过程中,回到那一个个抽丝剥茧,揭穿真相的日子里,让自己再体会一遍那一步深似一步的探索过程。或者可以说,我喜欢扮演旁观者,而徐浪更喜欢揭秘者这个身份。
我爱看徐浪写的故事,胜过他在跟我聊天中提到的案件内容。原因是在书写这些案件的过程中,作为写作者,他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将一些错综复杂、离奇怪异的事件进行复盘,并从中找到它们合理性的隐含脉络,将一些看似无关的小事联系起来,构建出一个大事件的全貌。
尽管在聊天中,通过彼此的语言碰撞,我们总能发现一些事件中的黑色幽默,或是让人意想不到的与其他事件的联系。这些内容一旦被固定为文字,就会显得理性很多,也能够引发人更多的思考。
我和徐浪无论在行事还是写作方面,都存在着类似的区别。而这样的区别,让我想起曾和他一起去京西一处废弃电厂探秘的过程。
闲来无事,我喜欢在卫星地图上,一遍遍地搜索那些远离城市、看似奇怪的地点,鬼使神差地找到了这个厂房、锅炉、冷却塔都保留着原样的发电厂遗迹。而徐浪,则是从一些朋友的交谈中,偶然得知在那片群山中,有一条从未见列车经过、已经锈迹斑斑的铁道,通往山中不知名的地方。于是一个靠卫星地图搜索,一个凭直觉沿废弃铁道寻找源头,我们两个竟然不约而同地萌生了要去看看这处废墟的想法。
那是一处曾经是“建设小三线”时期重点工程之一的发电厂,坐落于京西——门头沟的深山里,已经停运了快40年。
探险的过程我在这里就不详述了,但徐浪那天留给我的印象,是他眉飞色舞地沿着办公楼、食堂、澡堂这些地方转了一大圈 ——当然这些都已经是废墟,门窗、设备和所有的金属管道已经全部消失,只剩一些杂物、墙上的标语和角落的废旧报纸,还在默默地暗示着这些地方原本的功能。
而我,则醉心于通过一些当时曾在这里工作、生活过的人们,和他们的后代在网上所写下的回忆片段,来推测当时这座发电厂的规模、供电用途、历史,以及它最终被废弃的原因。
直到我们走进装着锅炉和发电机的厂房,里面的设备早已被搬空,剩余巨大空间的那种空旷感,加上从二十几米高的窗口透进来的阳光,以及楼内依稀可见的废弃楼梯、工作层,让这一场景充满了废土上荒芜气氛的同时,又给人以一种神秘、安静而温暖的庇护感。如果这次探险是一篇“夜行实录”,那么来到这个场所,无疑就是谜底揭开的那一刻。
我们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站在一栋黑暗大楼的一层的最中央,伸起脖子,使劲地向上仰望着那束斜射进来的阳光,和在它照耀下熠熠生辉的浮尘。
如果这世上形形色色的事件,就如同纷纷扬扬的尘埃一般,无序地飞舞在我们周围,那么我相信我们所做的事情,就是用那一束束光线,让这些尘埃在我们眼前现出原形。
——那个天天在写日本凶案的李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