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诞生
（景颇族）

一、天、地、日、月

在很古很古的时候，没有大地、日月，也没有白天、黑夜。经常是灰蒙蒙的。既分不清上下，也分不清东西南北，好像孵着的小鸡，在蛋壳里混混沌沌的。

这个时候，只有两个鬼，男的叫木托拉，女的叫定山木占，他俩成为夫妻，生了个双胞胎，儿子叫木章拉，姑娘叫彭兰木占。这兄妹俩成为夫妻了，生了个双胞胎，儿子叫能汪拉，姑娘叫能邦木占。这姐弟俩成为夫妻，生了个儿子叫潘万能桑·折能章。

潘万能桑·折能章出生时很聪明，对什么事情都要开口，他说：“爹妈呀，快给我踩脚的地方吧。”能汪拉·能邦木占答应儿子的要求，生出了小小的木兰丁龙地方，潘万能桑·折能章有个落脚处了，但他嫌这个地方太小，说：“以后人多了不够住。”

不知过了多少年，能汪拉·能邦木占怀孕了，生了像火拉果那样大的一团，稀稀巴巴的。它慢慢变化了，像蜡盒、像岩蜂窝、像簸箕，逐渐地长大了。不知这是什么，聪明的潘万能桑·折能章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做地。

潘万能桑·折能章在的地方宽敞了，他又说：“爹妈呀，头上没有东西遮挡不好。”能汪拉·能邦木占怀孕了，等了很久，潘万能桑·折能章爬到木兰丁龙的最高处，坐好后说：“生得了！”能汪拉·能邦木占生出了模模糊糊、稀稀软软的东西，像蜘蛛网一样，它慢慢地伸长，逐渐变宽，轻轻地飘到潘万能桑·折能章的头上。不知这是什么东西，聪明的潘万能桑·折能章说：“它的名字叫做天。”

生出来的地，跟木兰丁龙地方连接起来。天盖住地，地连着天，不知哪里是天边，也不知哪里是地沿，上下都是灰蒙蒙的。潘万能桑·折能章对能汪拉·能邦木占说：“阿爹、阿妈呀，没有白天不行，没有黑夜不好。要明的，要亮的，赶快生吧。”能汪拉·能邦木占怀孕了，生了像火拉藤上结的两个果。不知这是什么，聪明的潘万能桑·折能章说：“这叫太阳，那叫月亮。”

太阳和月亮没有固定的歇处，到处蹦蹦跳跳的，潘万能桑·折能章看了不顺眼。太阳和月亮相遇时大声吵闹，天地间都不得安宁。能干的潘万能桑·折能章说：“太阳从东方升起行走，月亮就落到西方睡觉。”太阳和月亮和睦相处了，有时见面笑眯眯的。后来，太阳小伙和月亮姑娘成为夫妻了，他俩轮着照耀天地。从这以后，有了白，也有了黑，白天和黑夜能区分了。

月亮活了不知多少个白天和黑夜，已经变成一个老婆子。月亮阿婆一直缺少陪伴，在寂静的夜里很孤单。她抓了一把种籽撒在天空，长出了很多星星。月亮婆婆不寂寞了，她走到哪里，星星就跟到哪里，互相说悄悄话，还愉快地眨着眼睛。

二、雨、雾、草、木

能汪拉·能邦木占生了太阳和月亮后，经过了不知多少白天和黑夜，已经老了，不能生育了。潘万能桑·折能章说：“爹妈呀，天地间太空旷了，什么东西也没有。万物生于自我，万物出在自身，赶快生吧。”

能汪拉·能邦木占生了最后一胎，汪南拉能·新龙锐木占出世了，天地间的万物都等着他俩生出来。那时，天会摇来晃去，汪南拉能·新龙锐木占不放心，生出了丁滚拉·丁木占，潘万能桑·折能章说：“这是撑天的。”天撑住了，地又动荡不定。汪南拉能·新龙锐木占不安心，生出了改布朗瓦多，潘万能桑·折能章说：“这是稳住地的。”

天地固定了，但是很干燥，万物不适宜生长。汪南拉能·新龙锐木占生出了尤牙拉·尤邦木占，潘万能桑·折能章说：“这是管下雨布雾的。”

尤牙拉·尤邦木占没有出世前，地上很热，到处是灰尘。自从有了雾露和雨水后，大地凉快了。但是，尤牙拉·尤邦木占不识数，雨水降得太多了，使得水冲泥砂，落水洞被堵塞起来。汪南拉能·新龙锐木占看到大地上的洪水泛滥，心里十分焦急，生了个子高大的石英拉，潘万能桑·折能章说：“这是守落水洞的。”以后落水洞畅流不阻，雨水多了也不怕，大地上的水装不满。

潘万能桑·折能章生活在世上，大地没有生长任何东西，到处光秃秃的。他对汪南拉能·新龙锐木占说：“世上的东西太少，赶快生吧。”汪南拉能·新龙锐木占生出达目鬼、治同鬼、太阳鬼、螺蛳鬼、红眼鬼和雷鬼，等等。潘万能桑·折能章把生治同鬼时割下的脐带埋在河沟畔，长出了芭蕉、芋头和努绒叶，这些都是鬼喜欢的叶子。潘万能桑·折能章在石头旮旯里，埋下了生达目鬼的脐带，长出了荨麻、蕨叶和刺树，这些都是败家鬼的伙伴。潘万能桑·折能章把生太阳鬼的脐带，埋在石勒山下，长出了丁格拉树。潘万能桑·折能章把生雷鬼的脐带，埋在木作郭木大山下，长出了大青树。

大地上长满了青草绿树，没有吃和穿的东西。潘万能桑·折能章说：“吃的生于自我，穿的出在自身，需要什么就生什么。”汪南拉能·新龙锐木占怀孕了，这是最后一胎。生出来的模样像两根大木棒，不知是什么东西。潘万能桑·折能章来取名：男的叫彭干直伦，女的叫木章温舜。

彭干直伦·木章温舜接连生了很多胎，样子都像大木棒。生出了映兰拉·映南木占，潘万能桑·折能章说：“是蔬菜、谷物的祖先。”生了守谷地的鬼，潘万能桑·折能章叫他住在格木作卡森林里。生了脚箍鬼，潘万能桑·折能章叫他住在格牙常地方。在埋生守谷地鬼和脚箍鬼脐带的黑土地里，旱谷、苞谷、高粱、南瓜、青菜、麻和棉花长出来了。潘万能桑·折能章把生省宗木占的脐带埋在沟边，长出了花朵和小草，她是花神。潘万能桑·折能章把生巴至木占的脐带埋在岩石边，长出了茶树，她是盐神。潘万能桑·折能章把生朵圣木占的脐带埋在山洼里，长出了桑树，她是蚕神。从此，鲜花开满箐子，果子结遍高山，世上有吃的穿的东西了。

三、鸟、兽、人种

天上有日月星辰，地下有花草树木。天没有伙伴，地没有看守的。潘万能桑·折能章说：“伙伴生于自我，守地的出在自身，要什么生什么。”

彭干直伦·木章温舜怀孕了，生出了木仁拉·丁当木占。潘万能桑·折能章说：“生了鸟和兽的祖先，今后就有会飞会走的生命。”木仁拉·丁当木占生出了会飞的种籽，把种籽撒到天上，老鹰张开翅膀，穿过云彩。蝴蝶飞在草丛，扇着圆圆的翅膀。金嘎嘎鸟飞着叫着，飞遍了树林。花脖子的斑帮鸟最美丽，长尾箐鸡最好看。短尾巴的拉灰鸟唱起歌，孔雀在江边跳舞。鸡从毛展兰(3)出来，鸭从毛偏(4)出来，鹅从毛差明(5)出来。天的伙伴有了，展翅的雀鸟飞满天，好听的鸟声传遍了山林。

木仁拉·丁当木占生出了会走的种籽，把种籽撒遍大地，四脚蛇、穿山甲从洞里爬出来，松鼠、竹鼠跳上树梢。山羊、马鹿在山岩蹦来跳去。水獭猫、扁头鱼在水里游来游去。老虎追着兔子蹿过洼地，穿山甲张开鳞甲夹死蚂蚁，豪猪对着豺狗射出豪猪签。马从毛党然(6)出来，羊从毛沏地(7)出来，狗从毛厂雄(8)出来。守地的有了，长腿的马鹿跑遍山，蛆虫在枝叶上蠕动，蚯蚓在土里穿行。

天离不开地，鸟离不开兽，天地相连，鸟声应着虫鸣。布谷鸟在树上声声催，青蛙在田里声声应。猫头鹰唱黑夜，公鸡喔喔催太阳。黄芭蕉引来绿鹦鹉，游鱼伴着岸上的孔雀跳舞。天上的雀飞，地下的虫叫，天地热闹了，万物在生长。

鹞鹰会叼小鸡，老虎是山中之王。潘万能桑·折能章说：“鹞鹰、老虎胆子太大了，只有人能降得住它们。”彭干直伦·木章温舜说：“我俩已经老了，难生难产了。”潘万能桑·折能章说：“人种生在自身，自己的生存能够延长。”彭干直伦·木章温舜怀孕了，生出了灵空日泼、灵空木占，在埋脐带的地方，长出了催生药和长生药。

彭干直伦·木章温舜吃了三次催生药，生出了一个肉团子。潘万能桑·折能章把它砍成两半，一半是男人，另一半是女人。潘万能桑·折能章给男的取名：德鲁贡桑；给女的取名：木干贡潘。

生人和生草木鸟兽不一样。草木的种籽入土，不久就发芽了；牛羊生下地，就会吃奶、走路了。生出来的人像个大冬瓜。潘万能桑·折能章聪明、能干，给冬瓜模样的人做了头、身和脚，又做了鼻子和气管。德鲁贡桑和木干贡潘会喘气了，会走路、说话了。

彭干直伦·木章温舜吃了催生药，千千万万的人种生出来了。德鲁贡桑和木干贡潘成为夫妻，生出了许多子女，相配成婚后，后代像小草遍山满箐的繁殖，寨子像竹子一样发蓬，人种代代相传发展了。

四、人、鬼相处

彭干直伦·木章温舜生出了人种，经过潘万能桑·折能章增脚添嘴，才造成了完全的人。在天上和地下有了人和鬼，人、鬼在一起吃住，像一家人一样有说有笑的。

潘万能桑·折能章用种植的长生药，揉碎后撒到天上，撒到地下，日月永远存在，草木鸟兽不会死亡，天鬼、地鬼长存，人种永生，人和鬼都有相同的寿辰。

这时候，天和地是相连在一起的，人可以到天上，鬼可以住在地下，天上地下的人和鬼互相往来。天上有个太阳宫，宽敞高大，宫里门外都是亮光闪闪的。人和鬼在宫里好吃好住，日子过得无忧无虑，大地有甜蜜的芭蕉和芒果，有香喷喷的干鱼和牛肉，人和鬼吃饱穿暖，喜喜欢欢的。天和地分不开，人和鬼和睦相处。

在这古老的年代，世间的万物都会说话，有事不闷在心里，总是说肠道肚的，会讲心里头的话。有一天，草、木、人和鬼在一起，议论信任什么的问题。芭蕉问芋头：“你信什么？”芋头回答：“我信芭蕉。”芭蕉说：“你，我相信。”

树听后参加议论，树干对着树丫问：“你信什么？”树丫张口回答：“我信树干。”树干高兴地说：“你，我相信。”

人听了这番议论，想到和鬼的关系，便问鬼：“你信什么呢？”鬼回答：“我信人。”并接着问人：“你信什么？”人回答：“我信鬼。”人和鬼想法一致了，同声说：“你，我相信。”

那时，鬼很勤劳，能养牛喂猪，栽种庄稼；人不愿做活，还要吃好的。鬼天天杀猪宰牛献给人吃，人依靠鬼喂养着。人越来越多，猪、牛越杀越少，日子越来越难过。鬼说：“人呀，我献你不好，猪、牛全被你吃光了。还是你献我吧，我只吃谷子和牛、猪的灵魂。”以后，人勤俭了，日出去种地和放牛，日落才回家烧火煮饭。过节的时候，或者是人病、安葬的时候，人杀猪宰牛祭鬼，人吃猪肉、牛肉，鬼吃猪、牛的灵魂。人、鬼各有一份，大家都喜喜欢欢的。

后来，天和地分开了，鬼住在天上，人住在地下，人和鬼要分家了。第一次分芋头，一个芋头不好分两半，去请野猫分，野猫说：“芋头叶子大，可以用来包肉。”猴子说：“芋头根会麻手。”鬼有鬼主意，人有人看法。鬼眨眨眼睛，不等猴子把话说完就开口：“我要叶子，不要麻手的芋头。”鬼拿叶子做种籽，叶子栽在土里不会活。人用芋头根去种，叶子长得一人高，根块长得人头大。第二次，要分旱谷。去请蚯蚓分，蚯蚓说：“松土太苦了。”又去请布谷鸟分，布谷说：“播谷不能睡懒觉。”鬼不播种松土，抢着要旱谷根，种了几次尽长瘪谷，饭也没有吃的。人能用竹根挖土，点播谷种，谷子吃不完。第三次，要分苞谷了，鬼以为先要是会吃亏的，后要一定能得到种籽，鬼连忙说：“你先要吧。”人不慌不忙地说：“不要尖梢，也不要根子，只要中间部分。”人得到了苞谷的苞子，种籽一代又一代地传下来了。自从分种籽以后，人每年栽种，可以饱肚子，鬼不栽不种，吃人献给的粮食。

五、刀、针、弓、箭

汪南拉能·新龙锐木占生出了刀和针。人用刀去砍树，刀口卷刃了；人用针去缝皮子，针变弯了。潘万能桑·折能章说：“刀出于自身，针出在自我。”人们自己动手了。不知哪个人能打刀和针呢？潘万能桑·折能章叫格伦小伙来打，他拿着石头敲，石头碎了，又拿着铜铁敲，铜铁敲不动。潘万能桑·折能章把格伦撵走了，生气地说：“我不管人的事了，你们自己想办法吧。”人们东找西找，最后找到了桂英拉琐老人，他拿着石头敲，敲出薄片，又拿着铜铁敲，敲出了快口。桂英拉琐制成了石刀、铜刀和铁刀。

怎样使用刀子呢？人的皮肤被茅草叶划破了，学会了用短刀。人看见牛甩尾巴，学会用长刀钐地。有了刀子，不怕软的东西，也不怕硬的东西，人可就神气了。一把短刀落到砧板上，芋头能剁开，菜叶能切细，骨肉能分开。一把长刀拿在手里，竹子和树木发抖了，树林能砍倒，一棵竹子能破四半，缠住大山的藤子能砍断。人有了刀子，就有吃的和住的，毒蛇虎豹也不怕了。

桂英拉琐把石头敲得细长，手就好握住了。把铜和铁的一端敲尖，就能穿通东西了。石针、铜针、铁针已制成。怎样使用针呢？学虫咬通叶子，用针尖在麂皮上敲个小孔，用藤子就可拴起来。人有了针，缝棕皮、兽皮不愁了，就可用衣裙遮体暖身。

尤牙拉·尤邦木占管不了雾和雨，大雾裹住山头不散，大雨下个不停。石英拉守的水洞堵塞了，地上的水流不出去，山头也被水淹了。丁滚拉·丁木占撑不住天，改布朗瓦多稳不住地。守水的石英拉着急了，用汪能拉·新龙锐木占生的弓箭射落水洞，弓变软了，箭被折断了。潘万能桑·折能章说：“鬼的弓箭要不得，硬弓利箭自己造。”

桂英拉琐依照两座山上架着彩虹的样子，用树木弯成弓匹，用绳索做弦，弓制成了。箭怎样制呢？桂英拉琐砍来发黄的老竹子，把竹子削直、削细、削尖。箭锋利，树木、石头挡不住去路。弓硬了，弓弦一人拉不动。众人来削箭，众人来拉弓。箭射出去了，射散了云雾，射断了雨脚，天变高，太阳出来了。

众人使力气，九十九只箭射出去了，射穿了树林，射倒了大山。对准了木拽省崩落水洞，用力地射出三箭，洞口射通了，地上的水流走了，免除了水灾。人有了弓箭，能射落天上的雀鸟，能射出地下的万物，能射死拦路的毒蛇猛兽，能够开出要走的路。

【讲述者】　（无考）

【采录整理】　何峨搜集整理

【采集时间】　（无考）

【流传地区】　（无考）

【文本来源】　中华民族故事大系编委会编：《中华民族故事大系》第10卷（景颇族、柯尔克孜族、土族），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5年版，第5—13页。

【阅读提示】　这则神话主要叙述了“鬼”生万物的缘起和过程，包罗事项广泛，某种程度上反映了景颇族“万物有灵”的超自然信仰。

【基本母题】　世界卵；兄妹鬼婚生天地；日月星辰的产生；雨雾的产生；草木的产生；众鬼生万物；人鬼分家；生活技能的产生

【本文编码】　《万物诞生》：ZCSW0680-201-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