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入主孚寒
灼灼烈火舔舐着熟悉的宫殿墙宇,身形高大的魔神在火光面前披头散发,癫狂大笑,背后双翅兴奋颤抖,再不复平日所见到的那般慵懒温柔。
“父君——”
“母君——”
神死魂销,在前所未见的浩瀚魔莲业火中,父母熟悉的身影皆已倒伏,失去了神力气息。
“微生迟?”
刚刚回山的白衣少女,神色愕然,怒目瞪向不该出现在此的魔神,却不想对方却是狞笑着出剑,二人距离瞬间拉近,魔神气息香甜邪魅,细闻之下却觉苦涩。
晏和勉力出剑接下,再拉开距离时却已经心神狂乱。
果然是他!真的是他!微生迟——
滔天恨意要将一口银牙咬碎,赤红血色漫上眼眸,袖中双剑颤颤微鸣,似有待战之意,不能思考,也不能再顾及剑术身法,父君母君皆逝,那自己还要端庄守礼给谁看?
该死!全都该死!索性拔剑一通乱杀,全都去死,去陪父母…
不知不觉间,对战者变成了一众白衣神君。
“晏和!冷静点!”
“小殿下发狂了,大家小心!”
“清醒点,快醒醒!”
许是顾及少女身份,一众人等皆不敢上前压制,只虚虚回防。
却有一神君徐徐落下,穿着与微生迟一般的鸦色裳服,剑眉星眸中隐隐有肃杀之气,令人生畏,只抬手,众神便都低头退下,似是要独战眼前发狂少女。
“微生迟——”
不顾其他,自己只朝黑衫凌厉出剑,几道寒光剑气如网落下,对方却是只抗招不回手。
几个回合下来,终究是力竭,少女一口鲜血喷出,白衫尽染,乱发狼狈。
衣袖破碎的黑衫神君,冷颜间隐隐有舒展的气息,却是缓缓向自己伸手。
…
晏和猛地睁开眼。
原来是梦,不知不觉间,枕上已是泪汗浸透。
再次梦见那日事,晏和忍不住抱头平缓情绪,却引来归续阁侍女进进出出地送药,把脉,很是心烦。
是时候该迁宫了,晏和心想。
寒山被毁,本来就无什么物什可收拾的,那些曾病中送药来的神君神女,晏和仔仔细细地从前月飞升宴中的贺礼里挑出一些来,托人送了过去。
人情往来,无非是把一人的人情送给另一人,只须谨慎着些,莫做的太明显便是。
待人处世之道,父母一直做的很好,可是也没能救得了他们的命,又有什么用呢?
晏和兴致恹恹。
伤处既见好转之迹,便择了日子迁了宫宇,丹棱老君也不阻拦,只说须着三日一次往潵香池里泡着便可。
道边海棠开得浩浩汤汤,簇枝繁乱,晏和一路折枝抛花,心烦意乱。
都道春风回暖,万物皆好,晏和却觉春日光景着实是恼人。
还簪未果,帝后仍有意于她。
据闻天族二皇子云泓是为帝后嫡子,素来温文尔雅,多有仁善之名,云泓自小也是被当着继承人培养,赐居凌心殿;而五皇子云汲则由侧室所出,母妃早已仙逝,云汲其人亦常年征战,虽是战功赫赫,但诸神皆惧其性情乖张暴戾,在九重天上并不受待见,连着居住的冷鸣殿都偏远些。
若是由此看来,天族中倒是云泓占尽头筹,想起那日归续阁病榻上的麝香气息,晏和心神恍惚,这位泓殿下倒是有意与自己交好,此番受伤也是凌心殿送来的药物最多些。
只是传闻是真是假,难下定论。
五皇子云汲再不受待见,也是位列上神,更是天族皇子中的唯一一位上神。
宫廷权斗之事,向来诡谲多变。如今单看帝后之为人处事,便知道天族大多虚与委蛇,凤簪落在自己这儿,难免招来些事端,却也不知往后该如何了…
待到走走停停地到了孚寒殿时,两名随着宫殿一起赐下的侍女已带着众人在新殿等候了。
孚寒殿是百年新殿初落成,没有人知道这所宫殿是为了谁建,但自落成起便唤作孚寒殿,寒山公主晏和又是孚寒殿第一位主人,难免又叫人悱恻联想,天帝与天后究竟是何时有意于晏和的。
孚寒殿前广植梨花,素白花瓣绪绪飘落,晏和走过,裙摆掀起一阵阵花浪,打着旋儿平息。殿中跪着两列侍从,皆着素服,俯首看不见面孔,只见得宫钗环饰与羽帽冠冕。
二十四人的神官殿侍,是标准的上神礼遇。
为首的两名少女款款上前,
“下官礼德,
“下官礼颜,
奉重华宫之命,侍奉殿下——”
礼德明眸善睐,眉间一点朱砂,艳丽动人,礼颜修眉敛黛,颊上浅浅杏腮红,似有哀容。
两人皆梳灵蛇髻,清一色的神官礼服,端正肃严。
服素期间少饰,晏和捋下两侧臂环,递给二人,柔柔轻诉:“晏和自幼山野长大,年少不知礼数,如今孤身一人在云宫行走,还望二位姐姐提点教导。”
一对素玉臂环古朴雅致,款式虽简单,但毕竟取玉寒山,质地通透,握手冰凉。
“下官既已是殿下的人,必会尽心辅佐。只是下官虚长几岁,殿下身份贵重,以后不能随意唤人姐姐。”
礼德推脱几下,还是虚心收了臂环,礼颜却是沉默寡言,乖乖收受。
于是又问了殿内事项,分了当值,又层层赏了殿内神官些物什。
入住新殿,原应好好贺一场,只是晏和情况特殊,一来未出丧期。尚在服素,二来晏和多年潜心修为,就连上月飞升宴也只是出来遥遥露了一面,敬了杯酒,实在是跟诸神情分有限,九重天上真的认得晏和的便无几个,大多只凭眉间一枚淡金色的上神印来辨认——如今整个三界,除去日前陨落的晏和之父端灵上神,便只剩下寥寥五位:天帝陛下、天后陛下、五皇子云汲殿下,归隐不知去向的景渊上神,再就是晏和自己了。
如今身居云宫,自是无法出尘,别的先不说,只是与晏和一般处境的九神遗族是定要一一拜过的。
所谓九神,其实就是上古时期与天族共抗魔族,建下九重天云宫的上古神族,只是亘古漫长,八大神系早已式微,多是留下些个高贵名号,再无其他。
鲛族遗女御宁公主早在千年前就迁来皎梦殿,玄族遗老鹤伏蛰居枯掷阁不出,明族亦只剩幼女明焉独居缕情台,
剑族世子铸决幽居醉盏楼,修族太子颜绝受封于凉绪殿,幻族一脉尚在封地苦苦支撑,最惨是曜族一脉,只剩下颗蛋,小心收在聚魄殿中孵化。
除去玄族鹤老闭门谢客,幻族一脉不在九重天,曜族难以拜会,其余四族还是需要拜会联络的,毕竟同属上古遗族,境遇相似,往后帮扶相处也会容易些。
晏和从玄空袋挑出一些尚且看得过去的物什,吩咐下礼德、礼颜二人备礼,准备次日亲自到访拜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