债务立国
今天的美国金融博物馆里,一句汉密尔顿1781年的名言,点明了美利坚建国之基: “国债,如果不太多的话,将是一种对国家的恩赐。”
独立战争以5400万美元债务为代价换来成功,那么,如何避免“打江山”的负债拖累“守天下”? 曾经在商业银行工作的汉密尔顿有丰富的经验,他知道,多印纸币来偿还债务无异于饮鸩止渴,引发社会波动的通货膨胀将是必然,并将威胁英法两国围困中的脆弱新政府。面对债券、借条和政府及州政府发行的纸币,身兼中央银行功能的财政部决定发行新纸币,旧纸币可按票面价格1∶1兑换,同时规定只有新纸币可购买政府债券,这样旧纸币迅速退出市场,新纸币很快回流财政部。不到一年时间,财政部用新发行的政府债券回购战争期间遗留的近2/3旧债务。
对债权人,旧纸币兑新纸币,新纸币购新债,旧债换新债;对负债累累的政府,新纸币购旧纸币,新债兑新纸币,新债换旧债。新旧两个时代的历史遗留问题就这样被汉密尔顿的“旋转门计划”体面地解决!如果当初通过征税来还债,美国必然成为左手征税、右手发债的“大政府”。因为有华尔街配合,以新债换旧债,美国才有今日的“大市场”。
当时华尔街如同一座活火山,平静之下按捺不住发现金矿的喜悦。经纪人们从各地以票面价格的1/10回购旧纸币,期待着按原价兑换美利坚合众国的第一批纸币。 尽管此时,“旋转门计划” 甚至还未被国会通过,始自美国建国之初的货币及债券流通,促成了一个循环流经财政部金库、经纪人皮包、公司账簿和家庭主妇衣兜的资本市场,其繁荣景象在英国依靠政府征税、民间金融机构自律的分裂体系中是无法见到的。
这样,一个全世界独一无二的资本市场在这里初具雏形,直至规模与影响力无可比拟,美国乃至世界经济重心遂向华尔街转移。由此,美国与欧洲的资本主义发展路径亦在分野:
尽管没有发债就没有现代资本主义,欧洲的传统资本主义强调重商主义——东印度公司,以及为其“护航”的战争绵延近一个世纪,倚靠着为军费而生的英格兰银行,加之随后巨额资本和海外市场触动的工业革命,这是一切的关键,尤其是这家百年公司的使命与历史代表着欧洲对国富民强的理解;而美国金融资本主义大不同,以发债独立、以债还债的国家,更能够理解资本市场的深意——债务,是革命中凝结力量的利益纽带,是新生的合众国得以巩固并收获信誉的可持续手段,在共赢中美国迎来属于它自己的世纪。
1791年,政府债券市价已超过面值。1803年,通过向国内外发行公债,美国融资买下路易斯安那,使领土面积翻了一倍。交易兴旺的证券市场随后为工业革命、科技创新成功融资。至1804年,53%的美国政府公债由欧洲人购得,美国银行62%的股份也在外国投资者手中,正如今天的美国公债也多由中国、日本持有。
这一切可以归功于汉密尔顿的债务证券化重组方案!汉密尔顿天才般地将之前数以千计混杂的债券换为少数几只政府债券,又推出“美国银行”股票,直接促成了随后股票交易所、投资银行和经纪机构的兴起,为证券购销提供了成熟的平台。
被誉为“美国金融之父”的他却在此时淡出政坛。1804年夏,汉密尔顿划船从纽约州前往法律允许决斗的新泽西州参加一场决斗。此前,他的政敌,前任副总统阿伦·伯尔竞选纽约州州长落败,将脾气发泄在汉密尔顿一篇批评自己的报纸文章上,于是致信给他要求决斗。那里是一片临河的公园,恰好是3年前汉密尔顿的19岁长子决斗丧命之地。或许,这可以解释为什么他在掏枪关头失去了当年创造资本市场时的决断力。
3秒钟的迟缓,子弹击中汉密尔顿胸膛。47岁的他与世长辞,而有关资本市场的理想在自家所住的华尔街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