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的影响力——1999~2000学年西吉县田坪乡初级中学支教纪实

○银川二中 陶春雨

一、印象

二十年前我参加了由宁夏回族自治区党委组织部、教育厅、人事厅和财政厅组织的，在国家级贫困地区“西海固”地区做为期一学年的扶贫支教工作。至今回想起来那段人生和教师工作职业生涯，仍然历历在目，仍然对教与学双方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那是1999年9月，秋高气爽、艳阳高照的一天，我们来自于银川市各中小学一行二十几人，早晨乘坐大巴车从银川市政府门前出发，途经固原市，穿过了西吉县城，一路向西，在近黄昏时来到了宁夏最西边，位于黄土高原上的田坪乡。再向西三公里就到了甘肃省教育名县会宁县的边界处。我们乘坐的班车行驶在这片半农半牧古老的黄土高原上，车缓慢地行驶在蜿蜒的盘山公路上。映入我们眼帘的是，满山的梯田里长满了粉色的荞麦花、金黄色的谷子，点缀着绿色小花的土豆。我们来到了宁夏南部山区贫困县西吉县最西边的田坪乡。我们中的中学教师住在乡政府大院里的宿舍里。紧挨着乡政府大院的西边就是田坪乡的初级中学。另外几位小学教师连夜去了东南方向几公里处的黄岔村小学。

二、初识

我担任初一（1）班和（2）班的英语代课教师和（1）班的副班主任。学生们来自各村小学，他们没有校服，穿着五颜六色、各种式样的破烂的并长时间未洗的旧衣服。男生的头发明显看出是用剪刀剪的，一道一道露出的头皮痕迹的发式。脸上、手上和脖子上有着长时间未清洗的痕迹，教室里弥漫着浓重的气味。在开学第一个星期的前三天里，刚刚高过桌子不多的学生们用惊恐、惊奇和好奇的眼神，睁得大大的眼睛，直直地、静静地、无表情地看着我，这是因为我用普通话和英语上课的结果。用当地人的话说，“辨不来”，即他们听不懂的意思。在第三天上课时，我模仿着用西吉话讲课，学生们脸上的石化、木讷表情瞬间融化掉了，有了明白、理解的微笑表情。课堂的气氛活了起来，师生关系一下子就融洽了。教师和学生心理上的石头搬掉了，隔膜消失了。在田坪乡初中（1）班和（2）的第一个星期里，师生从陌生、好奇到相互熟悉，接受彼此。作为初一（1）的班主任，在此期间我也小心翼翼地与他们进行交往、上课。在随后的几个星期里，我逐步履行了班主任的教育职责，对学生进行养成教育和社会交往技能培训。例如：示范和要求新学生们从养成讲究个人卫生开始，因为田坪乡是极其缺水和干旱的黄土高原。饮用水的来源于通过收集地表雨水的地窖水，“水贵如油”。也只能从学校的窖井里打一桶水，学生娃娃们排队一人一手捧水洗一把脸，漱一下口，剪手指甲。在家里有条件时，洗脚洗澡。在上学时尽量穿上干净的衣服。在上课前，要求他们到教室外面擤干净鼻涕，在寒冷的课堂上吸鼻涕的景象和此起彼伏的声音会影响上课。慢慢孩子们就养成了讲卫生的习惯，再也不是刚入校时，像刚出土的土豆一样，新鲜和充满了泥土味。我和孩子们的师生交往也像家长和孩子的关系一样，产生了相互信任和亲近感。孩子们不再有刚开始胆怯、陌生、疑惑的眼神和表情，我也不再像刚看见他们时，因不了解和怕伤害到他们而小心翼翼。当我们有了和谐友好亲近的师生关系时，师生、同学们之间有了社会式的交流和交往。教育教育的工作就能很有效和顺利地进行。例如：在学习英语单词coffee时，我告诉孩子们咖啡是像茶一样的饮料，但是他们也不知道茶是什么味道。因此我就泡了一杯原味咖啡，让他们张开嘴一人一勺子咖啡。然后问他们，啥味道？他们回答道：苦地！糊地！然后再告诉他们，喝咖啡时可以加白糖和牛奶，还可以像他们的家长喝茶时，吃些干粮等，他们明白了。还有一次学生们学到了英文单词Hamburger，解释是一种食品。面包被分成两片，上下两片之间夹有菜和肉饼。孩子们的脸上没有反应。我只好说：就是饼子夹菜！于是乎他们的脸上就有了明白的表情。在他们初一年级第一次中秋节时，我买了两框橘子和四包水果糖发给两个班的每位同学。在寒冬到来时，我买了大蒜给孩子们防止生病感冒。对于发烧、感冒的学生，我给他们看病买药。在全校秋季运动会时，我煮了两脸盆鸡蛋，买了白糖，准备了开水，供学生们使用。诸如此类的认知例子和师生交往还有许许多多。逐渐地了解了孩子们有了更多的求知的渴望和关心与爱护。我从银川二中图书馆借了一百二十本（即人手一本）适合初一孩子阅读的各种图书。我请银川二中的校领导、同事们和同学们捐书、学习文具和合适的衣服，极大地改善了学生的学习物质环境和认知途径。我也衷心地、真心地感激我在银川二中的同事和同学们！

三、家访

在11月的一个星期六的清晨，深蓝色的天上群星点点，我向东南方向的黄岔村出发。在天亮时路遇一辆去黄岔村方向的手扶拖拉机，搭便车到了刘普伟的家。了解了学生的家庭人员组成情况和看得见的家庭经济状况，了解到家长们对孩子的教育的重视和期望。我作为孩子们的老师，向家长们汇报了孩子在学校的学习状况和表现情况。家长们也是头一次见到老师家访。每个被家访的学生会领着我或指路给我到下一个学生的家。那个周六我走了几个村子，家访了十七位同学。我在一天中步行和搭车共走了一百二十多里路。在黄昏时我回到了乡政府大院的宿舍。一路上不知劳累和饥饿，双脚的水泡都磨破了。洗完脚，脚底白白一层皮。两只脚只能晾在椅子上，等着伤口干了，结痂。但是我心里很充实，很有成就感。在日常与学生的接触中了解到有个男生一星期只有八个馒头的口粮。缺少吃的是学生和家长遇到的普遍问题。甚至当地的校长也要求体育教师在上体育课时，不要进行大的运动量，因为学生没有足够的食物，会很容易挨饿的。很多学生带的干粮吃不到周五放学前。所以在每个星期的星期三、星期四，我在学校门口看见有许多的家长手里拿着各色各样的布包和塑料袋，装着干粮。因为吃不起洋芋面。因此，我心里盘算着在以后周末里把我所代课的两班的学生家访完成。亲身地感知，查清楚我支教扶贫的价值和意义。我在以后的周末尽可能地访问了一百一十二位学生的家庭，了解了学生家长和学生对知识的渴望和需求，也逐渐理解了他们贫困的原因和渴求改变的愿望。他们的愿望就是通过知识的获得改变对现实世界的认知。从思想和心理上改变他们的社会和经济状况。在家访的过程中我看到国家的扶贫政策指导下项目实施。例如：“母亲水窖“项目。我也亲耳听到有些家长嘴里说共产党好。政府的扶贫工作进入穷乡僻壤的大山里，他们外出打工，使得他们思想意识、价值观逐渐变化。例如：每个学生都要成人成才，人人都是能为社会做贡献的人才。每个人都必须自己成长和适应社会的需求。同时理解了我对孩子们的教育教学工作的重要性和意义，也从思想和精神上确认和认可自己的工作价值。例如：真正的教育是发生在师生之间有真情实意的人际交流，和谐的师生关系，才能打开学生的心灵之门，才能开启学生愿意学习的心理模式。教育应该从改变孩子们的眼界和认知模式开始。我自己也发展了独立自主的人格和自信的心理。服务于学生、他人的工作态度，铸就了我踏实现实的工作作风。这样的支教经历也大大地促进了我的教师职业的成长、发展和进步。

四、收获和反思

又一个忙碌的学年要过去了，7月的黄土高原上，虽有艳阳，但浓浓的大雾轮罩着田坪乡的大地，我们支教队所有成员早早起床，吃了早餐，乘坐班车返回银川。在浓雾中，听到了孩子们在通往乡上的路上的一声声道别：老师再见！老师再见！我把我的爱、关心、挂念和所有的行李和个人用品，都送给了我的学生们，我也成功地把学习改变命运的理念的种子种到了学生的心里，使孩子们明白了，只有通过个人的努力才能改变自己的人生，使他们明白，只有走出大山，才能闯出自己的天地。成功地完成了国家政府的支教扶贫任务。我被评为2000年全区的“优秀支教队员”。我自己也成长为一个有独立思考能力和批判性思维能力的人。不但丰富了自己的人生，而且完善了自己的教育职业生涯。

五、后记

今年距我支教工作结束已有二十年了，在此期间，我一直与田坪乡的师生们有许多的联系。

张海江，初一（1）班长。在田坪初级中学毕业后，进入西吉高中。后考入北京地震学院建筑专业，现就职于北京某建筑公司。

董旭斌，初一（1）班。学习成绩第一名。家庭极贫。父亲病逝。有结核病的母亲养育着四个未成年孩子。他求学经历曲折而幸运。初中毕业后到新疆学徒修车，未果。重读初中，西吉全县状元，被固原一中宏志班录取。高中毕业考取中国政法大学，肄业。目前创业中。

李巧兰，毕业于宁夏大学体育系，免费师范生。毕业后与男朋友去了南方。

两个班一百多名同学在家乡、在全区、在全国都已成家立业了。董旭斌在微信里给我的评价是：“老师，你影响了我们一个年级。”我的评价是：“教育影响了我们师生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