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好自为之
跑至半道，他停下脚步。
眼前黑魆魆的丛林，越靠近空气却清冷。黑暗里有不知名的生物跃动，传来幽远的号叫。树木缝隙间透过的天光非常微弱，一切氤氲于一团雾气之中。
丛林神秘而危险。像一个巨口，吞咽掉他的小小身躯。
他退缩了。
只能往回走。
他来到空地。
枪响惊动了这一片所有生物。赵天伊没有出来，只在门口张望，端着那杆猎枪，他的门前借着灯光探头探脑，窥视上山的方向。
他看见甜妮的身影，又开了一枪。这一枪也没有瞄准，朝着黑暗空放一枪，以壮胆色。
茂源开了门，来旺从他的身后飞快窜出来，箭一样向甜妮奔过来。他知道这不是一头下山的野猪。
来旺向身后迅急地吠了一下。
只听见茂源向对面的赵天伊喊道：“别乱开枪！”
来旺一出现，甜妮感觉有救了。他在丛林与赵大眼家的房子之间打转，进退不得。他亲切地用鼻子伸向猎狗来旺。他是一条公正的猎狗，当然不会把自己当成野兽。
来旺瞪着他，没有吠叫，眼神凶狠。
“你身上有股野猪味儿！”来旺冷冷道。
甜妮嗅着自己的身体。他进过野猪洞，身上有洞中的泥土。
来旺像一位法官，目光如炬，明察秋毫。他隐约知道甜妮与野猪有交往。
“你这身气味从哪里来的我不会管，你好自为之。”来旺的目光转而温和了一点。
“天太黑，你的主人辩识不清会向你一枪。他的狗又明显不怀好意。你最好躲起来。”
来旺说完转身要走。
“我现在怎么办？”甜妮急忙求助。
“帮帮我。”
来旺头也不回地说：
“你不要出现，躲到天亮。天亮了你的主人就不成开枪了。”
离天明还有一个时辰。旷野的风很大，甜妮无处可去。
如果有个䡆软的地方躺下就好了，身下的石子疙疙瘩瘩，非常膈应。甜妮哼哼着，倒在草地上眨巴着眼。
尖耳朵不知躲在哪里。
相比一头猪，老鼠真是擅于躲藏啊。他更灵活。
甜妮也想如老鼠一样灵活。
夜晚，风吹过不远处玉米地，枝叶发出哗哗响动。
这片玉米地是赵大眼家的，收拾得当，结的玉米棒子饱满极了。甜妮一直饿着肚子，风吹来的玉米的气味扑过来，勾起了他的饥饿。他想吃两根玉米棒子。从前恪守的规矩已不在顾忌了。
经历了生死攸关的逃亡，他认为活着真的太美好了。何必在乎人类的规矩呢。辛苦地应和也只能招来乱射的子弹。
他向玉米地奔过去。
此刻传来一声低沉的哼哼。
这片地方从来总不得安静，难道有别的野兽进入了玉米地？
那哼哼响非常熟悉。呼哧呼哧的喘息分明是一头野猪。
又是野猪。
这一带被野猪包围了？
从玉米杆了间缝里，甜妮发现是一头无耳的野猪，孤单一人，正撕扯一根玉米杆，将之连根刨出。
野猪正是达莱。他从自己的洞穴里爬出来，尽管动作迟滞，依旧凶猛异常。野性扎根在他的血液里，伤口稍有好转，就出来活动了。
只有三条脚着地，有一只前腿依旧吊在半空不能着力。
达莱猛然回头，发现了不远处的甜妮。
达莱看到甜妮并不慌张。在他眼里，甜妮即使是敌人，也是最弱的敌人，不堪一击。他瞧丰甜妮狼猾的模样，发出一声轻蔑地冷笑。
“你的腿怎么样？”
“不用操我的心。我看到你的主人朝你放枪了。你真是可怜的小东西。”达莱拉扯一根玉米杆。
“我要把杆子拖到洞里，垫在泥土上，我躺在上面更舒报一些。你走开，别妨碍我。”
“你不会招来那条狗吧？”达莱忽而警觉地仰头，鼻孔龛动一下，嗅着风的气息。
“猎狗已经回去了，他不知道你在这里。”甜妮说。
“好吧。我知道你没告密，否则我会把你撕碎。”达莱目露点凶光，瞪了甜妮一眼。继续忙自己的活儿。
“你不痛么？”甜妮盯着达莱受伤的前肢。那条腿一直缩着，一动不动。凭着三条腿，达莱稳稳当当地刨挖玉米杆。
“这点伤痛算什么，我们野猪家族从不当回事。”
甜妮用大鼻子轻轻拱上去。
“走开！”达莱不耐烦。“被主人袭击，你这个宠物真失败啊！”
“他们把我当成野猪了。”甜妮懊恼地说。
“哈哈哈。把你当成野猪？你的主人太蠢了。对面老猎人就不会这样。他家的狗也不会这么有眼无珠。说说看，那条最先吠叫的恶狗是什么货色？”
“那是一条杜宾犬，他很凶。”
“哈哈哈，可笑的狗。真正遇到我们野猪群，会够他受的。”达莱总算把杆子刨出来。他咬住杆子向洞口方向拖。
“你伤好了，就回到森林里去吧。别再找来旺复仇了。”甜妮注视着达莱，劝告他说。
达莱四足不灵活，艰难地向洞中拖动玉米杆，
“哼，管好你自己的事情。”
“达莱，你打不过来旺。他身边还有我的旧主人茂源。他知道野猪的习性，手里还有猎枪。”
“你们还是离开人类，越远越好。”
达莱停下了动作，沉默了半晌。
“他们当然狡诈。他们不同于森林里的任何生物，比老虎更凶猛，比狐狸更狡猾，比豺狼更贪婪。猪妈嫫知道这个，已经领着野猪群离开了这一片山林了。我只是不甘心失败，不愿受同类嘲笑，才一直滞留在此，伺机报仇。”
“你已经失去了另一只耳朵了，还伤了一条腿，你报不了仇！”
达莱一听这话，愤怒地跳起来，将甜妮扑倒在地。
“我能！”达莱咧开大嘴，满口利齿森森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