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易学史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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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易学的产生与早期发展

一 易学的产生

众所周知,《周易》包括经和传两部分。《易经》又分为上经和下经,由六十四卦及其卦爻辞组成。关于《周易》的作者,《周易·系辞下传》提及伏羲作八卦,司马迁曾指出伏羲作八卦,周文王被囚羑里而演为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并且认为孔子作“十翼”,班固则加以继承,并在《汉书·艺文志》中提出“人更三世,世历三古”的说法。

上述说法或有传说的成分存在,但我们必须注意到,先秦一些典籍如《左传》已提到用《易经》占卜的事实。这说明,《易经》起源甚早,中国易学的发展源远流长,“人更三世,世历三古”的说法是有一定历史依据的。

至迟在西周初年,随着《易经》的成书,易学就产生了,并开始了悠久的演变和发展历程。《易经》是一部占筮之书,《易传》则是一部哲学著作,而其哲学思想又是以解说《易经》为形式,借助占筮的特殊结构和方法展开的。作为宗教巫术,卜筮曾在世界各民族普遍流行。中国古代思想文化的产生和发展,更是与卜筮密不可分。早在龙山文化时期,使用兽骨来卜测吉凶的现象已经产生,后来逐渐发展成为一种卜筮文化,或称宗教文化。人们利用占卜来预测吉凶,并用以决定国家大事,出现了专职或半专职的卜筮人员,这在一定意义上标志着中华文明的起源。占筮使用蓍草,按照一定法式推算出数目,求得某种卦象,然后依据卦辞、爻辞,对所问事情进行判断和推理。现存的《易经》可以说是这类活动的一种记录。实际上,上古时用于占筮的筮书有《连山》《归藏》《周易》(即《易经》)“三易”[4]。根据汉代郑玄等人的解释,“三易”分别是夏、商、周三代之书[5],只不过《连山》《归藏》皆已亡佚,惟有《周易》流传于世。《易经》分为上下两篇,包括六十四卦的卦象和筮辞即卦辞、爻辞。它大体成书于西周初年,由当时掌管宗教巫术的卜筮之官和兼掌卜筮之事的史官采辑、订正、增补、编纂而成,并非出自具体的一时一人。六十四卦构成的基础是八卦,即乾、坤、震、艮、坎、离、兑、巽。据《周礼·春官·太卜》,八卦称为经卦,六十四卦称为别卦。八卦的卦象有八种,但它们的基本符号只有两个,这就是“━”、“”,分别表示阳爻和阴爻。八卦都是三画卦,即每卦由“━”、“”依不同次序三叠而成。将八卦两两相重,便形成了六画卦的六十四卦。从八卦发展到系统的六十四卦,其间肯定经历了一个不短的历史时期。换言之,八卦一定在《易经》成书也就是西周初年以前很久即已出现。目前考古发现的最早的《易》卦材料,是一种用十进位数字表示的数字卦,由三位数或六位数组成。李学勤先生指出,它们可以按奇数为阳、偶数为阴的原则转译为《易》卦[6]。张政烺先生认为,《易》卦的两个基本符号“━”、“”皆经由“一”“六”两个数字简化而来。卦的数字先简化为“一”“六”,再变作后来的卦画。[7]经历了漫长的演变和发展,与龟卜卜辞及简单的八卦结构相比,文本化的《易经》筮辞在内容、形式和功能上都有所进步,已经蕴含着某些条理性、系统性、规律性的东西,不仅成为后来占筮活动中推论的依据,还成为人类认识进一步发展的中介和前提,显示出某种理性思维和逻辑推衍的因素。特别应该指出的是,《易经》的一些卦爻辞以自然现象比拟人事,注意到天道与人事的一致性,意识到吉凶得失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可以转化的,且对人们有一定的劝诫和教育意义,表现出某种人文化、哲理化的思想倾向。根据《左传》、《国语》等典籍的有关记载,作为占筮活动的重要依据,作为传统礼制的组成部分,《易经》在周王室及各诸侯国广泛流行,备受重视,而这又为易学和易学思想的迅速发展提供了广阔的空间。

二 易学的早期发展

春秋战国时期,中国经历了一场巨大而深刻的社会变革。在思想文化领域,中国与世界其他文明区域一样步入著名的“轴心时代”,诸子蜂起,百家争鸣,理性文化逐渐与卜筮文化分离并开始取得主导地位。这种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的巨大变革也反映到易学和易学思想领域。春秋时期,在《易经》仍继续发挥宗教巫术作用的同时,易学逐渐与卜筮过程分离,并摆脱其束缚,开始向哲理化、抽象化方向发展,卦爻辞被赋以各种思想内涵和价值意义。在这一过程中,孔子发挥了重要作用。孔子对《周易》颇为喜爱,很有研究,“读《易》,韦编三绝”[8],并以易学传授弟子。孔子将《周易》视为道德训教之书,强调最大限度地发掘其中的伦理政治内涵,加以适当的引申,从而发挥它在现实社会生活中的借鉴和教育作用。

与此同时,巫、史逐渐分离,兼掌卜筮之事、对《易经》成书和保存做出巨大贡献的原始史官开始转型,演变成为官僚化、专门化的史官。以他们为代表,一批有识之士结合卦象、卦名等,视《易经》为天道变化之书,将天道和人事密切联系起来,从自然界的变化和人事兴衰的过程理解《周易》的卦象。《左传》昭公三十二年记晋国史墨之言:“社稷无常奉,君臣无常位,自古以然。……在《易》卦,雷乘乾曰大壮,天之道也。”在史墨看来,大壮的卦象是雷在天上,雷本来是在天之下的,而大壮的卦象却是雷在天上,这种转化乃“天之道”。就社会现象而言,“社稷无常奉,君臣无常位”,君臣上下的地位不是永恒不变的。从自然现象来看,高岸可以变为深谷,深谷也可以变为山陵。经过史墨全新的解释,大壮卦象就不再仅仅是预示吉凶的征兆,而成了反映自然界和人类社会变化规律,表述、阐发一种哲学思想的工具。史墨所说,体现了当时理性觉醒和思想解放的时代潮流,是剧烈的社会变革在意识形态中的突出表现,也是具有人文精神的史官文化进一步发展的重要标志。当然,史官与卜筮之官的传统联系并未中断,直到西汉中期司马迁时还留有某种遗迹。

战国时期,社会变革更为剧烈、更为深刻、更为全面,诸子各家都重视易学研究,希冀从中汲取养料来充实、发展自己的思想学说,以适应社会变革的需要,从而出现了各家皆治《易》的局面。同时,各家的理论主张和治学旨趣也程度不同地反映到易学研究中,影响着易学的发展。儒家、道家、墨家、阴阳家等学派都对《易经》有所研究,并以自己的学说影响易学。不过,从另一个角度讲,《易经》也是儒家、道家等诸子学说的一个重要的思想源泉,易学的发展也在不断向诸子各家提供新的养料。同时,各家都以易学为媒介,互相借鉴,互相补充,互相融合,力求为社会变革提供更多更有利的理论指导。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对《易经》的各种各样的解释性著作也就是《易传》相继推出。《汉书·艺文志》曰:“昔仲尼没而微言绝,七十子丧而大义乖,故……《易》有数家之传。”例如,西晋时在汲冢出土的战国竹书中,“其《易经》二篇,与《周易》上下经同。《易繇阴阳卦》二篇,与《周易》略同,繇辞则异。《卦下易经》一篇,似《说卦》而异。《公孙段》二篇,公孙段与邵陟论《易》”[9]。再如,《战国策·齐策四》记隐士颜斶对齐宣王说:“《易传》不云乎:‘居上位未得其实,以喜其为名者,必以骄奢为行;据慢骄奢,则凶从之。是故无其实而喜其名者削,无德而望其福者约,无功而受其禄者辱,祸必握。’”颜斶所引文字不见于今本《易传》,或乃某家《易传》之佚文。而在这一过程中,今本《易传》也陆续问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