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高原之旅:文明的兴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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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被束缚的印度河

走过这座浮桥,又从部落地区回到了政府管理区。我站在克哈特山口如剃刀般锋利的山脊之巅,三年前,曾匆匆一瞥的南部壮阔风景,再次展现在眼前。放眼望去,下面是一片原野,克哈特城的绿色军营坐落其上;再向远看,山脊向下绵延,远接从苏莱曼山脉主峰涌出的印度河。上一次,因为无法推迟在贝鲁特的会面,我只能从浮桥返回,再次回到人烟密集的阿夫里迪人部落地区,并从那里回到白沙瓦,之后再去机场。今年,我总算有时间一饱眼福。今天,我沿山脉的克哈特山口一侧蜿蜒而下,参观了被峡谷制约的印度河。而且这也不是我最后一次穿越那座拱桥,6月,我还会在一个更漫长的旅途中经过这里:前往古勒姆峡谷(Kurram valley)和奎达,继续穿越俾路支抵达大海。因此,今天能见到印度河并返回,我已经很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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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河有两副枷锁:阿托克和加拉巴格(Kalabagh)。(1)在阿托克,印度河宽阔的水域突然受到制约。在加拉巴格,河流又被突然解放,流经信德的河面有数英里宽。今天,我准备前往位于库斯哈尔加尔(Khushhalgarh)(2)的印度河铁路公路桥。但是我们能活着走完出了克哈特山口的第一段旅程吗?蜿蜒崎岖?这个词根本不足以形容这段路。我最近一次遇到这么令人毛骨悚然的峭壁,还是那不勒斯以南的索伦托半岛环路。如果你曾经去过意大利的那条冒险之路,你就能多少理解从克哈特山口到克哈特城的路有多恐怖。山脉形成一系列陡峭巨大的台阶,一阶阶下降到平原,这条山路最危险之处是要绕行每个台阶,我们的汽车必须像蜥蜴一样紧紧抓住地面才能通过。太好了,终于下来了,穿过军营,穿过新建的公立学院,向东进发。平原尽头,农田消失,我们进入一片巧克力色的岩石砂砾之怒海。感谢上帝,并没有沙石漫天。否则,不管多么灵活地转弯回避,我们还是会被卷入风暴之中。正是这片恼人的风景抓住了印度河:巨大的河流被限制在庞大戈壁之海的浪涛之间。

此刻,我站在桥上,脚下河水流动。乍一看,水流似乎非常缓慢。但是,看看两侧的涡流,就会发现河水非常湍急,它们争先恐后地逃离这座监牢,再次伸展蔓延。那边是一块阳光满满的海角,一位牧人正在放牧牛羊。奶牛在温暖的岩石上惬意地晒太阳,绵羊警惕地挤成一堆,因为牧羊人正在把它们围在一起,驱赶它们穿过悬崖边,跳进两个海角之间的水湾。这人是疯了吗?或者他是恶灵的化身,要让加大拉的猪群跳海而死?(3)如果那些体瘦毛长的猪淹死了,这些丰腴柔弱的羊又怎么可能幸存?事实证明,牧羊人既非恶灵也非疯子。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让羊群定期在印度河中洗浴。英国羊都在水泥池子里洗,我无法想象英国羊能否适应这种波涛汹涌的洗澡环境,估计还没淹死就已经吓死了。但这些中东羊胆子很大,它们扑通扑通跳下水,下潜上浮,然后竟然开始悠闲地游过深深的水湾,爬上对面的河岸,像皮毛浓密的狗一样甩干身体。这让我更加坚信中东动物的优越性,它们不光比英国近亲更漂亮,也更有生气。17世纪的普什图诗人、酋长库什哈尔汗(Khushhal Khan)(4)(这个村庄以他命名)曾用“如羊一般”(sheeplike)形容他卡塔克(Khattak)(5)部落同胞的英勇,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了。(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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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群游泳;印度河奔流;我在岸边,整日观瞧。


(1) 加拉巴格,巴基斯坦旁遮普省缅瓦利县的一座城镇,坐落于印度河西岸。

(2) 库斯哈尔加尔(Khushhalgarh,应拼作Kushalgarh),开伯尔-普什图省克哈特县的一座村庄,此处有一座印度河桥。

(3) 加大拉的猪群是《圣经》典故。耶稣在加大拉把附在两个人身上的鬼赶到一群猪身上,再让这群猪冲下山崖,淹死在海里。

(4) 库什哈尔汗(Khushhal Khan,应拼作Khushāl Khān Khattak, 1613—1689),阿富汗或普什图战争诗人、酋长,呼吁普什图统一,共同反抗莫卧儿王朝。一生创作诗歌超过4万首,书籍200余册。

(5) 卡塔克,一支普什图部落也是最古老的普什图部落之一,定居于印度河西岸。

(6) Sheeplike一词在英文中表示温顺,与阿富汗古代诗人的用法截然不同,因而作者有此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