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要私奔么?
这天夜里,懿泽做梦了。
前半夜,她在梦中度过了非常美好的时光:
她和永琪一起来到了北方的草原,一起赛马、放羊,围绕着篝火烤羊肉,痛痛快快地喝酒,还有几个可爱的孩子,围绕在她的身旁。
作为一个梦神,懿泽有一种悲哀,就是在梦中的时候,她已经知道自己在做梦,只是有时不愿意醒来,自欺欺人而已。
可是,夜深人静之时,她睁开眼睛,她还是那么清楚地记得自己为何会来到人间。
后半夜,懿泽在梦中看到了自己的族人:
她看到勒得海的梦神族每天活得浑浑噩噩,不敢轻易外出,偶有出门,对别的神族稍有不恭,就被教训一顿,然后当茶余饭后的笑话一样耍玩;
她更在梦中看到了自己的生母丹阳,被囚禁在天牢,日日夜夜都在承受着无穷无尽地煎熬。
再次睁开眼睛,懿泽问自己,难道她可以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去过开心的小日子吗?
她的仙身之躯,早已在轮回隧道毁灭,她现在只不过是元神占用了一个合法的凡胎人身,过完了这辈子,她是很有可能从此卷入六道轮回的。
下辈子的她,不会再有神力、不会再有记忆,也就不可能去救丹阳、去振兴梦神族了。
那么,丹阳岂不是囚禁天牢再无归期?梦神族的未来又会如何?
天亮了,懿泽清醒了。
她深刻地意识到,她没得选择,她必须沿着原路,一直走下去,直到救出丹阳、唤醒族人。
永琪一早就去督促厨房,为懿泽做些补身体的食物。
他亲自捧着一碗燕窝,来到懿泽的房间,远远地看见懿泽已经坐起,只是脸色还是那么憔悴。
“多吃点东西,能恢复得快一些。”永琪拿起勺子,放在唇边吹了吹,又递到懿泽的嘴边。
懿泽没有张嘴。
永琪笑问:“怎么了?这不是药,是粥,里面有燕窝呢!”
懿泽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我同意你娶西林觉罗氏。”
永琪愣了一下,吃惊地看着懿泽。
懿泽又说:“我愿意把嫡福晋的位置,让给她。”
永琪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懿泽答道:“我要你继续承担你的责任,一个作为皇子的责任。”
“为什么?”永琪充满疑惑,问:“昨晚不都说好了,一起远走高飞的吗?”
“我不能跟你走。”懿泽闭上眼睛,泪水悄无声息地流下。
永琪放下了碗,更加不解地望着懿泽,问:“我已经决定了放弃属于皇子的责任,包括尊荣,你在担心什么?还是在牵挂什么?你能不能告诉我?”
懿泽很想告诉永琪,他能够放下作为皇子的责任,那是因为还可以有其他皇子来扛起这个责任,大清朝的江山仍然可以绵延下去。
可是,懿泽是丹阳唯一的孩子、是勒得海梦神族女君的唯一后人,她如果放弃责任,丹阳就真的永远被囚禁在天宫了,梦神族甚至会在不久的将来覆灭。
可是懿泽不能说,天机不可泄露。
泄露天机的后果,往往很严重,而且无法预料,不能抵抗。
尤其是在懿泽从穆谡口中知道了,当年茱洛就是被夫君雍正等凡人知道了神族身份、抓住了弱点,被视为异类,最后才会惨死在人间,真身消散、元神毁灭,再也没有了一丁点踪迹。
懿泽不知道她的祖母、也就是丹阳的母亲茱洛,当年在人间都发生了什么,但她现在基本可以肯定,天机泄露得越多,知道的人越多,危险一定越大。
懿泽来到人间,死守着自己的秘密,这种不能说真话的痛苦,真的很痛苦。
永琪又问:“你是怕你的父母会被牵连吗?我们可以带他们一起走。而且,皇阿玛还没有下赐婚的圣旨,只是让我考虑而已,我们现在离开,也未必会连累他们。”
懿泽看了永琪,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她无法给永琪一个合理的解释。
永琪看着懿泽一言不发的态度,实在不知道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办,他心里空落落的,转身走出了房间。
在书房坐了很久,永琪还是想不明白,绞尽脑汁地去想,让他觉得好累。
他突然想到,宜庆也许会能给他一个答案。
永琪去敲了宜庆的房门,宜庆看到永琪,真是受宠若惊,这还是永琪第一次主动来找她。
宜庆激动极了,一时又忘了称谓,问:“姐夫,你居然来找我?你竟然想得起来我?”
永琪的神色一如往常平静,说:“我来找你,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你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宜庆死死地盯着永琪,眼睛几乎一眨不眨。
永琪便问:“观保大人,是对懿泽有什么期许吗?比如,希望她能嫁入皇室,将来有所作为,光耀门楣之类的?”
“怎么可能?”宜庆眯着眼睛,笑道:“我阿玛自己都不想当官!上次被罢官的时候,你不知道他有多高兴,还以为终于可以回家种地了。结果可好,懿泽突然就变成了你的侧福晋,他的官做得更高了!想回家,门都没有!”
永琪有些惊讶,又问:“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了,我阿玛总不能抗旨不遵吧?那样显得多不知好歹?”宜庆忽然不满地感叹:“要说起来,阿玛他真的很偏心,懿泽无论做了什么,他都不指责!就像这次,尽管他很不想做官,可是考虑到,懿泽如果没有靠山,福晋的位置肯定坐不稳,所以只能笑呵呵地做下去了。”
“观保大人是为了懿泽能稳坐福晋才做官?”永琪越听越不敢相信,问:“这些,都是观保大人亲口告诉你的吗?”
宜庆摇了摇头,答道:“阿玛才不会跟我说这些,是我娘跟我说的。”
永琪又问:“那观保夫人,对懿泽有什么要求吗?”
宜庆笑道:“那就更荒谬了,我额娘对她就只有一个要求,就是照顾我,她还做不到!从小到大,懿泽压根就不在意额娘的想法,额娘哪里管得住她?”
“那是为什么?”永琪眼光闪烁,自言自语地问着。
宜庆只当永琪还是在跟自己说话,问:“什么为什么?”
永琪失落地答道:“为什么……她不愿意跟我远走高飞?”
宜庆一下子笑喷了,问:“她当然不愿意了!在这里,她是福晋,将来还有希望成为皇后,跟你走了,她不就一无所有了吗?”
永琪听了宜庆的话,呆呆地站在那里。
宜庆忽然又觉得不对劲,又问:“可是,你干嘛要带她远走高飞啊?你们俩已经是夫妻了,难道还有必要私奔么?总不至于是为了躲避四公主吧?”
永琪摇了摇头,又慢慢走出房门,悲哀地念叨着:“我现在不想当什么皇子,我真希望自己是一个平民百姓。”
宜庆追了出来,问:“你是说锦衣玉食的日子过腻了,想换换口味吗?如果她不愿意跟你走,我愿意啊!我是真的喜欢你,无论你是不是阿哥贝勒,我都愿意跟着你!”
永琪苦笑了一下,端详着宜庆,问:“你真的愿意?”
宜庆用力地点点头。
“但是我不愿意。”永琪又轻笑了一下,径直离开了。
宜庆看着永琪背影,脸上火辣辣的,捂着自己的脸,跺着脚,自言自语地嘟囔道:“丢死人啦!”
永琪又去拍了懿泽的门,懿泽开了门。
这次,懿泽并不在床上躺着,而是在自己的画像前站着的。
永琪问:“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愿意嫁给我,到底嫁的是我这个人,还是我皇子的身份?”
懿泽不想撒谎,也无法作答,把脸扭到一边。
“回答我!”永琪突然吼了一声,他从来没有这样对懿泽发火。
懿泽看着永琪,诚实地回答:“都是。”
永琪继续追问:“如果只能二选一呢?你是选择永琪?还是选择五阿哥?”
“我不知道。”懿泽扭着脸,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强忍了下去。
永琪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没再说话,只是默默离开了懿泽的房门,回到了属于自己的藤琴书屋。
琅玦路过藤琴书屋附近,听见书房传出来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她很好奇,就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把脸贴在门缝上,一看究竟。
只见永琪伏在书桌上,似笑非笑地举着酒杯,书桌上的笔墨纸砚都被推到了一侧,放在当中的只有酒壶和酒杯。
地上还有一些酒坛子的碎片,琅玦刚刚听到的,就是打碎酒坛子的声音。
“五哥居然还会喝酒?”琅玦看到永琪这幅模样,简直怀疑这是不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兄长。
她忍不住推开门进去,拿过永琪的酒杯,问:“你为什么要喝酒?还喝成这副德行?”
永琪醉意朦胧,神经一般地笑道:“因为……因为我喜欢懿泽。”
琅玦看到永琪一改往常,惊诧不已,问:“你见过的美女应该也不少了,怎么还会为了一个懿泽去发疯啊?”
永琪摇摇头,笑道:“她,她和别人不一样,很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琅玦想着,回忆着,说:“入了宫的女子不都一个样?都是挤破了头往上爬,她有什么不一样?我怎么看不出来?”
永琪仍然笑得很开心,道:“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我也说不清楚哪里不一样!但我知道,她是无法取代的,在我心里,无法取代。”
琅玦好奇地问:“你到底喜欢她哪一点?”
“她很特别!”永琪没有力气地靠在椅子背上,兴奋地说:“她身上有一种东西,是普天下女人都没有的,所以……我每次都能在人群中注意到她。”
琅玦更加好奇:“她身上有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了,也许就不会这么痛苦了!”永琪突然往前倒下,脸贴到了桌子上。
琅玦冷笑道:“算了吧!你值得痛苦吗?如果你不是一个阿哥,她压根就不会正眼看你,更不可能嫁给你。你这么难受,她知道吗?会在乎吗?”
永琪似睡非睡,嘴里还是念叨着:“就算是这样,我还是会喜欢她。”
琅玦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出书房叫伺候永琪的丫鬟玥鸢:“五哥醉了,你找人把他弄到床上,小心冻到了。”
玥鸢应声,走进书房。
永琪依然脸贴在书桌上,已经睡着了。
玥鸢为他披上披风,听到他口中又嘣出两个字:“懿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