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天下会
太后就带着莫禾、旌筠等走出沁芳园,到杭州的街面上随便走走。
福灵安带了札兰泰等几名侍卫也出来了,分散地跟随在太后附近。
巡抚的家宅,自然是在杭州最繁华的街市上,附近也都是热闹的。
太后走着,左右看着,街面上有些小贩在叫卖,也都招呼着太后。
太后来到一个卖香包的摊位前,随手拿起一个香包闻了闻,老板热情介绍着这个、那个,太后便让莫禾买了几个。
太后与丫鬟们一人一个将香包系在身上,随口问那卖香包的老板:“这附近,可有什么好的去处?”
老板笑道:“老夫人是外乡人吧?咱们杭州城最有看头的,当属凤毛麟角,您可见过了?”
太后摇了摇头,答道:“我早些年也来过杭州几次,都是去西湖泛舟,倒从没听说过什么‘凤毛麟角’,那是什么?”
老板答道:“凤毛麟角,说得是天下会的两位小姐。天下会经营少说也有十来年了,原是不打眼的,这几年却越发生意兴隆,如今成了咱们城中的头号会馆,这都是因为东家从一帮大老爷们换成了二位小姐。”
太后听了,觉得颇有趣味,点头笑问:“这么说,凤毛麟角二位小姐,一定是国色天香的姿容了?”
老板津津有味地讲解道:“二位小姐自然是如花似玉的,但更难得的是,她们都文武兼备、智勇双全,琴棋书画,也无一不通。天下会有文武馆,大小姐瑛凤主要打理武馆,许多江湖豪杰都在那里‘以武会友’,后来有不少都成了生死弟兄;二小姐瑛麟主要打理文馆,各地慕名而来的文人雅士去‘以文会友’,也都相互觅得知音。这些在天下会相识相交的人,后来都成了天下会的常客,二位小姐都极擅长调和客人们的关系,所以天下会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现在的杭州城,别家会馆基本都做不下去了,天下会一家就把生意给做完了!”
太后笑道:“有趣,果然有趣。这瑛凤、瑛麟二位小姐,是一对姐妹吗?”
老板看着太后,笑答道:“老夫人果然是外乡人,瑛凤、瑛麟二位小姐就是咱们浙江巡抚陈大人家的二位千金啊!杭州城无人不知!”
太后笑点点头,便又请老板指路,往天下会去看看。
天下会果然热闹异常,太后进去才知,那是一栋“回”字形的楼,共两层,四面皆有门与外界相通,每个门都有人正在来来往往。
太后在四面楼的一楼转了一遍,看到第一面楼内有许多人正在吟诗作对、谈笑风生,有一女子在一侧抚琴助兴;
第二面楼内也有不少人正在作画、相互比对;
第三面楼内是一桌一桌的对弈之客,相对安静;
第四面楼内有一个宽敞的楼梯通向二楼,楼梯上总有人在上上下下,内侧无墙,只有几扇门,通向被“回”字楼包围的“口”字形内院。
太后先去了内院,见有一擂台,台上正在比武,台下观看者不可胜数,台上比武的有一人输了,走下台来,另一武夫又上台去,接着与胜者比武,台下喝彩声不断。
擂台一旁有一女子,宣布着每一场比武的输赢。
太后看得出,这院中擂台旁的女子,和方才楼内为文人们抚琴助兴的女子,容貌颇有些相似之处,且都是出挑的美人,必然就是所谓的“凤毛麟角”了。
太后又回到“回”字形楼内,上了二楼,看到二楼像茶馆、酒馆一样,到处都是私谈交友的客人,竟没有一张空桌位,几个伙计忙着供茶供酒,毫无闲暇。
太后就在楼梯口看了看,也没有往里走,就转身下了楼,走出了天下会。
福灵安一直跟在距离太后不远处,因此凡太后所见,他也都看到了。
太后看到天下会如此兴盛,东家又是陈可斋之女,心中颇为担忧,早没有心思再继续闲逛,匆匆回了沁芳园,让莫禾去请乾隆过来。
一时,乾隆至,拱手向太后行礼,笑道:“皇额娘,儿子不孝,今日游园忽视了您,这里给您赔罪了。”
“哀家找你来,不是问这些的。”太后跟乾隆说了这一句话,又吩咐莫禾等:“都去外面守着,别让人进来,也警惕有人窃听。”
莫禾等都遵命下去了。
乾隆看着太后一脸严肃,十分不解,陪笑着问:“皇额娘这是怎么了?出去走了几步,怎么心事重重的?”
太后问:“你可知,杭州有一个文武会馆叫做天下会吗?”
乾隆摇了摇头,笑道:“这样的会馆,各省多得是,左不过是什么‘以诗会友’之类的,皇额娘怎么对这个有兴趣了?”
太后道:“这个天下会,可不太一样,它等同是陈可斋的家业。”
乾隆愣了一下,问:“陈可斋已然是浙江巡抚,还有闲暇时间做这些?”
太后答道:“天下会应该原先是别家的,因做得不好转了手,接手的是陈可斋的两个女儿,并非陈可斋本人。但陈家的两个女儿尚未出阁,天下会就算是陈家的家业。哀家今天去看了,那天下会,不知招揽了多少江湖人物,生意好得让人心惊。陈可斋能坐到巡抚的位置,在官场上已是交友甚广,他的女儿又聚集江南文武精英,难道皇帝不觉得该有些忌惮?”
乾隆笑了笑,叹道:“这事还真是……不太好说。”
太后如警告一般,道:“皇帝一味心思都在香妃身上,都亲自来‘体察民情’了,却发现不了问题,哀家也不知该说你什么了。若不是哀家今日看到天下会,任其发展,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乾隆笑道:“皇额娘是不是想多了?陈家是懿泽的母舅,好歹也算与咱们有些亲戚,那天下会可能也就只是一个会馆而已。为官者,若不贪赃,俸禄也毕竟有限,家中其他人有些别的营生,也可以理解。”
太后冷笑一声,道:“懿泽是个什么东西,哀家还没个准呢,你倒好意思相信她的亲戚?该提醒你的,哀家都说在这儿了,皇帝要是自己没个算计,哀家也懒得越俎代庖,你自己看着办吧!”
乾隆道:“儿子告退,天色不早了,皇额娘早些休息。”
乾隆退出太后的居室,心中琢磨,他这趟来陈家,皆是因为疑心陈可斋之母钱氏是自己的生母,他只怕太后已经知晓此事,是有心挑拨他与陈家的关系,他不敢轻信。
但太后万一所说是真,倒也不得不防。
乾隆先叫来了福灵安,询问一番,福灵安便将在天下会目睹的盛景一一告知乾隆。
乾隆一向信任傅恒,因此也信任傅恒之子,听了福灵安的描述后,他有些信了太后的话。
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次日,乾隆带着福灵安和王进保,亲自来到天下会,如太后一般,在“回”字楼内巡视一遍,又去内院看看,最后到楼上找了一张桌子坐下。
福灵安和王进保开始不敢与乾隆同坐,因乾隆要求坐下,生怕泄露身份,二人才坐下。
有伙计前来招呼,问:“客官要茶要酒?”
乾隆道:“来一壶茶。”
伙计便上了一壶茶,并三个茶杯,放下茶具后,又忙去招呼别的客人。
王进保忙与乾隆斟茶,乾隆刚拿起茶杯要喝,福灵安却按住了乾隆的手,道:“老爷请慢,让属下先品一品。”
说罢,福灵安拿起其中一杯,喝了几口。
乾隆淡淡一笑,道:“你也太小心了,这里的茶若是有毒,咱们住的地方就安全了?”
福灵安答道:“老爷所言极是,只是属下以为,明处与暗处究竟有些不同,还是谨慎些得好。”
乾隆摇了摇头,笑道:“你和你父亲的心思细密之处,真是一样一样的!”
福灵安道:“属下跟随老爷,当尽心尽力。”
乾隆也品了一口,笑向福灵安、王进保道:“不错,上好的碧螺春。”
王进保也就陪笑着抿了一口。
乾隆又向那上茶之人喊:“伙计,能叫你们掌柜的来说句话吗?”
伙计忙跑来,问:“客官有什么事要叫掌柜?”
乾隆笑道:“就是想一块坐下喝个茶,若不方便,就算了。”
伙计道:“老爷稍等,待我去问问,看二位小姐哪个得空。”
乾隆点点头。
没多久,伙计引着一位姑娘上了楼,乾隆望去,那姑娘果然容颜不俗,一看就是聪明伶俐的模样。
姑娘走到乾隆跟前,笑问:“老爷传唤,不知有何吩咐?”
乾隆道:“不知姑娘这会儿可有功夫,陪我坐下喝杯茶?”
姑娘便坐。
乾隆问:“请教姑娘芳名。”
“小女子瑛麟。”
乾隆点点头,又问:“姑娘年方几何?”
“刚满十六。”瑛麟耷拉着脑袋,玩笑一般地说:“老爷问得这么细,莫不是要为小女子做媒?”
乾隆忍不住笑了,道:“好爽快的姑娘,听你这么说,我倒是很想给你做媒。”
瑛麟站起,为乾隆、福灵安、王进保都斟了茶,最后又为自己满上,也不看人,只拿起茶杯,看着茶杯,随口说:“那老爷可能要失望了,小女子不才,名在汉军旗下,不日就要入京选秀,得经皇上过了眼,选不上,才能回来自行婚嫁,万一选上了,就回不来了。若选秀过后,还与老爷有缘再见,那就请老爷保媒吧!”
乾隆听了这话,很是入味,笑道:“这话说得极是。只是,你若一去不回,这里的生意,又怎么继续做下去呢?”
瑛麟仍然只是看着茶杯,答道:“生意而已,做不了,就换个营生,也未必是件坏事。”
乾隆笑道:“姑娘心胸如此豁达,搁到哪,都会前途无量。我盼着与你有缘再见的那天。”
瑛麟只是笑笑,又敬了乾隆一杯茶,辞别道:“楼下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就先失陪了。”
乾隆点点头,瑛麟便离去。
王进保凑在乾隆耳边,笑眯眯地说:“老爷,这姑娘若是知道您……”
乾隆咳嗽了一声,道:“不该说话的时候,话别那么多,这点,你可不如你师父明智了!”
王进保忙闭嘴,点头哈腰地陪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