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时雨(藤泽周平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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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夜间庆典

文四郎赤脚灌溉着菜园里的茄子。茄子田只占菜园角落的三垄田,如今仍开满紫色的花朵,色泽光鲜的茄子结实累累。由于家中只有三口人,所以这三垄茄子田的收获,不但可以每天做浅腌茄子或汤菜,秋天时,还足够做成一桶盐渍茄子,供冬天享用。

不过,再也没有什么田地比茄子田更会吸水了,文四郎经常这么想。茄子若未充分灌溉,便无法长成紧绷的薄皮、香甜的果实,所以他早晚浇水。但茄子田就像沙地一样很能吸水,文四郎得提着水桶,在屋后的小河和菜园间来回四五趟才行。

好不容易工作告一段落,将勺子放回水桶内,文四郎伸手拭去额上的汗水。太阳已行至西边,菜园大半被屋后杂树林的树荫遮蔽,但前院的树篱以及简陋的大门附近,仍承受着炎炎的夏日烈焰。空气如同燃烧般炽热,夏蝉在杂树林中鸣唱,仿佛搅弄着这股闷热的空气。文四郎全身汗水淋漓,唯独脚底感到一阵清凉,说不出的舒畅。

——这样应该够了吧?

文四郎满意地望着茄子田。他浇了不少水,所以田垄上微微冒着水气。桶里还剩一些水,就拿来帮隔壁的菜园浇水吧。今天熊野神社举行夜间庆典,道场休息一天。

正当文四郎要再次拿起勺子时,突然听见母亲的呼唤。声音似乎从玄关传来,文四郎急忙绕至前头。定睛一看,隔壁的小柳太太和阿福就站在门前。

“哎呀,文四郎。忙着浇地呀?”小柳太太那张清瘦而平坦的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说,“真勤快呀。”小柳太太客套着。

见文四郎和母亲登世都没有搭话,她接着道出了来意:

“不知道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

“今年还想麻烦文四郎带阿福去参观庆典……”

文四郎看了母亲一眼。登世很讨厌小柳太太。她经常会上门来借东西,一会儿借酱油,一会儿借味噌,有时甚至还开口借钱,却从未主动归还。钱不可能让她借了不还,所以母亲会主动向她催讨。母亲经常私下抱怨,说她从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

尽管如此,每当小柳太太上门来借东西,或是向她请教衣服裁剪的方法,登世总是无法拒绝。眼下也一样,文四郎看母亲虽是满脸不悦,仍然颔首表示同意。

“可以啊。”文四郎说。

文四郎同意带着阿福去参观熊野神社的夜间庆典。

熊野神社位于神明町,它的夏季庆典之所以这般热闹,据说全归功于上上代的藩主——右京太夫正威。庆典为期三天。过去规定庆典首日不许庶民进入院内,只能庄严地进行祭神仪式,第二天开始才准许小贩在院内摆设摊位。因此当时城下附近村庄的人虽然会到神社逛逛摊位,看祭神相扑表演,但热闹的程度无法与现今相比。

从上上代藩主开始,决定在第三天夜里举行鉾山车[9]和舞女的城内游行活动,人们称之为夜间庆典。熊野神社的祭神仪式从此有了很大的转变,展现了藩内最热闹的一面。

前头是三百名服饰华丽的男女组成的舞蹈队伍,紧跟其后的是从町内绵延而来的十五台鉾山车,再加上奉藩主之命,由铁炮组、御弓组、御枪组的步卒所拖曳的两台鉾山车,共有十七台之多。依照惯例,一过戌时(傍晚八点),出发时喝了祝贺酒的车夫便会拉着鉾山车在城内各个路口横冲直撞,有时力道过猛,撞上旁边的鉾山车,两方就这样打起群架,这种情形屡见不鲜。

横冲直撞的鉾山车,人称“荒鉾”。由于参观的人潮把沿途挤得水泄不通,常有人遭池鱼之殃,所以夜间庆典相当危险。但这种惊险同时也是庆典吸引人的亮点之一。

然而,小柳太太请文四郎照料阿福,并非只是顾忌这项危险,还有其他令人担心的事。

喜好庆典的上上代藩主,在游行前会命令舞女和鉾山车先通过他城外一处名为“白萩御殿”的别墅。队伍在市内游行前,藩主已先行观赏,这已成为惯例。对于藩内的藩士、步卒、杂役,藩主不想扫了他们参观夜间庆典的兴致,所以即使他们边参观,边喝酒吃饭,也无禁忌。换言之,藩主同意属下享受这场不设防的酒宴。此一惯例仍沿袭至今。

因此,藩内一些有身份地位的人物,会在庆典队伍行经的主要道路上,向商家包租二楼的店面,携家带眷饮酒作乐,欣赏游行的舞蹈和鉾山车;而身份较低者,则是站在道路两旁,共饮葫芦酒。因而渐渐成了风俗习惯,黄汤下肚后,难免有人打架滋事,藩内并不会加以谴责。斗殴生事者大多是下级藩士或年轻步卒。藩里也明白,他们只有这个时候才能发泄平时心中累积的郁闷,所以在夜间庆典当晚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藩内的此种方针,给藩士们的女儿以及镇上百姓的妇女,却造成了严重的困扰。因为有人仗着酒意公然调戏良家妇女。不少女子因为担心遭遇这种事,不敢前往参观。

正因如此,小柳太太才请求文四郎带阿福一同前往。四五年来,一直都是由文四郎陪伴阿福观赏这场夜间庆典,所以小柳太太的请托并不突然。

然而,母亲一脸不悦的原因,文四郎心里也略知一二:母亲必定认为小柳太太又提出了冒昧的请求。但登世心中所想远多于此。阿福已年满十二,登世不认为她还只是个孩子。小柳太太要求文四郎和阿福一同去欣赏夜间庆典是考虑欠周,令登世不悦。

不过,当文四郎表示同意时,阿福抬起头望着文四郎和登世。她脸上满是天真无邪的欢喜之色。阿福的喜悦不仅展现脸上,更溢满全身。看来,她非常期待庆典之行。文四郎心中暗忖,好在他同意了这项请托。

看着小柳母女殷殷道完谢,步出家门后,母亲开口说道:

“真不知道那个人心里在想什么。”

文四郎默然不语。他明白母亲目前满腔怒火,所以相当小心。这时候若是说错话,可能会惹来一句“那你干脆也别去了”。不过,母亲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向他叮嘱道:“此次你带阿福前去,切记不要太引人注意。”

进门后,母亲问文四郎是否需要带点钱在身上,文四郎沉吟了片刻。母亲见状,便给了他十文铜钱。

在道场挥汗练剑一直到傍晚,擦干汗水踏上归途时,饥肠辘辘委实难受。石栗道场前有一家糕饼店,老板似乎看穿了少年们的心思,所以冬天卖年糕和丸子,夏天则是卖丸子和粽子,让他们祭祭五脏庙。

少年当然不可能天天光顾这儿,不过,他们仍不时会冲进糕饼店买东西,边提防被师兄们发现,边饿鬼般狼吞虎咽着丸子,不是躲在店里就是自家后门外头。如此,暂时祭了五脏庙才回家或进家门。但丸子和粽子并非人人都能负担,通常是身上带有零用钱的同伴才买得起。就文四郎他们而言,向来由小和田逸平请客,文四郎和与之助接受招待。

大约在三年前,父母们得知了此事。登世听到这个消息时,一脸不知如何管教的神情注视着文四郎。

“真不知道小和田家是怎样管教孩子的。”登世喃喃自语着,马上,又正色向文四郎训道:“你回家前难道就不能忍一下饥吗?”

虽然登世向文四郎严厉说道:“懂得忍耐,才称得上是武士之子。”但她同时也注意到,文四郎让朋友请客而习以为常的态度,远比在外头偷买丸子吃还要严重。

发生那次的事件后,登世便不时告诉文四郎,如果需要用钱就说一声。

“这并不表示你可以在外头用钱。我之所以会这么问,是不希望万一有事发生时,你失了面子。”登世说道。接着又对他耳提面命,让文四郎明白,叫小和田逸平请他吃糕饼,是该深引以为耻的一件事。

登世之所以塞给文四郎十文钱,让他去欣赏夜间庆典,是因为登世听闻夜间庆典中有不少摊贩,武家的孩子仗着今日不设防的惯例,都会买糕饼或烤鱿鱼来吃。去年庆典时,她也同样给了十文钱。

“我并没有叫你拿这钱乱买东西,要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只要和钱有关,母亲便会像念咒似的重复这句千篇一律的话。不过,文四郎并没有花这笔钱的意思。年满十五的文四郎,已不会在糕饼店里买丸子吃,平时更不会向母亲伸手要钱。但母亲给的这十文钱收在怀里,却也就明显感受到庆典来临的气氛。父亲助左卫门是否知道他是以这种方式从母亲手中拿钱,文四郎并不清楚。

文四郎晚饭尚未吃完,阿福便已来了。文四郎急忙咽下饭菜,将等在昏暗玄关前的阿福带离公宅。母亲再次叮嘱文四郎别太晚归。

舞女和鉾山车的队伍于酉时(傍晚六点)从熊野神社门前出发后,途中会先在有明町的茶屋休息半个时辰,接着绕行城下一周,直到天明。不过,路线和时间大都事先安排好。因此,参观的民众早已知悉要前往何处、等待多久,才可欣赏到队伍的演出。

文四郎和阿福越过五间川,来到了吉住町的一隅。吉住町并不在显眼的大路旁,却有队伍必经的商业街。沿途已是人山人海。

道路的重要据点焚烧着柴火,平时早已紧闭门户的商家,此刻敞开店门,屋内灯火通明,屋檐下挂灯高悬,大路明亮一如白昼。文四郎跟逸平和与之助约好在那里碰面。他环顾四周看他们是否已经到来,但始终不见人影。

“就在这里等吧。”文四郎向阿福说道。

也许微风吹送之故,理应仍在远处的舞蹈笛声和鼓声,忽然传至耳畔。这阵声音静止后,紧接着响起吆喝声。队伍正逐步接近。

文四郎才听见身后有人快步跑来的脚步声,肩头便被一把抓住了,是逸平。

“喂,你看到与之助了吗?”逸平如此问道,脸色有些奇怪。

“我没看到。与之助怎么了吗?”

经文四郎这么一问,小和田逸平深深吐了口气,然后盯着阿福不住打量。

“这位是谁啊?”

“是小柳家的阿福。”

“哦,是你家隔壁的……真是女大十八变呢!”

身材比文四郎壮硕许多的逸平紧盯着阿福看,令阿福心生怯意,急忙躲到文四郎身后。

逸平似乎又想起了与之助的事,脸又绷了起来。

“我很早就到这里了,听到了一件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

“听说与之助被人带走了。”

“被谁带走?”

“被一群人。好像有五六个。不过,我知道指使者是谁。”

“等等,是山根吗?”

“没错。听说沟口亲眼看到他在场。”

沟口是他们在居驹塾的学弟。文四郎立即理解逸平这番话的含意。

“不妙。与之助有危险!”

多年来,山根清次郎和与之助一直在居驹塾里争夺名次。但两人的名次之争,如今已分出高下。现在彼此的学力应该相差甚远才对。

山根清次郎是享有二百三十石俸禄之徒头[10]家的长男,不仅有学问,还固定到御弓町的松川道场修练剑术,正逐渐崭露头角,是名心高气傲的男子。

他在学问方面始终无法胜过与之助,甚至难以望其项背,此事众所周知。山根从此逐渐怠惰居驹塾的学业。倘若不愿和与之助同学,大可转至藩校就读,但他却不这么做。于是人们私下纷纷耳语,说山根也许打算放弃学业。此事发生至今已有半年之久。然而,这些高阶武士的子弟,通常早已有人为其铺好通往高位之路,就他们而言,学问是不可或缺的要素。山根清次郎比文四郎大两岁,今年十七。

文四郎之所以说与之助危险,背后有这么一层关系。山根虽然文静,但个性执拗。也许他将这份始料未及的挫败,全迁怒于与之助。也有可能是山根听闻与之助在居驹礼助的关照下,将前往江户的葛西塾就读,因而无法压抑心中的妒火。

“也许他们早就看准要在今晚动手。”

他们,指的是山根和他的跟班。山根身旁总是紧跟着四五名跟班。文四郎心想,庆典这一晚,上头对于打架滋事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他们似乎看准了这点,打算对与之助动私刑。

文四郎所说的,逸平当即领会,连声表示认同。

“一群卑鄙的家伙。好,我再去找找看。”

“我也去。”

文四郎话才刚说出口,逸平便伸手挡住他,要他待在原地。

“搞不好与之助会回到这里。倘若不是,就算我找到他,自己一个人也没办法应付。到时候我会到这里找你。”

“好,我明白了。”文四郎如此应道。

逸平转身离去,高大的身影旋即隐没在填街塞巷的人潮中。

不知不觉间,前来参观庆典的人愈来愈多。武士、平民百姓都有,也有双颊泛红的年轻人,一看就知道来自邻村。庆典队伍已来到附近的街道,人群的谈笑声中弥漫着一股兴奋,在文四郎周遭不断喧哗。事实上,队伍似乎即将出现眼前,方才微弱的笛声、鼓声,以及拖曳鉾山车的吆喝声,如今都已清楚可闻。

小贩在围观者面前来回兜售。有戴红头巾的卖糖小贩、以扁担挑着木盒卖酱蒟蒻的小贩,以及卖鱿鱼干的小贩。不论大人小孩,频频唤着这些小贩,向他们买糖或是蒟蒻串。

文四郎心里惦记着不知被带往何处的与之助,神思恍惚地环顾四周的人群。这时他蓦然想起阿福,急忙转头向她望去。

阿福哪儿也没去,就站在文四郎身后。和文四郎四目交接时,她回以腼腆的微笑。

“你要吃糖吗?”

经文四郎这么一问,阿福圆睁着双眼,使劲摇着头。

“不用客气,我带了钱。”

文四郎如此说道,向前方走来的卖糖小贩买了一份麦芽糖,拿给阿福。尽管夜色昏暗,仍可清楚看见阿福羞红了脸。不久她便在文四郎背后舔起了麦芽糖。

——还是个小孩嘛。

文四郎这么看阿福。不知为何,这让文四郎感到些许心安。就在这时,他望见逸平拨开人群朝他奔来。

“我找到他了。”

逸平走近后,朝舔着麦芽糖的阿福望了一眼,接着便以浑厚低沉的嗓音轻声说道:

“在河岸边。他们把与之助带到那个地方去了。”

“龙潭虎穴也得去。你在这里等着。”

文四郎向阿福吩咐道,旋即和逸平一同飞奔而去。

他们奔进巷弄,里头幽暗阒静,仿佛大路上的喧闹并不存在。巷弄内寂静无声,一直到穿出巷弄为止,没见半个人影。文四郎不停奔跑,起初因昏暗而无法掌握路面的高低,多次脚下踩空,但不久眼睛便习惯了黑暗。

两人默默奔跑。穿过巷弄,奔过胡同,最后通过一处仅容一人通行的窄巷,这才来到了河岸大路。

蓦然,两人停下脚步。他们看见远处有人聚集。

“你看,他们要离开了。”逸平说道。

天空云层密布,五间川的河岸大路带有微弱的光亮。应该是河面的反光吧。在这片白蒙的光亮中,有一群人如同暗影般矗立。

准是山根那班人。不知道与之助现在情况怎样。

“别拔刀。现在要是拔刀,待会儿就麻烦了。”逸平说道,仿佛打气似的,又低声说了句:“我们上吧!”

两人踩着寻常的步伐接近。走近后,他们立刻明白与之助现在的状况。对方似乎已注意到他们二人,立在原地不动,静静望着他们。在五米远的地面上,倒卧着一个黑色圆木般的物体。可想而知,那便是与之助。

文四郎与逸平将短刀从腰间卸下,置于柳树下。那班人看到这个动作,虽然看不见他们二人的长相,但似乎已知道他们的身份。众人突然一阵喧闹,欲回身离去。

“喂,等一下!”在逸平的这声叫唤下,男子们停下脚步。“你们已教训过与之助了是吧?”

“……”

“我知道这件事是谁指使的。山根就在你们里头,对吧?”

“是又怎样?”

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的确是山根清次郎。

“我想问你,为何要这样对待与之助?”

“谁叫他那么嚣张。”山根以不带半点情感的声音应道,“所以我才让他明白什么叫分寸。”

“分寸?很好,那么,我也来代替他答谢你的赐教吧。”

话声未歇,逸平已往地面一蹬,一拳挥向对方。文四郎也随即跟上。除了一人静止不动外,其他男子皆同时抛下佩刀。对方个个也都惯于打架斗狠。在昏暗的河岸道路上,一场无言的混战就此展开。连同山根清次郎在内,对手一共有五人。但山根只在一旁观战,所以是一场二对四的打斗。

文四郎一个招腰车[11]顺利将第一位和他交手的男子摔向地面,但却吃了另一名男子迎面一拳,打得他眼冒金星,被对手重重摔向地面。

但在倒地同时,文四郎踢腿朝对手的脚下扫去,两人几乎同时跌落,浑身泥沙扭打在一起,都想将对手压制在地面。对方的身材高大,文四郎数度差点被压制在下,但每次他都能顽强地缠住对方的手脚,扭转身躯加以反击。历经几次奋战,文四郎终于在上方成功压制了对手。

这时候,冷不防有人从身后勒住他的脖子。似乎是刚才被文四郎摔飞出去的男子。此人绕到文四郎背后,双手缠住他的颈项,手上使足了劲。文四郎想松开对方的手臂,身体不由自主往上提。这时,地上那名男子弹跳而起,一脚踢中他的侧腹,文四郎的意识霎时逐渐远去。

迷迷糊糊中,逸平的怒吼声在耳畔响起。紧缠住文四郎脖子的力量登时随之放松,只听见男子们快步逃离的脚步声。待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倒卧在地,脸贴着地面。

“你不要紧吧?”逸平看着他问道。

文四郎站起身,盘腿坐在地上应道:“我没事。”适才侧腹挨了一脚,隐隐作痛,而且好像还流了鼻血,感觉脸上一片稀滑,但意识相当清醒。

“快去看看与之助。”

“他没事。他已经站起来了。”

与之助似乎挨了不少拳脚,站是站起来了,但身子却摇摇晃晃。文四郎走到他身边,与之助声若细蚊地说道:“被整惨了。”

“他们说什么了吗?”

“他们对我说,你要到葛西塾去,很了不起嘛!”

“果然没错。”

文四郎与逸平在黑暗中互望了一眼。

“既然这样,你就争这口气,在江户好好求学,让他们刮目相看吧,与之助。”

逸平也在一旁打气道:“就这么办。”

“走得动吗?”

“没办法自己走。”与之助可怜兮兮地说。

“好,我们送你。”

“文四郎,你该不会忘了小柳家的那个女孩吧?”

“啊,对了。”

“与之助我一个人照料就行了。一切包在我身上。”逸平说。

文四郎按着隐隐作痛的侧腹,急忙返回吉住町。游行队伍早已通过,路上只剩稀稀落落的人影。只有明亮的灯火照耀着空荡荡的街道,阿福默默地等在一旁。

阿福瞪大了眼睛看着文四郎满是鼻血的脸。文四郎只简短说了一句:“我们回去吧。”阿福不发一语地紧跟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