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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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湖村养伤

夜已深,此时,在沿湖村杜俊山家的堂屋里,仍亮着一盏昏黄的煤油灯。

杜俊山坐在一张小矮凳上,低头抽着旱烟,面前是一堆未搓好的草绳;老伴韩桂云在一旁补着旧渔网,满脸愁云;儿媳苗凤华坐在门边捻麻线,时而把门奓开一道缝朝外面觑望;女儿杜宝玲就着油灯绣着一方花手帕,有一针无一针的,不时竖起耳朵,屏息谛听外面的动静。

杜俊山的儿子宝春在镇上德源药房学徒,每天清晨徒步进镇上班,太阳落山前保管回家。药店春节只放两天假,今天一大早,宝春便拎着家里准备的年礼出发了。想不到近午时分镇子方向传来激烈的枪炮声,杜家人的心一下子悬在了半空中……

现在都快半夜了,宝春还没有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

屋里的人内心煎熬着,但谁也不说一句话。

好像说什么话都会带来不吉利似的。

唯有一个字:等。

哪怕等到天亮!

杜俊山家本来住在麒麟镇上,祖祖辈辈以种园为生。父母去世后,他那不成器的兄弟杜俊海染上了抽鸦片的恶习,偷偷卖掉了家里的菜园,杜俊山没有办法,拿出仅有的积蓄到妻子的娘家沿湖村买了几亩荡田,带着妻子儿女迁了过去。所谓荡田,就是蜈蚣荡中被开发出来的滩地,不发洪水的年景可以收一些庄稼,一发洪水就泡汤。这里的农民有句谑语,叫作“瞎子打架,捞住一把是一把”。而杜俊海因戒不掉鸦片,不久就把留给他的祖屋也卖了,妻子领着幼子离他而去,他走投无路,吃了一包老鼠药自杀了。

蜈蚣荡是一片湖荡湿地。除一条主航道和少数深水区外,剩下的地方大部分是浅滩,除少部分被开辟成荡田外,剩下的地方长满了芦苇和蒿草。枯水的冬春季节,芦苇收割完毕,留下了满地枯黄的芦柴桩和杂草,纵横交错的水沟把浅滩分割成若干个大小不等的地块,活像一块大龟板。这些自然形成和人工开挖的水沟,在芦苇滩发生火灾时可以阻隔火势蔓延,同时也是运输的通道,收购芦苇的船可以进入滩内,就近上柴,水沟条条相通,一直通到主航道。到了丰水的夏秋季节,这里又是另一番景象。洪水带来的泥沙和腐烂的水草,直接给芦苇施肥,芦苇长得青碧茂盛,一眼望不到边,简直就是浩荡的苇海。湖风吹着苇叶发出嚓嚓的响声,一只只苇雀一会儿钻到苇丛里,一会儿又站在苇尖上,唧唧地叫个不停。苇荡深处也是野鸭繁衍生息的地方,有时野鸭成群飞起来,像一片乌云从你头顶上经过。芦苇旁边的水塘水沟里长满了茭草、野菱、野藕、鸡头和各种不知名的水草,鱼虾、蟹鳖游弋其间,自由自在。

蜈蚣荡边人居稀落,总共不过二十来户,合成一个“沿湖村”。因为怕淹水,湖边人家建房时把地基垫得很高,看上去就像建在土墩上,因而都是单庄独户,彼此错落隔开,形同一个个孤岛,加上各家多栽树植竹,浅沟环伺,担以竹木小桥,所以平时无事不串门,只在劳作遇到时才互相寒暄,联络感情。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湖边人家种荡田的虽然收成没保障,但通过捕鱼打猎、放鸭养猪、采菱挖藕、割苇卖柴以及编芦席织渔网,生活倒也能将就,经营得好的甚至略有盈余。

杜俊山一家自从迁到这里,除了种荡田,也学会了下湖捕鱼,但主要是放养湖鸭。每到春天,家里买上一趟苗鸭放养,湖里野食丰足,鸭子长得很快,秋前就可以卖了——公鸭全部卖掉,留下一些母的生蛋。儿子宝春十九岁这年被送到镇上德源药房当学徒,去年冬天又娶了漂亮能干的儿媳妇,村上人对杜家都很羡慕。

“穷人无灾便是福”,这是杜俊山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

“汪!汪汪!”

大黄狗在门外突然吠叫起来,跟着传来杂沓而急促的脚步声。不约而同地,杜家人都惊疑地站起身来。

门被推开了,冷风裹着一副担架闯进堂屋里。

“妈妈!”

“宝春!”

“林老板,怎么是你……”

“杜大哥,让你们担惊受怕了,等会儿我再跟你们解释。”林华生要杜俊山关上门,让担架在堂屋中间停放下来。两个年轻人满头大汗,不停地喘着粗气。凤华赶快给他俩递上毛巾,宝玲则忙着拿碗倒水。

林华生的到来让杜家人松了一口气。他们知道林华生是新四军那边的人,是专门跟日伪顽匪对着干的地下党员,而宝春现在已经是他最得力的助手。

林华生弯腰把被窝头轻轻拉了拉,一张苍白而刚毅的年轻面孔呈现在大家眼前。

“还好吗?”林华生关切地问。

“嗯。”

宝春让父亲到西房里收拾一下,让伤员躺到床上休息。

杜家三间正屋,以前东房是杜俊山夫妻俩和女儿宝玲住,搁两张床,宝春住在西房;去年宝春和凤华成亲,东房用来做婚房,老两口搬到外面摆杂物的厢屋,西房则成了宝玲单独的闺房。

宝玲和父亲没有犹豫,马上到房间点上油灯,一起整理好床铺,让担架抬进来。大家小心地把伤员挪到床上躺下。

干净爽洁的蓝花被盖到身上时,张正闻到一股似曾相识的女儿香,苍白的脸上不由得泛出淡淡的红晕。

“你先躺着,我先跟杜家人到外面谈事。”林华生俯下身子轻声说。

张正微微点了点头。

在堂屋里,大家围着桌子坐下。林华生告诉杜家人,这个伤员是新四军张营长,今天为保卫麒麟镇受了重伤。现在镇上到处都是鬼子和伪军,张营长不好留在德源药房,就趁夜色转移到这儿来了。

杜家人听了,这才恍然大悟。

“杜大哥,你们一家人忠厚可靠,我最放心。”林华生继续说道,“蜈蚣荡是个偏僻地方,把张营长藏在这儿养伤比较安全;宝春在我店里,早出晚归,我们联系也方便。你们一定要保密,不能走漏半点风声,也不能让外人看出一丝破绽!”

杜俊山说:“林老板,你放心!我们一定像对待亲人一样好好照顾张营长,就是舍命也要保护他的安全。”

韩桂云得知林华生他们还没有吃晚饭,赶紧叫宝玲到外面厨房烧锅,自己去淘米煮饭,又叫凤华到菜园里拔了几棵青菜。

没多久,饭菜便端上了桌子。

“林老板,要是早晓得你们饿了,就煮饭熬菜汤了,正好还有些冻小鱼下饭。你不要嫌简单哟!”韩桂云过意不去地说。

“哪里话啊,都是自己人,不要这么客气,有什么吃什么!”林华生礼貌地答道,然后指示宝春,“你去问问张营长,现在想吃点东西吗。”

宝春过去问了回来,说张营长现在不想吃。

“那我们先吃吧!”

林华生边吃边对杜家人说:“自从前年淮南抗日根据地开辟以来,日本鬼子和伪军就没有停止过‘扫荡’。这次日伪军虽然突然窜到湖西地区腹地,侵占了麒麟镇,但也付出不小代价,光是汽艇就被打沉两艘。新四军主动撤退是为了保全实力,不跟敌人硬拼。”

“鬼子来占麒麟镇做什么?”凤华在旁边问道。

“还不是因为麒麟镇位置重要,卡着南北水路嘛!”宝春停住筷子对妻子解释。

“那新四军啥时来的,我怎么不知道?”宝玲天真地问。好像意识到自己说话有些幼稚,脸上腾起两朵红云。

“是昨天晚上从西面赶过来的,”林华生微笑着说,“来了就在镇外修筑工事,单等白天鬼子从南面水路过来。虽然没有打退鬼子,但也吓得他们屁滚尿流!”

“那……那新四军为啥子没有打退鬼子?”宝玲嗫嚅着,不服气地问。

林华生面色凝重起来,说:“鬼子目前还很强大,新四军主要采取游击战争,打不赢只有先撤走。不过敌人这次是孤军深入湖西地区,等时机成熟了,新四军一定会把他们赶走的。”

“麒麟镇自古是福地,从我记事起就两次被土匪占了,但最后还不是被官家和周围的老百姓消灭掉!”一直不开口的杜俊山在灯影下面吸着旱烟,搭腔道。

“杜大哥说得对!”林华生赞许地说,“土匪不可怕,日本鬼子更不可怕,只要全中国的老百姓团结起来,一起抗战,就一定会取得最后的胜利!”

众人很快就吃完了饭。林华生要韩桂云烧了一盆开水,加上盐,又要来一把剪刀,用盐水浇了浇,细心地揩拭干净。待盐水稍冷,他让宝春端到西房里。

“张营长,我再给你清洗一下伤口。”

张正点点头。林华生揭开被窝,把他受伤的右腿轻轻往床边上挪了挪。宝春端着油灯凑上去,大家清楚地看到鲜血把纱布浸湿了一大块,伤口还在往外渗血。林华生用棉花蘸上盐水濡湿纱布,慢慢解开,反复用盐水冲洗。伤口本来就疼,再加上盐水的腌渍,疼得更加钻心,张正牙齿咬得咯咯响,脑门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坚持着不吭一声。宝玲躲在大人后面看得浑身直抖,眼里迸出了心疼的泪花。

林华生清洗好伤口,敷上随身带来的创伤药,用纱布重新包扎好,然后盖好棉被,直起腰来对大家说:

“先观察几天,不发炎最好,如果发炎,再采取其他措施。”

回到堂屋,林华生又给杜家人交代了几句,便带着蔡明海告辞,回镇上去了。

林华生和蔡明海离开后,韩桂云到灶上煮了一碗红糖蛋花汤端进屋。

宝玲抢先接了过来:“妈,让我来喂!”

张正躺在床上,一口一口吃着宝玲用调羹喂过来的蛋花汤。又甜又香的蛋花汤,润泽了他干灼的喉咙,也让他感到了饥饿——他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宝玲看张正很配合地吃着蛋花汤,心里非常欢喜。在她面前的是一位新四军的营长,却是这般年轻,这般英俊,乌眉大眼,脸上轮廓分明,就像戏里的武生哩!不知为什么,好像在梦里见过似的,有种遥远的熟悉和亲切。她每喂一勺先撮着嘴唇吹一下,然后再喂到张正的口中。她感到这位营长哥哥很乖哩!她有些害羞,鼻尖都沁出了汗,好像这热烫烫的蛋花汤是自己吃下去的一样!

看着宝玲红润的圆脸蛋,喂他时努嘴吹气的样子,鬓发摇曳,以及害羞爱怜的眸光,张正不由恍惚了,眼角沁出泪来。

他想起了渔姑……

1939年5月的一天,张正到扬州城侦察敌情,趁天黑出城后,在北郊黄金坝被几个巡逻的伪兵盯上,紧追不舍,如鬣狗一般跟随了六七里路,还开枪打中了他的左腿。张正带伤泅过一条河,体力不支,匍匐在地。借着天空惨淡的星光,他看到不远处有一间低矮的茅屋,奋力挣起身来,踉踉跄跄地扑了过去。

张正忍着剧痛,机警地从门缝往屋里瞄去。一豆灯光下,他发现这是一户渔家,一对父女正面对面地补织着一张渔网。他轻轻敲门,开门的是一位渔姑。张正支撑不住,栽倒在屋地上,从胸口摸出“陈团”袖章,渔家父女一看便明白了,赶紧用布条替他扎牢伤口。

追到对岸的敌人一面“叭叭”朝这边放枪,一面截住一条行船往这边划来。情势相当危急!

张正攥紧了手中的盒子枪想往外冲,他不能连累老百姓。但是渔姑的手毅然拉住了他。她哇里哇啦小声对父亲“说”着什么,焦急地打着手势。父亲点点头,噗地吹灭了桐油灯。

渔姑拉着张正进了里间。渔夫蹲在外屋的黑暗里吧嗒吧嗒地吸着旱烟。

敌人果然寻来了。踢开门,大呼小叫,勒令点灯,问有没有人来。渔夫拦在房门口,忙说没有。语气惶然、无辜。

敌人推开渔夫进了里间,看到床上有两个睡觉的人。伸出步枪的刺刀撩落被窝,发现两个裸体相拥而眠。女的发乱如云,遮住了男的脸面;丰腴的大腿跷跨在男的身上……好一幅春宫图。

渔夫赶紧扑上去,慌忙中绊倒了便溺的粪桶,顿时腥臭扑鼻。老人上去掩上被窝,带着哭腔哀求:“老总行行好,别吓坏了我刚结婚的女儿女婿……”

伪军们嫌屋里腌臜,骂着下流话出去了。

张正连夜被转移到芦荡深处安全的地方。渔夫偷偷请来郎中医治,渔姑精心服侍,不离身侧。半个月后,大腿伤愈,张正和父女俩依依惜别……

时隔三年,戎马倥偬。眼前宝玲喂他鸡蛋羹的情景让他一下子想起渔姑。太像了,无论年龄、模样、神态,都像!一时间,张正简直怀疑坐在床边的就是渔姑……

宝玲看见了张正眼角噙着泪花,忙腾出一只手替他揩拭了,嘴里还像哄孩子似的念叨着:“别难过哦!”

这一哄,倒把张正逗笑了,牵动了大腿上的伤口,疼得浑身一抽搐,强忍着把碗里的蛋花汤全喝了。

喂完了张正,宝玲像完成了一桩光荣任务似的退出了自己的房间。从今晚开始,她便睡到父母厢房里——杜俊山已经替女儿把小竹床收拾好了。

大清早,凤华找出渔叉,挎上鱼篓,对婆婆说:“妈妈,我放鸭去了,顺便在湖荡里找几条黑鱼。你先杀只母鸡煨汤给小张补补身子。”

昨晚林华生叮嘱杜家人,张正隐藏在这里养伤,不能喊“张营长”,叫“小张”即可,这是出于安全考虑。另外让宝春这几天暂时待在家里,等镇上情况稍微安定了,再回到药店去上班。

韩桂云“哎”了一声。儿媳是个有主见的能丫头,伤员养伤需要营养,最有营养的莫过于母鸡汤和黑鱼汤了。

凤华从小在湖荡边上长大,父亲苗寿义打鱼是一把好手,还是个非常有经验的打野鸭的猎手。凤华有个弟弟叫凤明,虽然是普通湖上人家,苗寿义却把凤明送到私塾念了几年书,后来经姨父介绍到安徽天长县城一家工厂做学徒,又在那里加入了新四军。杜俊山家迁到蜈蚣荡后,两家住得近。凤华比宝春小一岁,两人经常一起到湖滩上放猪、拾草、打芦蒿,有一次玩“办家家”的游戏,凤华说:“你做男人[5],我做女人[6]。你到外面去做工,我在家里做饭看家。”宝春说:“好,我到外面挣钱给你用!”随着俩人渐渐长大懂事,一想起小时候玩“办家家”,他们觉得好笑,又感到甜蜜。他们心里确实很喜欢彼此,希望小时候的游戏能成为现实。宝春隔三岔五地去找凤华,没话找话说,一天见不到就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凤华也觉得看不到宝春就闷得慌,不论什么场合,只要有宝春在,总忍不住偷偷瞟他几眼。乡下人有个趣话,叫“一个锅要补,一个要补锅”,两人情投意合,双方父母也满意,于是商量择了吉日,去年冬月里就把喜事办了。

凤华来到后园东头的鸭栏边,鸭子听见脚步响,马上呱呱呱呱叫个不住。凤华打开栏门,鸭子争先恐后挤出来,摇摇摆摆冲下园沟,直奔外湖滩。凤华让鸭子在湖滩上自由觅食,自己则沿着浅水找鱼去了。

凤华从小就跟着父母在湖荡里取鱼割草,会撑船划桶,水性又好,一个猛子能扎十几丈远。她对湖荡里每一块地方都很熟悉,哪个地方有墩子,墩子多高多大,哪里水深水浅,哪里水路好走难走,了如指掌。

虽然已经立春,但湖荡里的风还是很刺骨,特别一早一晚,走在湖边,保管吹得你缩成一团,簌簌发抖。鱼儿冬眠尚未苏醒,在温暖的泥草“被窝”里继续着它们的美梦。凤华凭她的经验,用渔叉在向阳的茭草窠里东戳戳西戳戳——哈,一条圆滚滚的黑鱼被戳中了,挑起来在鱼叉上拼命地挣扎,有斤把重哩!她高兴地把黑鱼收进篓中,继续沿着湖边向前找,一上午居然找了六七条鱼——除了三条黑鱼,还有鲫鱼和虎头鲨。在家织渔网的宝玲送中饭来的时候,凤华让她把鱼拎回了家。吃完饭,她选了一个避风的地方坐下来休息,正午和暖的阳光晒在身上,让她昏昏欲睡。她闭着眼琢磨着,开春天气渐渐回暖,蛰伏的鱼虾就会起身,游弋觅食,那时候就很难叉到凶猛的黑鱼了,现在这办法只能解燃眉之急,叉伤的黑鱼又养不住。怎么办呢?她想到了父亲用大桶摸鱼的办法,摸到的黑鱼可以暂养。尽管自己不会,但她决心试一试。

恰巧第二天是个无风的天气,阳光格外明媚。趁中午气温高的时候,凤华回去喊宝玲帮她抬来一只大木桶,放进水沟里,在桶里一头厚厚地垫上一层稻草。她解开棉衣,露出两只白藕般的光膀子,让宝玲用草绳扎紧棉衣后,便跨进桶里,跪在稻草上,俯身把两只裸臂扎进了水里,顿时觉得浑身皮肉收紧,手臂如针戳般痛。她咬紧牙关,在草丛里摸来摸去,人手温暖柔软,引得小鱼直往手上靠,往手心里钻。真没想到,冷天摸鱼居然这么简单!没多会儿,就捉到几条鲫鱼。跟着,又摸上了一条圆滚滚的大家伙,她双手从鱼尾慢慢移到头部,那鱼可能感到了惬意,竟乖乖地一动不动,她一提气把鱼捧出水面,掼进桶里。哈,是一条大黑鱼!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除小杂鱼外,她竟摸上十几条黑鱼。把这些黑鱼养起来,足可以对付十天半个月。宝玲把她从大桶里搀出来,感觉到她浑身都在颤抖,赶忙帮她穿好棉衣,又拾来一堆干草,让她烤火取暖。饶是如此,她还是抖得牙齿咯咯地响,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张正藏在杜家养伤四五天了,全家以他为中心,每天不是黑鱼汤就是老母鸡汤,伤口都是宝春亲手清洗,消毒敷药。人精神是好多了,可伤口似乎好得并不快,非但红肿没有消退,胀痛也没有减轻多少,一家人为此心焦。杜俊山对宝春说:“光这样清洗换药不是个事,赶明儿请林老板亲自过来看看。”宝春说好,自己正好也想到镇上打探情况,如果鬼子消停下来,药店还是要开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