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此时不干 更待何时
打扫完战场的八路军二营,迅速地撤离了大王峪,返回到几里开外的西窑村,此前,他们已经在那里秘密驻扎了几天。
尽管跟鬼子骑兵的这场遭遇战伤亡不算小,但斩获也还是相当可观。枪支方面:从日军手里缴获了四十一枝小马枪,一支手枪,从晋军溃兵那里收缴了五十三枝步枪,子弹均充足。此外,另有日军骑兵的二十八匹军马,以及马刀、大衣、马靴等。除了去年刚过黄河后的平型关之战的缴获,二营还从来没有如此阔气过。而且,这一次是一个营“吃独食”。
吴子健已经将战损抛到了脑后,他兴冲冲地在小村子中心的一块空场上召集四个连的连长,开始分配战利品(按照他与营长冯长治的分工,武器装备这一块,归他调配)。这是二营5连的历史性时刻,这一天开始,5连全连彻底告别了汉阳造和老套筒等旧式武器,实现了全部三八式和中正式的先进步枪装备。
李天林乐得嘴都合不拢,作为二营的主力连,他们一向受到优先关照,全营唯一的一挺马克沁重机枪就在他们连,六挺捷克轻机枪他们也占有了一半。一直忧心忡忡的副连长夏连山的脸上,也禁不住露出了喜色。
而在帐篷搭就的营部里,教导员刘恕的心情却颇为复杂——丰厚的战利品的确值得庆贺,特别是二十八匹军马的收获令人喜出望外;但这一仗全营的伤亡也实在太大了。而且,教导员目前最担忧的,还不是一仗两仗的损失,他从这场临时上阵的战斗里,看到了吴子健等“主战派”势力的强大,这才是令他格外警惕和焦虑的。
自从去年十月忻口会战以国军失利为告终,八路军就已经开始遵照延安指示,逐步化整为零,潜入到敌后。在延安方面看来,山西无论如何是守不住的,而八路军必须抓住国军主力被日军击溃的大好良机,放手建立自己的根据地和政权,扩充自己的武装力量。太原被日军攻陷后,这一部署越发明朗和急迫。
刘恕只是一个营级的政治主官,但他对延安的指示是深谙其中三味的。作为长征过来的老资格红军,刘恕切身体会到了颠沛流离的痛楚,到达陕北后,虽然得到了暂时的喘息和休整,但国民政府的追剿大军始终环伺在旁。如今,一切都大不同了:山西的崇山峻岭,给红军提供了一个崭新的驰骋施展的天地;更重要的是,日军在山西的主力转战河北、山东而去,国民政府的中-央军和晋绥军也被压迫到了晋南和晋西南;在许多区域,几乎没有什么军事力量能对红军构成威胁,正是大展宏图的好机会,此时不干,更待何时!
因此,在晋东北的五台,当团首长和师、旅首长,将二营独力开赴晋中南的关门山地区建立根据地的任务交待给刘恕和营长的时候,刘恕的一腔热血就沸腾起来了,他的脑海里,瞬间勾勒出未来在那个名叫关门山的陌生地区、二营发展壮大的蓝图。
但兴奋之余,刘恕也暗暗感到此行的艰难所在:那不是来自外部,而恰恰是在部队自身!作为打响抗日首战的八路军劲旅,林师上下对平型关大捷念念不忘;那一战,也确实提升了全军乃至全国的抗战士气。但是,刘恕对那一战感触更深的,则还是全师的重大伤亡,据说已达到千人,超过了消灭日军的人数!这是不折不扣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以二营为例,不算战士,仅主官就牺牲了一个副营长和七个连长、副连长——吴子健和李天林,就是在那一战之后,分别由连长和副连长提升为副营长和连长的。
可是,胜利的血色弥漫了人们的眼睛,大家都沉浸在大捷的亢奋里,却忽略了牺牲这一潜在的威胁。这次开赴关门山,师旅首长特意交待二营要尽力避开日军锋芒;然而,二营已经从五台出发了,副营长吴子健沿途还一直在寻找与日军交锋的机会。其中,行进到阳曲附近的一个村庄时,尖兵发现了一股鬼子在村里劫掠百姓,吴子健二话不说,带领两个连就围了上去。鬼子人数虽不多,但依托村庄的宅院地形实施有效抵抗,并且很快就召来了驻扎阳曲的援军,若非刘恕与营长冯长治下令紧急撤离,二营说不定就会遭到日军的反包围。
刘恕很清楚,二营以吴子健为首的一批营连级主官,对全营脱离团以及师、旅主力的单独开进,还心存芥蒂;吴子健就公开说过,将林师这样的有力部队拆解分割,等于是将一个紧握的拳头变成了张开的手掌,丧失了强大的击打力。在他看来,林师至少应该以团为单位进行活动,方能掌控对日作战的主动;而如今以一个营的规模独自开进、孤悬敌后,所能打的仗,已经非常有限。
刘恕在二营的党小组会议上,几次对吴子健的言行进行了规劝和批评,但后者却不以为然;而冯长治作为营长,显然对副营长的约束也不够,甚至有些纵容,这让教导员备感焦虑。果然,这次潜伏进入小榆树山之后,得知日军准备进攻山外的丰店县城,吴子健就怂恿营长,以在丰店外围寻机袭击、缴获日军辎重为名义,贸然打了这一仗。十四名同志牺牲了,还有十几个重伤员生死难料,轻伤的则多达数十名。这对药品卫生品短缺的二营而言,无疑是致命的。
刘恕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很难保证全营能以完整力量进抵目的地。他找来冯长治,要求立刻召开三个人的营级主官会,对吴子健的冒险倾向严厉批评,并必须在今后加以杜绝!
紧张欢乐地分派完了武器,吴子健长吁了一口气。他这次为了加强5连的战力,特意集中了目前全营所有的三八大盖和中正步枪,首先满足了5连战士人手一枝之后,才将剩下的以及5连淘汰的老旧枪分发给其他连队。5连本来还有几枝长征时期的花机关枪,但苦于子弹越来越少又无处补充(作者注:红军所称谓的花机关枪,就是在苏区反围剿时从国民政府军队手里缴获的德制伯格曼冲锋枪,系国民政府或地方军阀为其军队采购,因缴获数量原本不多,子弹来源比较匮乏),所以这次吴子健索性将这几枝“鸡肋”分散划拨给了其他三个连队。
5连高兴,其余那三个连未免就憋了一口气,尤其是战力接近5连的6连,连长虎着一张马脸,站在吴子健身后,阴阳怪气地没少发牢骚。吴子健对此倒是不恼,他对6、7、8连的连长笑眯眯地嚷:
“主力不是靠嘴皮子说的,是靠一个又一个硬仗打出来的,要想像主力那样吃香的喝辣的,就得战场上见真章!你们三个连,谁能拿下几个硬仗,我下次分枪的时候,保证先分谁好的!”
正嚷嚷得高兴,营部的通讯员跑来他的身边,小声说教导员和营长在等着他开会。吴子健刚才还风和日丽的脸孔,顿时阴了下来——早在大王峪打扫战场的时候,吴子健就从教导员痛不欲生的嘶吼声里,感受到了对他这个副营长的愤怒。看来,这一架,是非吵不可了!
吴子健从一把破椅子上抬起屁股,对一旁的夏连山说:“连山,这椅子是从老乡家借的,想着派人还给人家。”
夏连山点点头,但没有说话,吴子健从5连副连长的脸上读出了内容——他显然还记挂着丰店城的安危。
“连山啊,不要急,我这就在会上想办法,争取咱们派支小部队去丰店探探情况。”吴子健边走边说。
夏连山急忙应着:“好,好。副营长,你和教导员莫吵,心平气和地说啊!”
吴子健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夏连山望着副营长宽厚的后背,心里砰砰乱跳:教导员和营长能同意吗?丰店的姐姐一家啊,现在究竟咋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