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两个战场的攻防

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后，关门山脚下的西坪村内，重新爆发了一场烈度有限的攻防战。

从村子中间穿流而过的青龙河的两岸，是这场战斗的交火区域——后撤的八路军徐旅关门山支队在东岸组织起了新的防线，追杀进入村庄的日军西条联队高木大队的一个中队，在其大队长高木少佐的亲自指挥下，也推进到了青龙河的西岸，貌似准备渡河强攻。

四月中旬的季节，早已解冻的青龙河，仍然处于严格意义上的枯水期内，缓缓淌过的河流浅浅见底。放眼望去，从村北头到村南头，大约五六十米宽的河面上，一共分布着四座小桥，有木头打造的也有石头堆砌的，自从河水解冻，这四座小桥便是村民们穿行于村子东西两边的必由之路。

八路军支队长吴子健，此时就将刚刚由外线调回西坪村内的二营第4连，重点都部署在了四座小桥的桥头及左右——乍暖还寒的天气，不到万不得已，人们不会轻易趟水下河，刚才从村西防线上撤下来的八路军官兵，便通通是从桥上跑来对岸的；穿着翻毛皮鞋的日本兵，想必也会如此考虑。

当然，一旦遭遇强力阻击，日军就不会拘泥于仅从这几座小桥上通过了，届时，只没及脚踝深的青龙河水，将成为他们强渡的必选。因此，刚才一直在村西防线上死守的三营第8连和二营第5连，就在二营第4连守桥的基础上，沿着长长的东河岸构起了防线。

率先转移过河的两挺马克沁重机枪，被及时安放到了离东岸边差不多几十米远的两处专用工事上——说是工事，其实就是用土和石块垒成的梯形高坡，有两人多高，背面建有台阶可供上下，高坡平顶能容纳一个重机枪小组。类似这样的高坡工事，在西坪村的东部一共有五个，专门用来架设重机枪和轻机枪。这五处机枪工事的正前方视野均比较开阔，包括青龙河两岸甚至都为之砍去了部分树木，以便构成清晰的射界。

已经过去的整个下午的外围防御战，八路军的那两挺马克沁重机枪可谓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现在，阻击战场转移到了村内，吴子健仍然对重机枪寄予了厚望。

早就守候在青龙河东岸的政委刘恕，脸上的青肿还未消退，这使得平日里文质彬彬的他，在这时显出了几分狰狞。吴子健一见到这位支队政委，当即便提出让他带领轻重伤员先向关门山山口内转移；但后者对此置若罔闻，反而劈头问道：

“第一营和骑兵连现在在哪里？有没有被鬼子咬住的危险？”

八路军支队长摇摇头：“具体情况还不了解，我估计王双龙已经按照计划、带领一营向梨花浦一带后撤了；下午我得到的骑兵连的最后消息是，全连正向同蒲路方向穿插，准备继续伺机袭击这股日军的后队。”

“简直是胡闹！”刘恕听到这里禁不住勃然大怒：“骑兵连人高马大、目标显眼，怎么竟然还敢向同蒲路方向穿插？他们是嫌日本人的机枪和大炮打得不够准吗！”

夜色中的吴子健没有说话，他也确实不知道骑兵连后来的行踪。但对于夏连山他是了解到骨子里的——这个外表憨厚朴实的骑兵连长，上了战场后实则是一派拼命三郎的作风。上一次河口村的反夜袭之战，在最危急时刻，恰是夏连山率领骑兵连残部冒死突击日军指挥阵地，才为防守关门山青龙口赢得了宝贵的生机。而自从得知自己的姐姐姐夫全家老小全部命丧日军之手，他的脾气秉性似乎变得更缄默了，但对日本人的仇恨也变得更强烈。

“支队长，鬼子要过河了！”

距离吴子健和刘恕最近的二营4连的一个排长，突然扭头朝着他们大喊。两人急忙循声望向对岸，只见若有若无的微弱月光下，一座石桥的对面桥头旁边出现了几名日本兵，他们弓着腰、斜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式步枪，小心翼翼地踏上了石桥——果然不出八路军支队长之所料，日军不愿意让脚上的翻毛皮鞋踏进低浅但却冰冷的河水中，于是选择了从桥上突破。

但八路军的机枪很快响了——这不是河岸后方高坡工事上的马克沁重机枪在开火，而是架在河岸边的一挺捷克式轻机关枪。

一个漂亮的短促点射之后，刚刚涌上石桥的一小股日本兵顿时被打倒了两三个，其中一个还一头栽进了桥下的河水中。几乎与此同时，另外几座桥的附近也开始枪声大作——青龙河两岸之间的攻防战，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指挥一个步兵中队推进到清龙河西岸边的高木少佐，此前已经得到了联队长西条大佐的明示：部队进占村庄后，如八路军彻底逃遁，则展开对村庄的洗劫；如八路军在村内继续强烈抵抗，则只需稳住己方阵脚，与敌形成对峙即可。

高木少佐很清楚，西条联队长的用意，是要先率另外一部一举追歼在村外袭扰皇军的八路军生力部队，得胜后再回师西坪村；在那之前，自己这边必须确保部队不被八路军逐出村庄。所以目前的这场攻防战，自己只需要指挥手头的这个步兵中队，向河对岸摆出一副攻击姿态，而没必要真的拼命强渡——在身后，另一个跟进的步兵中队则占据着八路军丢弃的村西防线，作为自己的后盾。

直属于联队部的炮中队被联队长调走了——在平原地带追击掩杀，带有车轮的九二步炮无疑更擅胜场——直属于大队部的机关枪中队，则全部留了下来；当试图通过几座小桥插向对岸的行动遭到阻击后，高木少佐下令将机关枪中队的所有重机枪全部推到河岸一带，开足火力向对岸扫射。迫击炮和掷弹筒也开始打击对方河岸阵地的纵深。

作为防御的一方，八路军官兵渐渐品出了日军的意图：桥上的进攻稍遇挫折，日本兵们便缩了回去，更无下河展开全线强渡的动作。支队长吴子健随即判断，日军目前旨在巩固桥头阵地；隔着河面，他能观察到推进到岸边的日本兵数量并不算多，甚至并不比己方这边防御的兵力更多！

这让吴子健猛然警觉起来，他看着身边的刘恕，脱口说道：“政委，鬼子该不是想正面佯攻、然后迂回袭击我们的两翼吧？！”

刘恕也吃了一惊，瞪着支队长近在咫尺的面孔，怔怔地说不出话来。但吴子健已经不再理会他，一迭声地命令身边的通讯员，立即传令给左翼阵地的二营长魏鑫和右翼阵地的三营副营长祁彪，要他们两个亲自带人强化村头（北）和村尾（南）的防御，严防日军从青龙河的上下游悄悄渡河、进而迂回夹击西坪村。

事后证明，八路军支队长的这一担心是多余的，河对岸的日军之所以攻而不进、以至于看起来像是在佯攻，并非是为了吸引八路军的正面注意力然后去从两侧偷袭——西条联队的主力，此刻根本没有悄悄迂回青龙河的上下游，而是正在联队长西条大佐的指挥下，一路追击八路军徐旅关门山支队的第一营。

……

一营长王双龙摆在那几片小树林中的防御阵地，只坚持了十五分钟左右，就被他下令撤走了。日军的冲杀来势凶猛，在照明弹的指引下，步炮、迫击炮和掷弹筒的火力打击蜂拥而出，即便有树林做庇护，硬撑下去的话伤亡也会相当惨重。

所以，看看左右两翼的1连和2连差不多撤退完毕，王双龙便将正面担当阻击的3连也撤了下来。

一营全体开始朝着青龙河下游的一个村落：梨花浦方向，且战且退。

与此同时，由于刚刚得到了来自文城旅团司令部的严厉训诫，日军联队长西条重平已经下决心要将前方的这一大股八路军彻底追歼。

从下午的局部交战可判断出，这一大股八路军虽然没有装备重武器，但其部队作战素质相当过硬，步枪火力密集，轻机枪数量不多却发力精准，攻防转换也从容有度；堪称是一支战力强悍的劲旅。

然而，眼下这支且战且退的敌军劲旅，却很快因撤退而暴露于旷野之上了——面对己方两个步兵中队附加一个炮中队的穷追猛打，除非他们能够迅速找到隐蔽支撑，否则，一场一边倒的屠杀在所难免。

发现这一情况而兴奋异常的西条联队长，大叫着下令全速追击，务必接近敌军并赶杀殆尽——此时，给他的部队制造最大麻烦的便是朦胧混沌的夜色，但好在还有存量不多的照明弹可以助战。

他询问了自己身边的作战参谋，得知沿着这个方向继续向南，沿途除了一条蜿蜒而下的青龙河，基本上均为无遮无蔽的平原地势——真是天助我也啊！以往的实战证明，中国军一旦失去了地利的支撑，在皇军强大火力的打击下将变得平庸无能。

再想想兄弟旅团的佐佐木联队（也包括本联队支援给对方的龟田步兵大队）此前在晋西南的崇山峻岭中惨遭中国军的八面袭击、步履维艰，今晚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雪前耻了！

就在西条重平指挥着部队发力向前方穷追的时候，蓦地，队伍的右翼发生了骚乱，不久后有报告传来：正西方向突然出现中国军骑兵部队，对我右翼发动猛攻！

日军联队长先是一惊，继而面露喜色：正担心下午突袭己方卡车队的那支八路军骑兵销声匿迹了呢，想不到、对方竟然主动送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