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3章 隔岸观火
军统女少校王穗花的雪佛兰汽车，此前一直停靠在关帝庙大街的街边，就斜对着十几米开外的石磨盘小巷，车头朝西。
这条关帝庙大街上的路灯布设得很稀疏，而雪佛兰轿车恰恰选择了没有路灯的暗影处停泊。街路的另一侧、越过石磨盘小巷巷口向前大约四五米远，一根电线杆上的昏黄路灯没精打采地映照着脚下的一隅地方。
如此一来，坐在轿车前排的王穗花以及担任司机的那名特务连士兵，都可以透过前挡风玻璃一目了然地观察到石磨盘小巷巷口的动静。
这个夜晚，经过了漫长的等待煎熬之后，终于，一直在巷口游荡的那名特务连士兵，被突然从巷子里走出来的沈班长叫走了——后者在重新消失于小巷之前，朝着暗影中的雪佛兰轿车，挥了一下手。
军统女少校和身边的特务连士兵顿时精神为之一振——这是约定好的暗号，意味着先期混入倚红楼妓院的李彦、赵木头二人，刚刚通知外面的沈班长二人去院中就位埋伏：刺杀孟龙生的时机即将出现了！
在下毒之外的开火袭击方案中，沈班长及其一名部下是执行枪手，具体负责针对汉奸侦缉队长的开火打击。而李彦与特务连长赵木头，因为提前在倚红楼中露了相，届时只负责暗中策应，除非沈班长二人打响后遭遇不测，否则他们轻易不会出手。
至于下毒计划失败的消息，已经悄悄传递到了做为指挥部的雪佛兰轿车上，军统中尉李彦没有说明原因。但王穗花并不感到意外——明摆着，在生意兴隆的妓院的后厨下毒，并且想要精准毒杀某间客房里的目标，难度是非常之大的。
只不过，军统女少校却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部下李彦之所以终止了下毒方案，竟是因为在孟龙生喝花酒的随员当中，意外出现了曾经与军统山西站情报二组亲密合作过的八路军徐旅支队敌工队长！
“做好准备吧，”副驾驶座位上的王穗花，轻声吩咐着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的特务连士兵：“三两分钟之内就会打响，听我命令，随机应变。”
然而，王穗花颇为自信的预测全部落空了！
巷子深处的倚红楼院内，不仅始终未响起预想中的枪声，相反，却传来了摩托车的引擎声。
起初，听到这一声音的军统女少校还没完全做出反应，直到黑暗的石磨盘小巷里有明晃晃的车灯光线映射出来，她才觉出了不对头。可是还没容她彻底明白，一辆车头插着太阳旗的三轮军用摩托车就驶出了巷子口，车上黑压压的坐满了身影。那摩托车出得巷口，向左一个麻利的转舵，便拐上了宽敞的关帝庙大街，随即轰起油门，加速向前而去！
毫无疑问，一溜烟离去的这辆三轮军用摩托车，正是汉奸侦缉队长孟龙生一行的座驾。
军统女少校惊怒交加地低吼了一句：“怎么回事？李彦这个王八蛋在干什么！”
“王少校，我们怎么办？！”
担任司机的特务连士兵显然也急了，几乎就要伸手去拧车钥匙、发动座下的雪佛兰。
王穗花不禁芳心乱跳，正不知所措之际，突然，这条大街的正前方响起了枪声。车里的两人急忙透过挡风玻璃定睛看去，发现疾驰在街路中央的那辆三轮军用摩托车、遭到了显然是来自路边的枪击，摩托车朝着关帝庙大街的另一侧紧急避险，最终，熄火在了临街的一家店铺门前。
“有人在袭击孟龙生！”
驾驶位上的特务连士兵惊呼起来，刚才要去摸汽车钥匙的手，转为直直地指向了视野前方的战场。
不用他指示，王穗花此时也看清了正有几人从路边暗影中窜出，手中握着短枪一面开火、一面踏上街心，朝着那辆摩托车逼近过去。
“是什么人在干？！”
军统女少校这时的惊疑，远远大过了惊喜。可就在她这句近乎自问的话语刚刚落下，近端的石磨盘小巷里又接连涌出了几个身影。
那是军统中尉李彦以及特务连连长赵木头一行四人。
“一群饭桶！”王穗花虽还搞不清楚前方的袭击者是谁，但至少知道自家的人员刚才在倚红楼院内彻底失手了——那摩托车根本就是没受到任何惊扰、好整以暇地开出来的。
“打火！”她对身边的特务连士兵喝令道：“招呼他们过来！”
雪佛兰轿车的引擎瞬间轰鸣，两个车大灯一闪即灭。
引擎声和车灯吸引了还愣怔在巷子口的四名刺客，他们迅速奔跑到了车身旁。
“什么人在开枪？打的是孟龙生他们吗？”最先到达副驾驶这一侧车门前的李彦，朝着已经摇开了车窗玻璃的王穗花气喘吁吁地问。
“我还想问你呢！——刚才在里面为什么不动手？”军统女少校声色俱厉地反问。
“八路军的人在摩托车上，下不去手啊！”
“什么？！”王穗花震惊得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先别说这些没用的了，”无暇解释的李彦气急败坏地嚷着：“那边什么情况？我们要不要趁乱摸上去？”
此时，距离轿车数十米远的交火地点，枪战已经变得越来越激烈，隔着这条关帝庙大街，两边正在乱枪对射。
军统女少校思忖李彦的话，犹豫着要不要下令出手，猛然间，空中传来了凄厉刺耳的警报声。
那是被俗称为“气喇叭”的防空警报，声音传播范围极大，无疑，是装备在南城城门楼上的日军警报设施拉响了——此处距离南城城门并不远，应该是他们听到了街头交火的枪声。
雪佛兰轿车内外的所有人，心头顿时都绷紧了。
“撤吧，鬼子的巡逻车随时会扑过来，我们身上都带着家伙，目标太大了！”
王穗花咬牙下了决心。
车身另一侧的特务连长赵木头却急了，脱口问道：“不上去帮一把吗？”现在，即便不知道伏击孟龙生摩托车的是何方神圣，但同仇敌忾是确定无疑的。
“先帮你们自己吧！”军统女少校恶声恶语地回敬了一句，显然，她仍迁怒于这四个人刚刚的集体失手。
他们迅速开始了动作：李彦和沈班长共乘一辆脚踏车回撤杨柳巷一号院，另外一名特务连士兵独骑一辆脚踏车回撤火车站站前的住处——他们的武器，都统一交到了轿车上。
雪佛兰后座钻进了不甘心的特务连长赵木头，随即，车子向左启动，调头驶向了关帝庙大街的东边。
是什么人袭击了嫖妓夜归的汉奸侦缉队长呢？他们能够得手、并且平安脱险吗？满脑子塞满疑虑的王穗花，从摇开的车窗探头向后望去。
视线尽处，日军巡逻卡车的身影，已经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