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王安惊恐实言变假语

按照柳主任指示。王安被民兵押解到了社员政治学习室。这政治学习室其实就是在生产队仓库旁边盖了几间草房，平日里社员们在这里学习、开会、批判，必要时兼作审讯厅、监管室、修理（农具）铺。批判王安的会大多也都是在这里举行，他对这里的一切熟悉得要死，怕的要命，但一旦这里需要他这个反面教材时，他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

政治学习室今天再次转换角色，成了王安的审讯室，法官是柳书记，陶拴和张柱儿犹如法警。

“你说，你是怎样、用什么手法，勾引、蒙蔽贫下中农的！”柳主任面对王安，脸总是那样威严，语言总是那么有震慑力，他那“帽子”随时能找出一大堆，而且对于王安个个都不大不小正适中：“你是向无产阶级身上泼污水的大流氓。”

帽子压人，同时帽子更吓人，柳主任刚把“帽子”选好，王安无法负重一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我、我、我没有，是、是、是她……”结巴了好半天，他才把事实经过艰难地说了一遍。柳主任听了立刻剑眉倒竖，一拍桌子大吼道：“放屁，照这么说是革命人民勾引你了，到如今你还在亵渎、攻击我们无产阶级，污蔑我阶级姐妹！我看你是活腻了，来！先给他点‘好吃’的！”

陶拴的手痒痒好一阵了。他对巧云早就垂涎三尺，多次在她面前讨笑脸，献殷勤，可不知为什么，巧云从来都不拿正眼看他。想着自己连瘦的都没捞着，倒叫这个小白脸、臭地主吃上香的，站了肥的，一种无名之火烧得他怒目圆睁，牙痒、手痒、浑身都痒，那条武装带在手中已捏出了汗，柳主任令下之时，陶拴手里的皮带已高高扬起，落下时王安妈呀！妈呀地满地喊娘。

柳主任听王安声声叫妈火气更大：“这家伙永远都在念念不忘他那地主老娘，由此可见地主阶级顽固不化，根深蒂固，这足以说明他要向无产阶级顽固到底！”

王安挨打挨成了油子，一听话音对他不利就急忙改口，随着皮带的抽打声，再叫就是“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

听王安这么叫喊，柳主任心头的恼怒才慢慢散去，他招手叫停，陶拴不得不停手。柳主任接着审问：“这就是说瞎话，亵渎无产阶级的下场，说！我要你实事求是，照实说！”

疼昏了头的王安终于醒悟过来，于是他按柳主任的心思编起故事来。他说他给过巧云钱，还给她买过衣服、香皂、毛巾，还骗她说将来给她弄“三转一响”（自行车、手表、缝纫机、收音机），终于使巧云成了他的俘虏……。

陶拴听得怒目圆瞪、咬牙切齿，恨不能扒了王安的皮。好在柳主任这时却松了一口气，他一改横眉冷对的面目，用和缓一些的口气说：“挖的就是资产阶级的祸根，和你那真实思想，早说实话不就好了？你终于老实了，老老实实就好，今天就审到这儿，我现在宣布几条纪律，你不但要听好记好，而且还要严格执行：第一，从今天起，不准再打巧云的坏主意，不准与她再有任何私下来往，心里想她不行；第二，从现在起，接受人民群众的监管，在这里不准乱动，等待明天大队革命委员会对你下达处罚决定。”说在这里他转又对陶拴、张柱儿说：“你俩留一个看上班，到一点钟我要赵队长派人换你们睡觉。”

陶拴自告奋勇说；“那我留下吧。”

柳主任打着呵欠走了，他明显是有点困，不想再耽误瞌睡。

等柳主任走后，这学习室立刻又成了监管室。此时，陶拴的瞌睡也来了，他想舒服地睡上一觉，那么就需得让王安难受一点，他把王安反绑着的绳子紧了紧，留出一大截来拴在桌子腿上，自己躺在了桌面上，并很快打起了呼噜。

王安被拉紧了绳索，时间一长只感觉双臂酸麻，浑身都在疼，十分难受，实在忍不住了，王安轻轻呻吟起来。他这一呻吟打扰了陶拴，叫得他心烦意乱，头都要炸。陶拴眼皮似乎重有千斤，不想抬起，又无法睡踏实，翻个身大骂道：“叫命呀！是没挨好咋的？”吓得王安再也不敢叫了，只忍得浑身发抖。陶拴才不管他是疼是痒，睡得死猪一样。

一点钟刚到，赵队长的大儿子赵坤和另一个民兵准时来接班。这赵坤今年刚满十七岁，还在高中读二年级书，现在正在暑假期间，今天王安的遭遇他都看在眼里，也只能看在眼里，他没想到是如此的残酷。那会儿，看着王安挨打受罪，赵坤说不出心里是啥滋味，他格外地同情他、可怜他，更觉得愧对他。回家后，他听见柳书记要父亲派人看管王安，就自告奋勇地来了。

陶拴走后，赵坤对同来的民兵说你在桌上睡吧，劳累了一天，别都熬着，王安由我一个人看着，不会事儿。那人很快就睡着了，这时赵坤才动手悄悄给王安松绑。王安的手被绑麻了，没有一点知觉，松了绳子也一时间不能恢复。赵坤抓过他的手，在他胳膊上、后背按摩了好一阵，等王安的手渐渐有了知觉，他又塞给他一个烧熟的红薯和一瓶凉开水。王安不敢相信根正苗红的赵坤会对自己如此友善，开始是不解，接着是疑惑，最后终于静静地流下了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