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那是一个深秋，天气渐冷，树叶枯黄，万物都呈现出肃杀的氛围。
当时的X市公安，正在开展一项秘密的专项打击活动，在这一年的最后关头，估计没有人想去触这个霉头。
11月3日晚，警方得到情报，在龙鼎夜总会内可能会有毒品交易活动，因为在之前的几次行动中警方的动作似乎总是被对方知晓，所以高层有所打算，这次行动进行的十分低调，调用的人员也是经过精心挑选，通过一系列运作....而警方这边几乎并无损失，这一切都要归因于计划部署的果断的作战人员的英勇。
以上的内容，基本上都是报纸上的原话，在座的他们对当年的这个时间都有所耳闻，当时这个事件的确被炒作得很凶，虽然这次行动确实很成功就是了，刚才看到的报纸就是个见证。
看完这篇报道，所有人都相信杜学的用意不止于此，于是都接着翻了下去。
只见到纸面上全部是密密麻麻的手写字，是被扫描后打印的，字迹有些潇洒但大概看得清，似乎是有关当年扫毒案子的后续记录。
“你是打算等我们都看完之后再说话吗？”闫发对着这些字有些腻烦，便开口道。
“嗯，不过其实要我来说也可以，毕竟你们都看到了开头的报道，应该也知道我想跟你们分享的是什么话题。”杜学清了清嗓子，“那起扫毒行动，各位警官应该都知道吧？”
在座的除了王控和姜晓雅都点了点头，他们虽然当时单位不同职位不同，但是像这种大事肯定没有不了解的道理。
“那你们知道当时的专项行动实际上是为了什么吗？”杜学问。
“我是在行动之后才听同事说起的，当时明面上是为了打击黄赌毒，实际上这次行动好像跟天宇集团有关。”闫发挑着眉毛看向杜学，“怎么，你知道的比我还详细吗？”
“警官身居体制之内，有些事情反而不好打听，这对于我这个天天在社会里摸爬滚打的人肯定不同了。”杜学先是回答了闫发的问题，接着回答道：“不错，这次事件的确跟天宇集团有关，而且就像是个导火索，是之后一切事件的开始。”
“这个我也有听说过。”刑江明也望向杜学，“不过你也别觉得警方对你社会上的事情就完全不知道了，我们也有我们的手段，只是我们的重心平时不会在那里罢了。”
杜学点了点头，说道：“这起行动本身没什么，但是问题就出在那个被击毙的嫌疑人上，那人名叫庞忠，是龙鼎夜总会的总经理，他被击毙这件事的细节我没法知道，这块还是要看警官你们了。”
“这个我知道。”霍于因为在看杜学准备的资料而一直没加入话题，这会儿终于看完了，“当时的行动因为特殊原因，选择从各个分局秘密抽人，我也被抽中了，主要是负责对夜总会中女性嫌疑人的控制，总之，对于庞忠被杀一时我是清楚的。”
“行动进行的十分隐蔽，我们所有人都身着便衣分批次进入，每个人都有自己要控制的区域和特定人群，当时在夜总会的中央区域，我们的全部人手都已到位，一声令下所有人同时行动，控制了现场的所有重点区域以及通讯，防止其通风报信，当时还特意叮嘱现场的DJ不要停止演奏，为的就是维持混乱嘈杂的环境，要不然外面突然安静里面的人也会发觉不对。”
“当时侦查员们闯入包房内时，发现了惊慌失措的庞忠和其他工作人员正在进行毒品的验收，他们没有想到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发现，以庞忠为首的犯罪嫌疑人掏出武器进行了抵抗和撤退，但是他们没有想到当时我们已经把所有的出入口给封死了，在双方对峙的过程中，庞忠不知是不是吸上头了，竟然掏出了一把手枪，这一下子就让现场的形势发生了变化，他胡乱开枪，跳弹甚至还误伤了同屋的其他人，警方无奈之下只好将其击毙。”
“这些都是你刚才想到的？”刑江明问道，关注点很奇怪。
“准确来说，我在看到2006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之后翻开资料更是印证了我的想法，你们没有接着看，其实后面写的基本上就是我所说的社会版。”霍于漫不经心的回答道，其实对方感慨的是她的记忆力。
“不过社会版写的也差不多，虽然一些细节都被以猜测的形式糊弄过去了，但是大体上是没什么问题的。”同样把资料看下去的姜晓雅说道，“而且我想到了，当时在说天宇集团和警方的交际变多的时候，恰好是06年之后，这和这次扫毒案件难道有关系吗？”
杜学晃了晃脑袋：“庞忠，可以说是X市发展的比较早的人物了，他在龙鼎夜总会担任经理，实际上，还有很多酒吧和会所也是由他进行管理的。”
“那他是怎么发展成那样的呢？总不能没有过程吧。”王控问道。
“还真就是没有过程，好像就是一夜之间，他就突然成了这些酒吧的老板了一样。”杜学故作神秘地说，“所以民间都传闻说，庞忠实际上就是天宇集团的人，而且级别还不低，可能就是那三个创始人之一。”
“说起来，我注意到这件事的原因就在于：因为之前你们不是让我调查天宇集团九年前有关的事情吗，我后来在机缘巧合之下又把时间往前搜索一阵，才发现了这么一起发生在06年的事件也跟天宇有关，接着才挖出了这些。”杜学眉飞色舞，“他的这些资产，应该都是跟阳庆鸿有关的，是阳庆鸿给他提供的条件。”
“阳庆鸿就是那个房地产大亨，他为天宇带来了原始的启动资金和原始资本。”杜学翻着自己带来的资料，“剩下的两人，项华涉足金融行业，庞忠则是管理他们集团大大小小的实业。”
“我记得在之前去古日集团之后，我们好像认为天宇集团涉嫌跨境毒品犯罪，那个时候大概是09年左右吧。”霍于说道，“而这起案子是06年，恰好是庞忠在这年被警方击毙，也是因为毒品问题，这中间应该也有所联系吧。”
“有人接手了庞忠的夜总会，继续干着毒品犯罪的生意。”刑江明揉着太阳穴，“而这人八成就是项华阳庆鸿他们，这就是当年古日和天宇争斗中古日采取手段的原因。”
“阳庆鸿是房地产发家，项华是搞金融……”闫发自言自语，“这么看来，庞忠所从事的行当就相对基础，你们不这么觉得吗？”
所有人都陷入了思考当中，片刻之后，刑江明摆了摆手。
“总之，这应该是条很重要的线索，调查06年这起案子，说不定就能解释关于天宇的很多，最重要的，说不定它也能揭示九年前案子背后的真相。”
“之前我们在白板上写的时间线也许是要更新了，最初的起点应该是在06年才是。”闫发跟着说道。
“这些问题有一个人应该可以帮到你。”杜学眨眨眼睛，“当年庞忠有个亲信名叫孙龙山，他很早跟随庞忠，在天宇早年一直跟着庞忠打打杀杀，一直到庞忠死后，他才慢慢隐退出江湖，至于他现在在什么地方我就不知道了。”
“找人的话，对我们来说应该不算什么难事。”刑江明托着腮，看着杜学，“不过事到如今，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对这起案子这么执着吗？”
他所指的自然不会是某个单独的案子，而是从刘力克开始，一直到现在的连环杀人案，从一开始他提供跟天宇有关的事情时刑江明就已经感到奇怪了，事到如今他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杜学闻言，脸上的表情竟是一颤，轻松的表情几乎是在一瞬间消失，他想要说什么，但最终从嘴里蹦出的只有几个音节。
其他人也纷纷侧目，杜学作为一个记者，在这些事件中的确是参与的有些过多，只是一直以来他所带来的都是贡献，所以才没有什么人对此有过意见，但今晚的情况又确实特别，杜学竟然为了告诉刑江明他们一些自己获得的情报而特意感到了公安局，还专门等候了许久，如此种种看来，似乎是不能简单的用追求刺激的报道来解释了。
众人都看向杜学，此时的记者却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样子，仿佛刚才的表现不曾发生过一样，只不过在现在看来，他这表面上的分明都是伪装罢了。
“没有什么原因，单纯是想帮你们早日抓到凶手而已，谁让我这个人正义感这么强呢。”杜学笑嘻嘻地说道，同时拉开了车门，走了下去。
“我能告诉你们的也就这么多了，剩下的就要你们自己去找了。”说这话时杜学已经转过身去，只留下背影，“闫警官，等到破案那一天一定要跟我说啊，我一定要把这个案子好好报道，作为我职业生涯中的一大纪念呢。”
月光洒在他略显肥胖的背影上，像是一层白纱。
……
次日
警方在找人这块确实有独特的本领，哪怕是刻意隐藏过，想要找到人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更何况这个人还没有类似的行动。
他们在杜学走后重新分析了06年这起扫毒行动在整个案件中的意义，结合之前的信息，他们得出了结论：庞忠之死，应该就是这一切时间的开始。
首先是因为在庞忠死之前，天宇集团刚刚处于起步阶段，无论是什么方面都尚不成熟，也并没有发现有违法犯罪的情况，这时候的警方跟天宇也并无太多关联。
明面上的阳庆鸿，作为天宇集团的一把手，一直以来都是警方重点关注的对象，这些刑江明他们都很清楚，但调查到现在，似乎一直有一个躲藏在阴影中的人才是天宇真正的所有者，阳庆鸿倒显得只像个傀儡了。
在他们的上头有着车吏松，而跟他有关的那个高官才是问题所在，他很有可能就是一切的起点。
无论如何，想要解决眼前的杀人案，就要先搞清楚九年前M酒店事件的来龙去脉，而为此就要找到能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因为庞忠在事件中的地位特殊，所以跟他有关的一切都应该要特别注意，而那个一直跟着他的人自然也就显得十分关键了。
孙龙山从天宇集团离开之后，利用早年积累的资产自己出资加盟了一家西餐厅，所以警方想要找到他并不困难，经过商议后，为了不引人注目，刑江明和霍于两人身穿便衣前往。
走进餐厅，这里的装修风格十分简约，舒缓的纯音乐让人平静，黑白相间的钢琴块随意的分布在墙体上，纯白色的餐桌加上抹茶色的餐纸整齐的摆放，再加上黯淡的橙红色灯光，一切都让这整个环境变得尤为放松。
他们选在午饭的拥挤刚刚结束之时进入，为的是能够尽可能的不弄出太大动静，为之后的交流提供一定的便利。
坐在餐厅的一角，两人默默等待着送餐，零星的几个客人还在聊天，服务员们还在忙着收拾餐桌，不过这里的位置相对较偏，周围也没有什么人经过。
约几分钟后，侍者端着两份牛排走了过来，刑江明趁他正在给牛排浇上酱汁时低声说道：“让你们老板来一下。”
侍者以为是服务或者菜品出了问题，显得有些紧张：“先生，请问……”
霍于见状，挥了挥手：“我们是你们老板的朋友，今天来之前没有跟他打招呼，你帮我们叫一下他就行。”
侍者闻言，脸色稍微恢复了一些，应了一声后就离开了，不一会儿，就看见孙龙山满脸疑惑的走了过来。
刑江明他们自然是知道孙龙山长什么样的，但孙龙山却不认识他们，在听说有自己的朋友叫他时，他的第一反应是怀疑，但作为一个合法餐厅的拥有者，他在这里也没有畏手畏脚的理由就是了。
当这个曾经庞忠最亲信的手下终于走到自己身边时，刑江明才发自内心的明白了这个人为什么能走到那个位置。
察觉到一张菱角分明的脸上的眼睛正不断打量着自己，刑江明毫不畏惧的将目光迎了过去，他所看到的是一种敏锐，夹杂着一丝警觉。
“两位，都是警察吧？”虽然已经退隐多年，但是当初留下的对警察的敏感依然没有消失，早在两人进店时孙龙山便已经注意到了他们，在心里他早把这句话当成了设问句，“我可不记得有交过你们两位朋友。”
说完，他看了看两人，便准备转身离开。
“也许吧。”霍于端详着手里的叉子，不紧不慢地说，“我们是不是朋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向您打听，孙龙山先生。”她顿了顿，“或者说，我应该叫你‘阿山’呢？”
孙龙山闻言，神色一变，皱起了眉头，他所震惊的并不是对方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而在于她的最后一句“阿山”。
认识他的人在熟络之后大多会叫他龙哥，这基本上是所有名字里带“龙”的男性中普遍存在的现象，然而只有一个人例外，那个人就是——庞忠。
他和庞忠的结识过程相当曲折，简单来说就是在一次意外中孙龙山救了庞忠的命，自此之后两人就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而自从阳庆鸿拉着庞忠等人成立了天宇集团之后，孙龙山也被邀请加入，成为了庞忠手下的最得力的助手，两人的羁绊也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加深，而在这些过程中，庞忠一直都是叫他“阿山”，据他所说是因为他认识的龙哥太多，所以他不想让孙龙山这个救命恩人也是同样的名称。
这些事情在他在天宇集团时也算不上什么秘密，但是在他已经退出江湖接近十年后再次听到时感到震惊也就不足为奇了。
霍于能知道这条信息靠的并不是杜学，而是警方曾经的资料，她只通过这一句话就让孙龙山明白了他们的立场以及目的。
但事情的发展往往不能尽如人意，只见孙龙山的眉头舒展了，重新打量起眼前的两人，那凌厉的目光，就像是在看猎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