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地狱篇（11）

教皇阿纳斯塔修斯墓前

我们来到一片高高的断崖上边[249]，

这断崖是由巨大的残石围成一圈，

一批受着更加残酷的刑罚的鬼魂就在我们下面[250]；

这里，那深邃的坑谷散发的恶臭，

气味可怕，令人难挨，

我们不得不退后几步，躲近一个硕大石墓的棺盖，

我看到墓上有一块碑文，

写道：“我看管的是教皇阿纳斯塔修斯，

浮提努斯曾引诱他离开正路[251]。”

“我们可以停顿一下，再下去，

这样，就可以先使嗅觉能稍微

适应那难闻的气味，然后对它就不必在乎。”

老师这样说，而我则对他言道：

“可否想些办法，让时间不致荒废掉。”

他于是说：“我已经想到这一点，你可以看到。”

地狱中鬼魂的分布

“我的孩子，”他随即开言道，“在这些断裂的岩石里面，

有三个小圈圈，它们一圈小于一圈[252]，

就像前面经过的那几环。

各圈都布满了该诅咒的幽灵，

但既然你随后就会亲眼得见，足以弄清，

你就可以领悟他们是怎样、又为何被如此囚禁。

任何遭到天怒的恶行，

其目的都是要伤害别人，

要达到任何此类目的，不论是用暴力还是以欺诈，

都会对他人造成伤损。

而由于欺诈是人固有的罪恶，为上帝最不容，因此，欺诈者[253]

也便被囚在底层，所受苦刑也更重。

第一环监禁的都是施暴者[254]；

但由于他们对三种人进行暴力侵犯[255]，

他们就被分成三类，放在三大圈。

他们施暴的对象是上帝、他们自身和他人，

我们不得不退后几步，躲近一个硕大石墓的棺盖，

我看到墓上有一块碑文，

写道：“我看管的是教皇阿纳斯塔修斯。”

我说的是：这三种人的身体和东西，

你将会听到我详尽地加以说明。

用暴力把别人置于死地，

令别人遭到严重伤害，

破坏、焚烧、肆无忌惮地掠夺他人家财；

因此，杀人者、所有严重残害他人的家伙，

洗劫纵火者和强取豪夺者，

全都被分成不同的队伍，在第一个大圈中受苦。

一个人也可能施暴于他自己的身体和财物；

因此，凡是迫使自己离开你们人世的人，

就必须在第二个大圈中徒劳地忏悔过去；

同样，凡是用赌博挥霍和荡尽家财的人，

也要在这个大圈中白白哀叹悔不当初[256]，

而这类人在阳间本该为拥有家财而欢悦，

不是为丧失家财而啼哭[257]。

也可能以暴力对待神灵，从心底里否定和咒骂他们，

蔑视自然和自然的恩宠[258]。

因此，最小的那一圈是给所多玛和卡奥尔[259]

以及那些心里蔑视上帝、口里公开亵渎的人，

打上它特有的烙印。

欺诈损害所有良心[260]，

一个人可以用它来对待信任他的人，

也可以用来对待并不相信他的人。

这后一种做法显然会割断

自然给人们建立的爱的纽带[261]；

因而在下一环里麇集着

伪善、谄媚、妖言惑众者，

造谣生事、盗窃和买卖圣职、

作淫媒者、贪赃枉法者以及类似的污垢[262]。

这是用另一种方式把自然赋予的爱置于脑后，

同时也忘记了后来增加的那种爱：

正是这后一种爱把特殊的信任关系建立起来[263]；

然后就是那最小的一环，

那里是宇宙的中心，有狄斯在上面坐镇[264]，

凡有叛卖行为的人都要在那里承受苦刑。”

于是我说：“老师，你的讲解相当明确，

你把这深渊描述得也相当贴切，

包括它所囚禁的那些鬼魂。

但请告诉我：那些陷在泥泞的沼泽中的幽灵，

那些被狂飙吹荡、雨雪击打的亡魂，

以及那些不断相撞、互相辱骂的魂灵[265]，

他们为何不在这烧得红如赤铁的城池中受惩？

既然上帝如此憎恶他们！

倘若上帝对他们并不恼怒，他们又为何落到这般光景？”

他于是对我说：“为何你的才智

竟然偏离了常轨？

要么就是你的脑中竟有了其他思维？

你难道忘了你的伦理学详尽阐述的那些话[266]？

其中谈到有三种劣性

为上天所不容：

即放纵、奸诈和疯狂的兽性，

而放纵尚不致触怒上帝太甚，

它所受的责罚也较轻[267]。

倘若你善自考虑一下这个论断，

再回忆一下狄斯城外

头几圈受刑的那些人，

你就会清楚地看出：为何他们

要与这些恶人如此区分，

为何神的正义对他们的打击没有那么凶狠。”

高利贷者的下场

“啊！拨开挡住一切视线的云翳的太阳[268]！

你为我解决疑难，令我多么欢畅，

尽管疑问令我感到的愉快并不下于知晓[269]。

请再把你说过的话题略微追述一遍，”我说道，

“请再讲一讲高利贷如何触犯神的恩典，

为我解开这个疑团。”

他对我说：“哲学不仅在一处[270]

向理解它的人指出：

自然如何起源于神的思维和艺术[271]，

倘若你把你的物理学[272]

好好地钻研一番，

你就会在不多几页之后发现，

你们的艺术是尽可能追随自然[273]，

犹如学生追随师尊；

因此，你们的艺术几乎就像是上帝之孙[274]。

你倘还记得《创世记》的开头部分，

人类就应当以这两点[275]

来维持生计和改善生存；

而由于高利贷者走的是另一条路[276]，

他既轻看自然本身，又蔑视随自然而来的艺术，

因而他把希望寄托在其他方面。

不过，现在随我来吧，我想继续向前，

因为双鱼宫已在水平线上闪烁升起[277]，

北斗星则完全斜卧在西北方向[278]，

从那断崖高处再前行几步，便可走向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