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一 天部一
老子谓:“有物混成,先天地生。”不知天地未生时,此物寄在甚么处。噫,盖难言之矣。天,气也;地,质也。以质视气,则质为粗;以气视太极,则气又为粗。未有天地之时,混沌如鸡子然。鸡子虽混沌,其中一团生意包藏其中,故虽历岁时而字之,便能变化成形。使天地混沌时无这个道理包管其中,譬如浊泥臭水,万年不改,又安能变化许多物事出来?故老氏谓之“玄牝”,夫子谓之“太极”,虽谓之有,其实无也。周子谓“太极本无极”,似于画蛇添足矣。
天地未生之初,本无也,无之中能生有,而无不可以训,故曰《易》有太极,盖已包管于无之先矣,即不言无极可也。若要言之,则无极之前又须有物,始得几于白马之辩矣。
天之苍苍,其正色耶?其远而无所至极耶?然日月五星,可以躔度周步推测,则天之为天,断有形体。既有形体,必有穷极。释氏以为有三十三天,幻说也。假使信然,三十三天之外又复何物?语曰:“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噫,非不论也,所谓极其至,虽圣人亦有所不知也。
朱晦翁曰:“天者,理而已矣。”夫理者,天之主宰也,而谓理即天,终恐未是。理者虚位,天者定体,天有毁坏,理无生灭。如目之主视,耳之主听,世有无耳无目之人,视听之理将何所属?况圣人举天以敌奥竈,此即苍苍之天,不专言理也。
天,积气尔,此亘古不易之论也。夫果积气,则当茫然无知,混然无能,而四时百物,孰司其柄?生死治乱,孰尸其权?如以为偶然,则孛蚀变故,谁非偶然者,而“天变不足畏”之说,诚是也。然而惠迪从逆,捷如影响,治乱得失,信于金石,雷击霜飞,人妖物眚,皆非偶然者也。故积气之说,虽足解杞人之忧,而误天下后世不浅也。
象纬、术数之学,圣人所不废也。舜以耕稼陶渔之夫,一旦践帝位,便作璿玑玉衡,以齐七政。则造化之理,固尽在圣人橐籥中矣。后世如洛下闳、僧一行、王朴之辈,冥思精数,亦能范围天地,浑仪倚盖,旋转不差,黍管葭灰,晷刻靡爽,亦奇矣。至宋儒议论,动欲以理该之。噫,天下事理之所不能尽者多矣,况于天乎?
天之不足西北也,何以知之?日月行斗之南,而不行斗之北故也。汉明帝嘲张重曰:“日南郡人应北向看日。”然北方瀚海有熟羊胛,而天明之国,出塞七千里便可南视北斗矣,安知无北向看日之地乎?
天去地九万里,天体径三十五万七千里,此亦臆度之词耳。天之体,日月星辰所不能周也,而况于人乎?
七政之行,自消自息,何与人事?而圣人必以璿玑玉衡测之也,遂使后世私智之士转相摹效,互出己见。如周髀、宣夜、浑仪之属,议论纷拏,各有剌缪。及测之而不得,求之而不应,遂以为幽远难明之事,而“天变不足畏”之说,昉于此矣。然则舜非与?曰:舜之齐七政,所以协岁时、戒农事也,非后世无用之空谈也。
天地有大阳九、大百六,有小阳九、小百六。又云:天厄于阳九,地亏于百六。大期九千九百年,小期三千三十年。故当阳九之会,天旱海消而陆燋;当百六之会,海水竭而陵自填。按《汉书》曰:“四千五百岁为一元。一元之中有九厄,阳厄五,阴厄四。阳为旱,阴为水。”又云:“初入元,百六,会有厄,故曰百六之会。”二说互异。前说期似太远,荒唐无稽。后说四千五百岁之中九厄,则五百岁当一厄,而自古及今,未有三百年不乱者。至于水旱频仍,恐无十年无灾之国耳,又何阳九、百六之多也耶?《异闻录》所载,又有阴七、阳七,阴五、阳五,阴三、阳三,皆谓之灾岁。大率经岁四千五百六十,而灾岁五十七,以数计则每八十岁而值其一。此说又不知何所据也。按《汉书》又有元二之厄,或云即“元元”之误,未知是否。又《吹剑录》载,丙午、丁未年,中国遇之必有灾。然亦有不尽然者,即百六、阳九亦如是耳。
日,阳精也,而雷、电、虹、霓皆阳属也。月,阴精也,而雨、露、霜、雪皆阴属也。星宿风云,行乎阴阳之间者也。日月,恒有者也;雷、电、雨、露之属,不恒有者也。星宿体生于地而精成于天,风云皆从地起而行天者也,故兼阴阳之气也。
日出而葵藿倾,月虚而鱼脑减,下之应上也。虎交而月晕,麟斗而日蚀,上之应下也。潮之逐月,桐之合闰,上下交为应也。
秦始皇登君山,遇大风雨,遂赭其山。隋炀帝泛舟遇风,怒曰:“此风可谓跋扈将军。”二君之与风雨为仇,不若鲁阳挥戈以止日,宋景发善言而荧惑退舍也。
《礼统》曰:“雨者辅时,生长均遍。”又曰:“雨者,辅也。”今闽人方音尚以雨为辅。
云根,石也,然张协诗曰:“云根临八极,雨足洒四溟。”曹毗请雨文曰:“云根山积而中披,雨足垂零而复散。”则专指云言也。
《四时纂要》曰:“梅熟而雨曰梅雨。”《琐碎录》云:“闽人以立夏后逢庚日为入梅,芒种后逢壬为出梅。”按梅雨,诗人多用之,而闽人所谓入梅、出梅者,乃霉湿之霉,非梅也。
客星犯帝座,此史官文饰之词耳,未必实也。古今帝王求贤下士者多矣,未闻天象之遽应也。即汉文帝之于邓通,哀帝之于董贤,同卧起者数矣,未闻帝座之有犯也。而子陵贤者,一夕之寝,遽云犯帝座耶?武帝微行,宿主人婢,婢婿拔刀袭之,同宿书生见客星掩帝座。此贼也,而子陵同之乎?史官于是为失词矣。苻坚之母以送少子至灞上,而太史奏后妃星失明,羯胡腥膻乃上干天象若是耶?矫诬甚矣。至于海内分裂之时,史官各私其主,人君各帝其国,不知上天将何适从也。宋仁宗嘉祐中,有道人游卜京师,上闻召见,赐酒,次日司天台奏寿星临帝座,恐亦妄耳。
客星有五:周伯、老子、王蓬絮、国星、温星。所临之国,周伯主丧,老子主饥,王蓬絮主兵,国星主疾,温星主暴骸。然则五者俱非吉星也,而史以子陵当之,不亦冤乎?
星宿,宿字俗音秀,然辰之所舍有止宿之义,则音夙亦可也。《阴符经》云:“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走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则从夙音久矣。
天体东南下而西北高,日月之行皆自南至中天而止,故南方暖而北方寒。然日月之大有限,方夏至时,虽距数万里,更无北向看日者。此又不可晓之理也。
日一岁而一周天,月二十九日有奇而一周天,非谓月行速于日也。周天度数,每日日行一度,月行十三度有奇。凡月初生明时行南陆,如冬至时之日;及生魄时行中天,如夏至时之日。故月行一月,抵日行一岁也。
中宫天极星,帝星也。三台,三公星也。文昌六星在北斗魁前,天之六府,故世以文昌为魁星也。太微东西藩各四星,将相星也。东壁,文章星也。南极,寿星也。贯索,狱星也。昴,胡星也。箕,风星也。毕,雨星也。彗、孛、欃枪、荧惑,妖星也。太白,兵星也。考之历代天文,太白竟天,兵戈大起;彗星竟天,则有禅代之事。
正德初,彗星扫文昌。文昌者,馆阁之应也。未几,逆瑾出首,逐内阁刘健、谢迁,而后九卿台谏无不被祸。万历丁丑十月,异星见西南方,光芒亘天。时余十馀岁,在长沙官邸,亦能看之。无何而张居正以夺情事杖赵用贤、吴中行、艾穆、邹元标等,编管远方,逐王锡爵、张位等,朝中正人,为之一空。变不虚生,自由然矣。
俗言南斗注生,北斗注死,故以北斗为司命。而文昌者,斗魁戴匡六星之一也,俗以魁故,祠文星以祈科第。因其近斗也,故亦称文昌司命云。傅会甚矣。至以蜀梓橦神为文昌化身者,又可笑也。
数起于一而成于九。九,阳数也,故曰九天、九霄、九垠、九垓、九闳、九有、九野、九关、九气、九位、九域之类,非必实有九也,犹号物之数谓之万耳。圣人则之,分地为九州,别人为九族,序官为九流、九卿、九府。天子门曰九重,亦取九垓之义也。
道书云:“九霄谓神霄、青霄、碧霄、丹霄、景霄、玉霄、琅霄、紫霄、太霄。”恐亦附会之词。如天门九重,又安能一一强为之名耶?
《蠡海录》云:“天之色苍苍然也,而人称曰丹霄、绛霄,河汉曰绛河,盖观天以北极为标准,仰而见者皆在北极之南,故借南之色以为喻。”此言亦恐未然。天无色,借日以为色,故称丹与绛者,从日言耳。不然,彼称青天、银汉者,又岂指北斗之北哉?
《酉阳杂俎》载:人不欲看天狱星,有流星入,当披发坐哭之,候星出,灾方弭。《金楼子》言予以仰占辛苦,侵犯霜露,又恐流星入天牢,方知俗忌已久。今闽中新妇不戴星行,云恐犯天狗星,则损子嗣。闺女间亦忌之。而见流星以为不吉,亦古之遗禁也。
灾祥之降也,谓天无意乎?吾未见圣世之多灾,乱世之多瑞也。谓天有意乎?亦有遇灾而反福,遇瑞而遘凶者。又有灾祥同而事应夐然不同者,必求其故,则牵合傅会,不求其故,而尽委之偶然,将启昏君乱主谓“天变不足畏”之端,则如何而可也?《春秋》著灾异而不著事应。子产曰:“天道远,人道迩。”瑞不足言也。遇灾而惧,人理之常,何必问其应乎?自《汉书·五行志》以某事属某占,至今仍之,然史氏既事而言,言之何益?司天氏未事而言,言多不验。于是人主每遇灾变,恬然无复畏惧之心矣。今于历代五行,摘其尤异者录之:
汉惠帝二年,天裂东北,广十余丈,长二十余丈。
文帝五年,齐雍城门外有狗生角。
成帝永始元年,河南樗树生支如人头,眉、目、须皆具。又建始元年八月,漏未尽三刻,有两月重见。
哀帝建平四年,山阳湖陵雨血,广三尺,长五尺,大者如钱,小者如麻子。
灵帝中平元年,东郡界生草,备鸠雀、龙蛇、鸟兽之形,毛羽、头目、足翅皆具。又树中有人面生须,伐之出血。
桓帝建和三年,北地雨肉,似羊肋,又大如手。
元和元年,司徒长史冯巡马生人。
晋怀帝永嘉元年,洛阳地陷,有二鹅飞出,苍者冲天,白者堕地。
公孙渊时,襄平北市生肉,长围各数尺,有头目口喙,无手足而动摇。
愍帝时,平阳雨肉,长三十步,广二十七步,旁有哭声,昼夜不绝,臭闻百里。数日,刘聪后产一蛇一虎,各害人而走,寻之不得。顷之,见于陨肉之旁。俄而后死,诸妖俱不见。
太康九年,幽州有死牛头能作人言。
永嘉中,吴郡万详婢生子,鸟头,两足马蹄,一手,尾黄色,大如枕。又枹罕令严根妓,产一龙一女一鹅。
义熙七年,无锡人赵未年八岁,一旦暴长八尺,髭须蔚然。
唐开元二年五月晦,天星尽摇,曙乃止。
元和二年十月,日旁有物如人形跪,手捧盘向日,盘中有物如人头。又四年闰三月,日旁又有一日。
乾符六年十一月朔,有两日并出而斗。
元和六年三月日晡,天阴寒,有流星大如一斛器,坠兖、郓间,声震数百里。所坠之上有赤气如立蛇,长丈余,至夕乃灭,野雉皆雊。又十二年九月甲辰,有流星起中天,首如瓮,尾如二百斛船,长十余丈,声如群鸭飞,明若火炬。须臾坠地,有大声如坏屋者三。
咸通十四年,宋州猎者得雉,五足,其三出背上。
弘道初,梁州仓有大鼠,长二尺余,为猫所啮,数百鼠反啮猫,少选,聚万余鼠。州遣人捕大鼠,击杀之,余皆去。
大中十年三月,舒州吴塘堰有众禽成巢,阔七尺,高一尺,水禽山鸟,无不驯狎。中有如人面绿毛、绀爪觜者,其声曰甘,人谓之甘虫。
中宗时,中郎将毛婆罗炊饭,一夕化为血。
天宝十三载,汝州叶县南有土块相斗,血出数日不止。
咸通八年七月,下邳雨沸汤,杀鸟雀。
周显德七年正月,日下复有一日。
宋景德元年十二月,日下复有二日。
天禧四年四月,有两月同出西南方。
淳熙十四年五月,有星昼出,大如日,与日相摩荡而入。
咸淳十年九月,有星见西方,曲如蚓。又有二星斗于中天,良久,一星坠。
元丰末,尝有物如席,见寝殿上,而神宗崩。元符末又数见,而哲宗崩。至大观间,渐昼见。政和以后大作,每得人语则出,先若列屋推倒之声。其形丈余,仿佛如龟,金眼,行动有声,黑气蒙之。气之所及,腥血四洒,兵刃皆不能施。又或变人形,或为驴,多在掖庭间。自后人亦不大怖。宣和末,眚息而北狩矣。
庆历三年十二月,天雄军降红雪,既化,尽血也。
端平三年七月,亦雨血。
绍兴二年,宣州有铁佛坐,高丈余,自动,迭前迭却者数日。
淳熙九年,德兴县民家镜自飞舞,与日相射。
雨毛雨土,史不绝书,而元至元二十四年,雨土至七昼夜,深七八尺,牛畜尽没死,则亦亘古未有之变也。
百草不畏雪而畏霜,盖雪生于云,阳位也,霜生于露,阴位也;不畏北风而畏西风,盖西转而北,阴未艾也,北转而东,阳已生也。
夏霜,冬雷,风霾,星孛,谓之天变可也。至于日月交蚀,既有躔度分数,可预测于十数年之前,逃之而不得,禳之而不能,而且无害于事,无损于岁也,指以为天之变,不亦矫诬乎?蚀而必复,天体之常。管窥蠡测,莫知其故,而奔走驰骛,伐鼓陈兵,若苍卒疾病而亟救之者,不亦儿戏乎?《传》称鲁哀之时,刑政弥乱而绝不日食,以为天谴之无益,告之不悟也。然司马之时,羊车宴安,羯胡启衅,日食三朝,不一而足,天何尝谴而有益也?文景之世,日月薄蚀,相望于册,而海内富庶,粟朽贯红,以为天谴之厚于鲁哀乎?是为父者日扑责贤子而姑息不肖子也,天不亦舛耶?然则何说之从?曰:日食变也,而非其变者也。譬之人之有疾病也,固有兢业保守而抱疴不绝者矣,亦有放纵酒色而恬无疾疚者矣,乃其寿命修短之源则固不系是也。圣人之事天也,无时不敬,而遇其灾变则尤加皇惧焉,曰:“吾知敬天而已,初不为祸福计也。”盖自俗儒占候之说兴,必以某变属之某事,求之不得则多方傅会,不觉其自相矛盾,而启人主不信之端。故金陵有“天变不足畏”之说,虽千古之罪言,而亦自有一段之见解也。
三代之时,日食皆不预占。孔子答曾子:“诸侯见天子,入门不得终礼者,太庙火、日食是也。”不知古人不能知耶?抑知之而不以告耶?而预占日食,又不知起于何时也。但不预占,则必有阴云不见者,故《春秋》于日食不恒书,非不食也。
使日食不预占,令人主卒然遇之,犹有戒惧之心。今则时刻秒分已预定之矣,不独人主玩之,即天下亦共玩之矣。予观官府之救护者,既蚀而后往,一拜而退,杯酌相命;俟其复也,复一拜而讫事。夫百官若此,何以责人主之畏天哉?
谷永有云:“日食,四方不见而京师见者,沉湎于酒,祸在内也;京师不见而四方见者,百姓屈竭,祸在外也。”司马温公又言:“四方不见而京师见者,祸尚浅也;四方见而京师不见者,祸寖深也。”其言虽各有理,终亦穿凿傅会。浮云蔽塞,一时偶然,即百里之中,阴晴互异,又安能必四方之皆见否乎?假令中国不见而夷狄见,南夷不见而北狄见,又将何词以解耶?至于当食不食与食而不及分数者,则历官推步之失,尤不当举贺也。
世间第一诞妄可笑者,莫如日中之乌、月中之兔,而古今诗文沿袭相用,若以为实然者,其说盖出于《春秋元命苞》、《淮南鸿烈解》及张衡《灵宪》语耳。然屈原《天问》已有毕羽之说,而《史记·龟策传》载孔子言日为德而辱于三足之乌。夫《史记》所载,不见经书,而《天问》所疑,皆儿童里俗之谈,近于游戏。至汉以后,遂通用之而不疑矣。
弇州载宋庆元中,一岁五次月食而皆非望,其后有一岁八次而亦不拘望者。今考《宋史·天文志》,并无之,不知何所出也。
日中既有乌,又有羲和驭车,月中既有兔,又有蟾蜍,有桂,有吴刚、姮娥、 璘,又有广寒宫殿、琼楼金阙及八万三千修月户,何月中之淆杂,而人又何能一一见之也。此本不必辩,宋儒辩之,已自腐烂,而以为大地山河影者,又以五十步笑百步也。
东坡《鉴空阁》诗云:“悬空如水镜,泻此山河影。妄称蟾兔蟆,俗说皆可屏。”然坡知蟾兔蟆之为俗说,而不知山河影亦俗说也。段成式《酉阳杂俎》云:“月中蟾桂,地影也。空处,水影也。”宋人之论本此。
周昭王时,九月并出,贯紫微之府,无何而王济江溺死。今人知尧时之有十日,而不知周时之九月也。
相传永乐中,上方燕坐楼上,见云际一羽士驾鹤而下,问之,对曰:“上帝建白玉殿,遣臣于陛下索紫金梁一枝,长二丈。某月日来取。”言毕,腾空而去。上惊异,欲从之,独夏原吉曰:“此幻术也,天积气耳,安有玉殿金梁之理。即有之,亦不当索之人间也。”狐疑不决。数日,道士复至,曰:“陛下以臣为诳乎?上帝震怒,将遣雷神示警。”上谢之。又去。翊日,雷震谨身殿,上大惧,括内外金如式制之。至期,道士复至,稽首称谢,梁逾千斤,而二鹤衔之以去。上语廷臣,原吉终不以为然,乃密遣人访天下金贱去处,则踪迹之。至西华山下,果有人鬻金者甚贱,乃随之至山顶,见六七道士方共斫梁,见人即飞身而去。使者持半梁复命,上始悔悟。又传弘治中,有徽王亦被道士以此术诈得一银镂纹门槛,后事发被擒,此与小说载弹子和尚诈王太尉钱十万贯事极相类。想罗公远、叶法善辈皆用此术,而世相传,真以明皇为游月宫。夫月岂诚有宫哉?
燕、齐之地,无日不风,尘埃涨天,不辨咫尺,江南人初至者甚以为苦,土人殊不屑意也。楚、蜀之地,则十日九雨,江干岭侧,行甚艰难。其风日晴朗者,一岁中不能三十日也。岂天地之气固有所偏耶?
江南每岁三四月,苦霪雨不止,百物霉腐,俗谓之梅雨,盖当梅子青黄时也。自徐、淮而北,则春夏常旱,至六七月之交,愁霖不止,物始霉焉,俗亦谓之梅雨,盖霉与梅同音也。又江南多霹雳,北方差少。
魏时河间王子元家,雨中有小儿八九枚堕于庭前,长六七寸,自言家在河东南,为风所飘至此。与之言,甚有所知。国初山东历城王氏方鳏居,一日天大风,晦冥良久。既霁,于尘坌中得一好女子,年十八九,云外国人也,乘车遇风,欻然飘坠。遂为夫妇。今王氏百年科名,贵盛无比,皆天女之后也。
月犯少微,戴逵以为忧,而谢敷死,人为之语曰:“吴中高士,求死不得。”荧惑入南斗,梁武帝徒跣下殿以禳之。既而闻魏主西奔,大惭曰:“虏亦应天象耶?”二人之心一也,一负时名,一负正朔,而卒不应也。然不以为幸而反以为惭,固知好名之心,有甚于好生者矣。
习凿齿谓星人曰:“君尝闻知星宿有不覆之义乎?”大凡占星者皆于中天野次窥之,故云不覆。
晋郭翰少有清标,乘月卧庭中,织女降之,与谐伉俪。后以七宝枕留赠,诀别而去。吾友孙子长,少年美晰,七夕之夜,感牛女之事,为文以祝之,词甚婉丽。忽如梦中,为女仙召至琼楼玉阙,殊极人间之乐,七日始苏。时皆笑以为妄,余谓非妄也,魅也。人有邪念,祟得干之,就其所想以相戏耳。
北斗相传如豕状,唐一行于浑天寺中掩获群豕,而北斗不见。国朝徐武功奉斗斋甚虔,阖门不食豕肉。及论决之日,大风霾雷电,有物若豕,蹲锦衣堂上者七焉,遂得赦,戍金齿。是其验也。一云北斗九星,七见二隐。
《晋·天文志》:“凡五星降于地为人:岁星为贵臣;荧惑为儿童,歌谣嬉戏;镇星为老人妇女;太白为壮夫;辰为妇人。”其言甚怪诞,然东方朔为岁星,萧何为昴星,李白为太白星。唐太宗时,北斗化为七僧,西市饮酒。一行时,北斗化为豕,入浑天寺中。西川章仇兼琼时,太白酒星变为纱帽藜杖,四人饮酒。宋嘉祐中,寿星变为道士,饮酒不醉。夫星之精为人所感而生,理或有之,岂有在天之宿变为人物,下游人间者哉?野史之诞甚矣!至谓狼星直日,遗有残羊,益妄矣。
古今名世公卿,皆上应列宿,如诸葛武侯、祖逖、马燧、武元衡之属,皆将卒而星殒。然自古及今,星殒不知其几,而悬象在天者,不觉其稀少也,岂既陨之后还复生长如人耶?夫天之星应地之石也,山海之中,石累取而不竭,斫尽而复出,则星可知矣。
徐整《长历》云:“大星径百里,中星五十里,小星三十里。”然星之坠地,化为石,不过尺寸计耳,岂应遽缩至是?万历壬子十二月廿五日申时,四川顺庆府广安州无风无云,雷忽震动,坠石六块,其一重八斤,一重十五斤,一重十七斤,小者重一斤或十余两,岂有三十里之径而仅一拳石之多哉?大率以里数言天者,皆杜撰之词,圣人不道也。
流星,色青赤者名地雁,有光者名天雁,其坠之地,主兵。
今历家禄命,金、木、水、火、土五星之外,又有四余星,一曰紫气,二曰月孛,三曰罗 ,四曰计都。而罗、计二星,人多忌之。考历代《天文志》,实无此二星也,不知此说昉自何时。余考宋《蠡海录》所载有之,则其说久矣。今术家以四余为暗曜,岂亦以天象无所见,故强为之说耶?
上官桀时,虹下宫中饮井,井为竭。越王无诸宫中,断虹饮于宫池,渐渐缩小,化为男子。韦皋在蜀,宴将佐,有虹垂首于筵,吸其饮食。晋陵薛愿,虹饮其釜,愿辇酒灌之,遂吐金以报。刘义庆在广陵,方食粥,虹饮其粥。张子良在润州,虹饮其瓮浆。后魏首阳山中,虹饮于溪。史传所书,不一而足。夫虹乃阴阳之气,倏忽生灭,虽有形而无质,乃能饮食,亦可怪矣。今山谷中,虹饮溪涧,人常遇之,亦有饮于池者。昔秦苻生谓“太白入井,自为渴尔”。以此观之,其言亦未足深笑也。
今人虹、霓俱作平声读,然虹亦作去声,今凤阳虹县是也。霓亦作入声,沈约《郊居赋》“雌霓连蜷”,云恐人读作平声是也。既有雌雄,复能饮食,故字皆从虫。
余在浙中,见人呼虹作厚音,尝笑之。后见用修《丹铅录》作鲎。鲎者,海物之名也,其字从鱼,岂可指为虹霓乎?燕、齐人呼为酱,又可笑矣。吾郡方言呼为空去声 。按韵书,虹一音贡,又作虹,则闽音亦有自来也。
唐代州西有大槐树,震雷击之,中裂数丈,雷公为树所夹,狂吼弥日,众披靡不敢近。狄仁杰为都督,逼而问之,乃云:“树有乖龙,所由令我逐之,落势不堪,为树所夹。若相救者,当厚报德。”仁杰乃命锯匠破树,方得出。夫雷公被树夹已异矣,能与人言,尤可怪也。又叶迁招曾避雨,亦救雷公于夹树间,翌日雷公授以墨篆。与仁杰事政同。
雷之击人,多由龙起,或因雷自地中起,偶然值之,则不幸矣。一云乖龙惮于行雨,往往逃于人家屋壁,及人耳鼻或牛角之中。所由令雷公捉之去,多致霹雳。然亦似有知,不妄击者。野史载柴再思当大雷时,危坐不动,忽有四人舁其床出庭中,俄而大震,龙出。僧道宣右手小指上有小点如麻,因雷鸣不已,出手户外,一震而失半指。又有藏老僧耳中者,出而僧熟睡不觉。余从大父廷柱,幼时婢抱入园中,雷下击婢,婢走,雷逐之。入室,安儿床上,而婢震死,儿无恙也。东郡马生尔骐言:其母一日雷绕户外,念东室漏,趋视之,大震一声,有龙自其枕下出,穿屋而升,枕掀地上。此非人之幸,亦雷及龙之有知也。
《风俗通》云:“雷不盖酱。”雷声者,阳气之发也,收敛之物,触之辄变动。今人新死未敛者,闻雷声,尸辄涨起是也。
《论衡》曰:“画工图雷公状,如连鼓形,一人椎之。”可见汉时相传若此。然雷之形,人常有见之者,大约似雌鸡肉翅,其响乃两翅奋扑作声也。宋儒以阴阳之理解释雷电,此诚可笑。夫既有形有声,春而起,秋而蛰,其为物类审矣,且与云雨相挟而行。又南方多而北方少,理之不可晓者。万历戊戌六月,余在真州,避暑于天宁寺大树下。旁有浮屠,卓午方袒跣与客对弈,忽雷震一声,起于坐隅,若天崩地裂,客惊仆地。余仰视,见火焰一派,从塔顶直入云中,塔角一砖击碎堕地。是日扬州相距六十里,亦震死一妇人。
雷之击人也,谓其有心耶,则枯树畜产亦有震者,彼宁何罪?谓其无心耶,则古今传记所震所击者,皆凶恶淫盗之辈,未闻有正人君子死于霹雳者。惟王始兴几罹其祸,卒亦获免,非妄击也。盖其起伏不恒,或有卒遇之者;至于击人,则非大故不足以动天之怒耳。然而世之凶恶淫盗者,其不尽击何也?曰:此所以为天也。使雷公终日轰然,搜人而击之,则天之威亵矣。圣人迅雷风烈必变,不可以自反无缺,而遂不敬天怒也。
余旧居九仙山下,庖室外有桕树,每岁初春,雷必从树旁起,根枝半被燋灼,色如炭云。居此四年,雷凡四起,则雷之蛰伏,似亦有定所也。
今岭南有物,鸡形肉翅,秋冬藏山土中,掘者遇之,轰然一声而走,土人逐得,杀而食之,谓之雷公。余谓此兽也,以其似雷,故名之耳。彼天上雷公,人得而食之耶?
传记六和塔顶有月桂,因风飘落,此说不经之甚。月中岂真有桂耶?夜静风高,从山外飘来者耳。史传所载雨粟、雨麦,及魏河内雨枣、安阳殿雨朱李者,皆此类也,盖自天而下,故通谓之雨耳。
天门九重,形容之言也,天岂真有门哉?然尝有人见天门开,中有楼台、衣冠人物往来者,何也?曰:此气之开合也。其楼台人物,如海市蜃宫,顷刻变幻者也。考之史传,燕冯跋、北齐高洋,皆独见天开,自知必贵。羊袭吉、马浩澜皆见之。王文正公旦幼时见天门开,中有己姓名,则又异矣。俗云:“见天开不以语人,拜之大吉。”又有时裂十余丈,人所共见者,则灾异也。
谅辅为五官掾,大旱祷雨,不获,积薪自焚,火起而雨大至。戴封在西华亦然。临武张熹为平舆令,乃卒焚死,有主簿小吏皆从焚,焚讫而澍雨至。水旱之数,圣帝明王不能却也,而以身殉之,不亦过乎?谅、戴幸而获免,张熹死而效灵。前二人之雨,天所以示听卑之意也;后者之焚,天所以绝矫诬之端也。天亦巧矣!
昔人谓亢旱之时,上帝有命,封禁五渎。此诚似之,每遇旱,即千方祈祷,精诚惫竭,杳无其应也。燕、齐之地,四五月间尝苦不雨,土人谓有魃鬼在地中,必掘出鞭而焚之方雨。魃既不可得,而人家有小儿新死者,辄指为魃,率众发掘,其家人极力拒敌,常有丛殴至死者,时时形之讼牍间。真可笑也。
南安王元稹为相州刺史,祷雨不效,鞭石虎像一百,未几,疽发背死。奚康生在相,亦以祷雨取西门豹舌,三儿暴丧,身亦遇疾。万历己丑,吾郡大旱,仁和江公铎为守,与城隍约,十日不雨则暴之。既而暴又不雨,则枷之,良久始解。无何,江至芋江,登舟,堕而伤足,病累月,几殆。人亦以为黩神之报也。
元微之诗云:“江喧过云雨,船泊打头风。”过云雨、打头风,皆俚语也。今闽人犹谓暑天小雨为过云雨。
齐地东至于海,西至于河,每盛夏狂雨,云自西而兴者,其雨甘,苗皆润泽;自东来者,雨黑而苦,亦不能滋草木,盖龙自海中出也。
俗云:“千里不同风,百里不同雨。”然雨非独百里,有咫尺之地,晴雨迥别者。余一日与徐兴公集法海寺,至暮而别,余西行数十步,即遇大雨如注,衣巾淋漓。兴公东行,点滴而已。陈后山云:“中秋阴晴,天下如一。”此语未试,然亦恐不尽然也。后山又云:“世兔皆雌,惟月中兔雄,故兔望月而孕。”此村巷小儿之谈,安所得而称之?“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古诗有之矣。使置兔暗室中,终岁不令见月,其有不孕者耶?月为群阴之宗,月望而蚌蛤实,月虚而鱼脑减,月死而蠃蛖膲,又岂月中有雄鱼蚌耶?
宋秘阁画有梁文瓒五星二十八宿图,形状诡异,不知其何所本,亦犹五岳真形图也。
《周书》谓:天狗所止地尽倾,余光烛天为流星,长数十丈,其疾如风,其声如雷,其光如电。吴、楚七国反时,吠过梁者是也。然梁虽被围,未有陷军败将之衄,略地屠城之惨,而七国不旋踵以亡,则天狗亦恶能为祸福。俗云:“天狗所止,辄夜食人家小儿。”故妇女婴儿多忌之。
闽中无雪,然间十余年亦一有之,则稚子里儿,奔走狂喜,以为未始见也。余忆万历乙酉二月初旬,天气陡寒,家中集诸弟妹,构火炙蛎房啖之。俄而雪花零落如絮,逾数刻地下深几六七寸,童儿争聚为鸟兽,置盆中戏乐。故老云:“数十年未之见也。”至岭南则绝无矣。柳子厚《答韦中立书》云:“二年冬,大雪逾岭,被越中数州,数州之犬皆仓皇噬吠,狂走累日。”此言当不诬也。
《山海经》曰:由首山、小咸山、空桑山,皆冬夏有雪。《汉书·西域传》曰:“天山冬夏有雪。”今蜀峨眉山夏有积雪,其中有雪蛆云。
峨眉虽六月盛寒,未必有雪,惟至绝顶,望正西一片白茫茫然,不知其几千里,土人云:此西域雪山也。有一年酷暑,西望不见白者,而巴江之水涨逾百倍,云是雪山水消耳。
《困学纪闻》云:“琼为赤玉,咏雪者不宜用之。”此言虽是,然终是宋人议论。古人以玉比雪,亦取其意兴耳。琼、琚、瑶、玖,皆玉之美名,非颜色也,且亦比况之词,宁堪一一著相耶?至于“白鹇失素”,白鹇,白质黑纹,原非纯白,伯厚又不知纠其非,何也?
《诗》:“相彼雨雪,先集维霰。”霰,雪之未成花者,今俗谓之米粒雪,雨水初冻结成者也。《尔雅》注引《诗》作 ,又谓之 雪,疏:“ 即消。”盖误以 为霄也,失之愈远矣。 亦音屑,从雨从 ,非从肖也。杨用修辨之甚明。
雹似是霰之大者,但雨霰寒而雨雹不寒,霰难晴而雹易晴,如骤雨然,北方常遇之。相传龙过则雹下,四时皆有。余在齐、鲁,四五月间屡见之,不必冬也。然雹下之地,禾麦经年不生,盖冷气凝结,入地未化耳。史书所载雹有大如桃李者,如鸡子者,如斧者,如斗者,惟武帝元封中雹大如马头,极矣。《稽神录》又载杨汀自言天祐初在彭城,避暑于佛寺,忽闻大声震地,走视门外,乃见一雹,其高与寺楼等,入地可丈余,经月乃消。其言似诞,然宇宙之中,恐亦何所不有。
《春秋》书“雨木冰”,盖阴雾凝封树上,连日不开,冻而成冰,人拆取之,枝叶皆具,谓之树介,亦谓木稼。俗言:“木雨稼,达官怕。”唐永徽、宋元丰中,皆有此异,卒有牝鸡、新法之祸。万历丁丑,余在楚,亦一见之。时江陵不奔丧,斥逐言官,天下多故,是其应也。
风之微也,一纸之隔则不能过;及其怒也,拔木折屋,掀海摇山,天地为之震动,日月为之蔽亏。所谓“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刚”者耶?且百物之生,非风不能长养,而及其肃杀收成之者,亦风也。人居大块之中,乘气以行,鼻息呼吸,不能顷刻去风;而及其侵肌骨,中荣卫,卒然而发,虽卢、扁无如之何。至释氏又谓业风一吹,金石皆成乌有,岂非陶铸万物,与天地相终始者哉?盖天地之中,空洞无物,须得一气鼓舞动荡其间,方不至毁坏,即如人之有气息一般。《庄子》所谓“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此息字亦有二义:有生息之息,有休息之息。当其生息,便是薰风;及其休息,便是业风。小则为春夏秋冬,大则为元会运世。如斯而已。
常言谓:“鱼不见水,人不见气。”故人终日在气中游,未尝得见,惟于屋漏日光之中,始见尘埃衮衮奔忙,虽暗室之内,若有疾风驱之者。此等境界,可以悟道,可以阅世,可以息心,可以参禅。漆园“齐物”之论,首发此义,亦可谓通天人之故者矣。
《易》曰:“天地盈虚,与时消息。”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可见盈虚消息,自有主宰之者,虽天地亦不能违也。然除却天地,更有何物?此处见解,难以语人,亦不得不以语人也。
圣人之所谓知天者,岂有它哉,亦不过识得盈虚消息之理而已。说天者莫辩乎《易》。《易》之一书,千言万语,总不出此四字。但天之盈虚消息,自然者也;圣人之知存亡进退而不失其正,亦自然者也。世之高贤亦有惧盛满而勇退者矣,亦有薄富贵而高蹈者矣,但以出处之间,未免有心,故又多一番魔障也。
李贺诗:“门前流水江陵道,鲤鱼风起芙蓉老。”鲤鱼风乃九月风也。又六月中有东南风,谓之黄雀风。
海风谓之飓风,以其具四方之风,即石尤风“四面断行旅”者也。相传石氏女嫁为尤郎妇,尤出不归,妻忆之至死,曰:“吾当作大风,为天下妇人阻商旅也。”故名石尤云。亦作石邮,见李义山诗。今闽人方音谓之 风,音如贝焉。 者,簸也。 飓字相近,画容有讹,音不应差。或者误作飓而强为之解耳。
北地之风,不减于海 ,而吹扬黄沙,天地晦冥,咫尺不相见,岁恒一二云。然每月风之起,多以七八之日,无者得雨则解。闽地亦然也。
闽中亦有 风,但一岁不一二发,发辄拔树掀瓦而止耳。惟岭南琼、崖之间, 风三五年始一发,发则村落屋瓦林木,数百里如洗,舟楫漂荡,尽成虀粉。其将至数日前,土人皆知而预避之,巨室皆以铁楞木为柱,铜铁为瓦,防其患也。此亦可谓之小业风矣。
《周礼》:“以十有二风,察天地之和,命乖别之妖祥。”盖每岁十有二辰,皆有风吹其律,以知其和与否。此后世风角之始也。《春秋》襄十八年,楚师伐郑,师旷曰:“吾骤歌北风,又歌南风,南风不竞,楚人多死。”古人音律之微,足以察天地、辨吉凶如此。其法今不复传矣。但占卜之家量晴较雨,一二应验,其它灾祥,即史官所占,不尽然也。
关东西风则晴,东风则雨;关西西风则雨,东风则晴。此《续博物志》之言,不知信否。大抵东风必雨,此理之常。《诗》云:“习习谷风,以阴以雨。”谷风,东风也。东风主发生,故阴阳和而雨泽降。西风刚燥,自能致旱。若吾闽中西风连日,必有大灾,亦以燥能召火也。
古语云:“巢居知风,穴居知雨。”然鸠鸣鸢团,皆为雨候,则巢者亦知雨也;虎啸 见,皆为风征,则穴者亦知风也。至于飞蛾、蜻蜓、蝇蚁之属,皆能预知风雨,盖得气之先,不自知其所以然也。
也,舶趠也,石尤也,羊角也,少女也,扶摇也,孟婆也,皆风之别名也。濯枝也,隔辙也,泼火也,霡霂也,皆雨之别名也。按《尔雅》:风从上而下曰飙,亦曰扶摇。《庄子》“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言大鹏抟此二风而上也。近见诸书引用,多云“摇羊角而上”,而以“抟扶”作连绵字,误矣。即杜少陵诗“五云高太甲,六月旷抟扶”,想此老亦误读也。
《庐山记》:“天将雨则有白云,或冠峰岩,或亘中岭,谓之山带,不出三日必雨。”然不独庐山为然,大凡山极高而有洞穴者,皆能吐云作雨。孔子曰:“肤寸之云,不崇朝而雨天下者,其惟泰山乎。”安定郡有岘阳峰,将雨则云起其上,若张盖然。里谚曰:“岘山张盖雨滂沛。”闽中鼓山大顶峰,高临海表,城中家家望见之。云罩其顶,来日必雨,故亦有“鼓山戴帽”之谣。然它山不皆尔,以鼓山有洞穴故也。《海录碎事》云:“大雨由天,小雨由山。”想不诬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