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玄真巧著天机书,骨清择茗茶道行(下篇)
上回说到白衡三人受张子河所托前往茅然山参加茶会,茶会主要人物已经齐聚凤仙门,那么茗位会落入哪家掌中呢,请拭目以待。
山高无尺,世人仰止;水清无镜,世人观止;弗道无穷,世人知止。
在云雾环绕的青山之巅座落着一宏伟的楼阁——凤仙阁。凤仙阁的前方(面门方向)是许许多多的小亭,相邻的小亭相互联通故也称之为廊亭,而这里的廊亭形成的空间又似圆形,居于此处之人取满月为意象故又称之为月廊亭。而今日月廊亭中座无虚席,便已是向寂寥的青山召告着今日是场盛会。雅士,商人,文人,武人,渔樵,工人,农民各样身份的人齐聚于茅然山,只为一顾择茗盛况。所谓看热闹,就是如此。
此时月廊亭中央有一位身穿褐衣,头带绒帽的人正在茶案前演讲。
“红鸳盛开,金风满楼,在这良辰吉日,我香雨代表骨清师傅欢迎各位,想必各位也都是为茗位而来,不妨先听我们的绿尘小友为大家讲讲茶的由来,大家欢迎!”香雨带动大家一起鼓起掌来,顺便向一处站立着的青衣少年使了个眼色。
随及青衣少年迈着轻快步伐的走向茶案,香雨则退向一处,在与香雨擦肩而过时彼此的眼神都致意肯定。
之所以把绿尘安排这么早上场,是因为他是一个想一劳永逸的家伙,如果放在后面,指不定出什么岔子。
绿尘果不其然的慵懒的打了个哈哈,也算是他的开场白,他也不在意几十双眼神异样的凝视,自顾自的讲了起来。随着他轻缓而又细腻的声音,古老的故事又被缓缓道来。
“传说,在天柱未折,海水东流之前这世上已经有茶了,只是人们当时不知道茶是什么,将他作为杂草处理,以至于野茶只能生长在高高的山顶周围。有一天,一个猎户出门打猎,追逐着野兽进入了深山,不慎滑倒,就这样昏迷了几天,好在一位寻药的大夫路过,于是他通知山下的村民将他抬了回去,并且烹药照料他,猎户的家人们陪在他的身边等了几个时辰,等猎户醒来却看不清东西,他的家人又从欢喜转为悲哀,众人苦苦哀求大夫救治猎户的眼睛,大夫为难的说:‘没有药材的辅佐我也无能为力。’正当大家哀愁之际,猎户家的小儿子正拿着不小心别在猎户臀部的木枝玩耍,而这一幕正巧被大夫发现,原来那木枝便是茶枝,上面的茶叶正是大夫所寻的药材,后来在大夫的细心料理下猎户的眼睛好转了起来,众人以为神迹,纷纷膜拜,而大夫则留在山村里将茶介绍给当地村民,并教会了他们如何种植,之后便离去了,久而久之山变为了茶山,茶也由此被世人知晓。”
听罢,众人耳语纷纷。
“茶可入药?闻所未闻。”
“我啊,平时也喝不上那富贵人家的蜜汁,也不舍得花酒钱,也就喝点茶,味道好过喝水不是?”
“茶我知道,茶道是什么东西,喝个茶还有道理可讲吗?”
“我看呐,这是闲的,没事弄个新东西弄我们的钱呢。”
“哈~呼~”绿尘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窜掇出了几滴眼泪,他面无表情的望着悠悠蓝天,丝毫不在意现场状况,心里只想着快点结束这场盛会。
眼看绿尘冷场,香雨着急的只能来回踱步,因为自己又不可能直接上场拉人下去嘛。
只见月廊亭中一人启开紫金折扇,眉眼轻挑,言语中带着几分谑笑站在香案前与绿尘对立:“这天下是步家的,你这茗位是天下之物,当应归我步家所有。”
“哦?”绿尘听罢迅速的将眼光落到来人身上,而他也对此人的名声略有耳闻,扈达(狂妄之行,无所不至)而拔尘(所至之处,必扬风尘),狂扬而乖张,步家戾公子——步景。
“在这里,只有天下的步家,没有什么步家的天下。”绿尘对这种权贵人家毫不畏惧,可谓生死不为动,权贵不为害。
步景明显一怔,因为他想不到这种地方还有敢得罪步家的人。来之前步景也知道这是步家先祖的地界,没人敢对这地方动手,所以这里不比别处,这里是世人所向往的桃花源。今日却被这看起来慵容懒散的家伙怼了回来,自己哪里有受过这种气,心里更是恨的牙痒痒。
“真不知死?”步景收起折扇脸色阴沉下来。求为也已经将手握在了刀柄上。
两方对峙间,人群中一人毫无声息的压下了自己所戴着的斗笠。
而此时凤仙阁上……
“骨清师傅他们好像要打起来了!”白衡手指向了步景等人。
孙尺山与浮灵却是一脸平静的观看着。
“白衡小友莫怕,他们是没办法打起来的。”陆皎微微笑着。
“为什么?”白衡疑虑间,只见阁下勿勿走出一人,来人头戴白翎缨绫帽,身穿一袭蕴着古香的白衣,脚着紫檀木屐,面容如山水画般宁静,手持皇主御卷,迎风而来。
来人正是素瓷,他手捧御卷念道:“皇主御令,汶水乃先祖旧都,先祖有遗令:汶水,共和之界,非为剿叛,则刀兵不可加之于人。吾当遵祖令,弗敢有违之。茅然茶会,天下雅士之盛事,不宜兴兵刃,有违者,即谋反。”
“哈哈哈,可笑,可笑,不承认天下是步家的,又用步家的东西来胁迫我,真是虚伪啊。”步景朝着绿尘讽刺的嘲笑着。
绿尘毫不在意,边说边往厢房方向走去:“讲理,你动武,用权,你讲理,怪哉,怪哉啊。”
看着绿尘潇洒离去的背影,步景实在忍不了了,怒道:“箫钟!留下你是我的失算,但你胆敢阻挠我,想必你知道后果!”
绿尘听到这久违的俗名,就如同听到上一世的自己在呼唤如今的自己。已经长久到快要忘记了,偏偏又被人提起。绿尘怔怔的驻足原地,思绪不禁又回到十年前。
十年前……
荣德镇判头(类于县府衙门)上,判和(县长或镇长)正跪于堂前。在判和周围围着四人,两长两少,左右的牌匾上分别写着清穆肃静与公正威严,而正上方挂着的明镜高悬已被那堂下四人用刀斧劈裂,判头外,人声吵嚷,判头内寂静可怖,衙役分列两旁却如同木桩子般纹丝不动,他们的脚如同嵌在地里,面容如同死去的枯木般憔悴,而他们的视线都紧盯着一处——判和箫穆鸿的尸体!
“荣德镇判和箫穆鸿,勾结程云锋,枉逆皇主,私通黄党,罪不容诛,即日,灭三门(父子兄),清九户(母亲与媳妇与儿媳的娘家人),速行不怠!”随着一阉人叫罢,箫府内血光满天,嘶鸣惨叫不绝于耳。
六月晴云,忽然阴风,把城墙上头布满白练,若算几分仇愤,那是比溺死的鹅儿还冤。
在哀嚎声中有两人在箫府门前依依对立。
“兄长你看,这箫家已被我清算,荣德镇定为我所有。”两人里一年龄稍小的孩子得意的笑着。
面对一个年龄不过十二岁的孩子,被称作兄长的人此时感到深深的恐怖。
“景弟,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兄长抓住景弟的肩膀摇晃着他的身躯,试图将他从颠狂状态中拉回,可是他那邪恶的笑容依然挂在脸上,怎样都改变不了。
“景弟……”兄长无力的垂下双手,正当他想再与景弟交谈的时候,忽然景弟像是失了魂一样,脸色异常惨白。
随后景弟大叫道:“把那个小子抓住!别让他跑了!”景弟随及翻身上马,策马急驱向那个翻墙的小孩追去。
在那一瞬间,兄长黯然垂首,似乎下定了决心。说时迟,那时快,在景弟驾马经过他身边时,他一把抓住缰绳,将景弟连人带马扯了下来,而他未曾挪动一步。
“啊!!!!”景弟一声惨叫,倒在地上的他,脸已经痛苦的扭曲了,不过他很快将痛楚转为愤怒,怒目瞪着他的兄长。
“你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斩草不除根是蠢货才做的事!”景弟此时只想将拳头抡在他兄长身上,只是现在他根本举不起手来。
跌在地上的他可以很清楚的瞅见垂着头的兄长眼里的泪滴,而他却不明白这泪滴为什么而出现。
“够了!”兄长一声怒喝,将景弟的恶语震得咽下了肚头。
两人沉默了一会,兄长才开口:“那个孩子我不会再让他出现在你面前,你也最好别找他,否则,会比今日的下场更严重!”
“哈哈哈哈,咳咳……你不过比我年长的几岁,凭什么可以命令我?比才能,比野心,比权谋,你哪一点比得过我?凭什么父亲只看重你一人。今天,你放了他,日后,他留了根来报仇,倒霉的可是你的后代,你收起你的怜悯后世才不会有祸乱,步家的根基才不会被动摇!你明不明白!”景弟艰难的嘶吼着,嘴角也渗出了丝丝血迹。
兄长沉默不语,他想到了父亲和他说的话。
“庭儿,你作为兄长是要保护好弟弟们的,我将为官的毕身所学近日都交予你了,如果弟弟们为此与你争斗,一定要忍让,这是作为兄长该承受的东西,长兄如父,我有一日不在了,你便是一家之主,你肩上的担子越重,所需要的能力也就越大,在官场好好领悟,不要让弟弟们看不起你”。
父亲交待完这些,不久后便病逝了,步庭也就成了步氏亲王的领头人。
许久,步庭沉重的说道:“我不会再与你争了,这是……最后一件了。”步庭脱下华丽的衣裳将它扔在一旁,只剩下了一身素衣,他回身,将一步一顿的背影留给步景,这是他能献给弟弟的最好的礼物了。从此兄弟二人已经很久不见面了,直到今天。而从箫家逃走的那个小孩正是今天在凤仙台上的绿尘。
“怎么,你还知道你姓箫啊?”步景嘲讽道,阴恶的眼神下是得意的嘴脸。
纵有个千般理,也难得逃的那一处情。
情之所系,念之断肠,绿尘心中缘起了忧愤的情绪,在漫长的岁月下消磨的那个念头似又死灰复燃了。
“够了,清雅之地不容你恣意妄为!”香雨突然出现挡在绿尘与步景之间,这让绿尘稍稍冷静了一点。
“四师弟,交给我吧。”一身紫衣温雅客,如是桃花笑昨颜。春庭之笑,只有如此之词才配得上紫云的假笑。
“三师兄……”
虽然是假笑,但紫云也将温柔藏匿其中。于绿尘,是为草树渴望云后的阳光,所以渴望,因为白云。三师兄的假笑也让绿尘心生渴望,即使表面上见不到,但仍然是知道的,怎么样都掩盖不了的,那一份温柔。而有了渴望,就有了勇气,能扺万难的勇气。
“呼~见到你,我轻松多了,睡觉去喽。”眠时往事皆如梦,醒时方醒非故人。(绿尘,一个过于洒脱的人了,不过,除了我,谁说他过于洒脱,都是错了。)
月廊亭下,对坐饮茶看热闹,人们都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只有少数人心中早已战战兢兢。
步景直直的看着香雨没有说话,这让紫云有了插话的机会。
“古人道:既来之,则安之。景公子,我等举办茶会只为雅谈,不为追权逐利,若您看上茗位,给您便是,何必干戈一番呢?”
步景好笑道:“好啊,那我倒要看看你们谈的什么雅。”步景倒不是买紫云的账而是太自负罢了。
“既然景公子不服气,那就由你来出第一题吧。”紫云这虚假的笑容倒是看的步景浑身不自在。
香雨侧身在紫云旁耳语:“这不合适吧。”
紫云随及回道:“我自有分寸。”
步景冷哼一声,摇了摇折扇坐回了座位,他懒散的看着香雨等人,无精打采的说道:“世有传语,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近日我有点迷糊,扫屋的多半是穷苦人,如我一般的人不用扫屋,但我们却比那些穷苦人更容易扫天下,而这句话却广为流传,想来是我想错了意思,所以我想让诸位谈的是,这句话倒㡳指的什么?”
“好厉害的公子。”月廊亭下一位中年男人小声嘀咕,而坐在他旁边的老者却从桌下立及把住了他的手腕,对着他轻轻的摇了摇头,示意他小心说话。
而除了这两人还有一位青年男子紧锁着眉头。
放眼望去,除了少数人沉默,其它人都已经唾沫满天飞了。
此时紫云假笑的嘴角也下去几分,香雨则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左看右看也只看到这个氛围不太对。素瓷则将皇主御卷收回袖中,正色的看着步景。
凤仙阁上只有陆皎还在眯着眼咧嘴笑着,尺山却已经转身将要下去,陆皎察觉后开口道:“欲登山,行路难。欲解结,问哪般。”
白衡听了这莫名的一句话,又回头看到了欲走的尺山,心中嘀咕着:“看来这里人说话也是一样,上句是为引,下句是为此时,那么这家伙也就是想去解结,而问他哪般应是提醒这家伙解结需要知道其中缘由,否则就如登山般困难。”
尺山也领悟了这份话意,又缓缓走了回来,继续看着阁下的人群。
白衡也回过头继续看着,心中也想着那步景出的题目:“这句话元叔也讲过,还经常用它来督促我打扫塾内的卫生,原来没细细想过,不过这句话确实对步景这种大公子哥不受用啊。”
阁下,步景听着人群的吵闹,缓缓的闭上双目,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椅臂,心中对这种氛围甚是享受。
“在下,雷洲子陵人氏张万平请教!”一声洪亮声从月廊亭下传出,众人看去,是一个书生模样的人。
“声音挺大,赦你无罪,有屁快放。”一个坐在步景身边的胖子抢过步景的话茬,步景微微睁眼瞥了一眼那个胖子,原来是自己家的狗腿子邓忠,当然外人并不怎么知道。
“你!有辱斯文!”书生倒也有脾气,也不管是什么人直管怼回去。
“嗯?你这个小雏也敢和你爷爷我叫板,来人啊,把它轰出去。”邓忠也不讲什么礼节,那句“有屁快放”便是他最大的客气。
(原作者已逝,代写执笔。)
“你敢!”香雨挺身而出将邓忠的手下拦住。
而邓忠见到有人胆敢阻挠自己,更是怒从心起:“先把这个家伙扒了衣服给我钉在树上,装什么斯文!”
此话一出看客们都心惊胆颤,要知道,香雨可是骨清的徒弟,而骨清又是前国君钦点的茶艺妙手,这无疑是对国威的公然挑衅,除非……他背后有比前国君更大的势力……
“呵,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香雨扯断脖颈上挂着的佩件,一把扔向了邓忠。
邓忠虽身宽体胖,但也手疾眼快,精准无误的接住了那个物什。
邓忠心中轻蔑的嘲笑:“什么东西也救不了你!”
可当他看到那物件后心中却不停的打颤,肥硕身体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只见那褐色牌子上正面刻着“步行高阔”,这四个字便是步氏一族的凭证,邓忠颤巍巍的翻开了背面,那便是所持者的名姓,那用黑色与金色掺杂而成的两个刻字,此刻也深深的刻在了邓忠的心中,背面刻着那曾经辉煌的二字——步庭。
“你……你是……”邓忠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接着他又将眼神瞥向一旁的步景。
只见步景微微睁眼看着香雨缓缓开口道:“兄长,终于表明身份了?别来无恙啊~”
在听到步景的确认后邓忠也不顾脸面,径直的扑倒在香雨脚前,一个劲的嗑着响头。
“步庭公子!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恕罪!”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没想到此人竟是步庭大公子!”
“诶,说起这个,居说当年箫家……”
“这下,有好戏看了。”
韩文远与悯子同意味深长的对视一眼。
“怎么,你是来叙旧的不成?”香雨双手叉腰,一脸嫌弃的看着步景。
“几年不见,兄长倒是变了很多。”
“那是,不用管家长家短,可自在!”
“你不要忘了,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呵,纵然我已脱离家族,但你我仍是兄弟,弑兄的罪名你可担不起!”香雨像是看透了他这个弟弟,如此笃定的回答一下也让步景犯了怵,两人大眼瞪小眼气氛焦灼万分。
“那个……两位,能让我答题不?”书生模样的人见缝插针懦懦的询问。
只听香雨和步景两人眼睛依对视随后各挥一袖异口同声道:“请!”
得到允许的书生大步流星的走向茶案,众人这才看清他的面容,肤色黝黑似炭块,唯有两耳洁玉白,一身麻衣扮书生,不知有才是无柴(柴,代农民。这里无柴指没背柴的农民,意味众人的讥讽)。
“笑死我了,以为扮成书生就能论道了?农民就是农民!”
“就是就是,还是滚回家砍柴火造饭吧!”
“哈哈哈哈哈哈!!!”
人群中一个穿着华丽服饰的人笑的头仰天,发冠都要笑掉了,此时天上落下一坨不明所以的东西掉在他口中,他顿感一阵恶心,当即吐了出来,定睛一看,竟是一坨狗屎,当即大怒道:“谁?那个狗东西敢住我嘴里扔狗屎!”
在他身边一个戴斗笠人突然开口道:“最后排的桑树那,有一个乞丐,是个高手,多带点人。”
那富少听到有人指路,忙向那人看去,再看了下那人的卫队与侍从惊的连忙作了下揖:“龚……龚少,既然龚少开了金口,今天我也让龚少看下我的实力!”
戴着斗笠的人点了点头,以示肯定。
“兄弟们,走!”富少手一挥带着一队人赶了过去。
“你们也跟上,以防万一。”龚程对着手下吩咐。
“是!”两道人影仅一瞬便消失在了人群中。
而在不远的后方有一双眼睛眯成了弯月。
“嘿嘿,清清,趁现在龚程身边没人,我们……阿嚏!”潘有邻擤了擤鼻子,随后面无表情道:“我们接近他,找机回报仇!”说罢便悄悄来到了龚程身旁。
“……”常清清只好跟上,只是他尽量低着头,以免与假龚程对视被看出端倪。
一阵嘻闹后,众人的目光又回到了茶案上。
只见那张万平整了整衣冠,侃侃而谈道:“夫天下有德之士,必洁自身,好雅操,而尘本无净,乃是由境入眼,由眼入心,日不除,必为心之结郁,故以常清扫,得以心安也,此所谓扫一屋,而天下亦同其理,若上有贪腐,下有蛮夫,为政不达于民,使士哀民之难达于正,乃是正道沧桑,宜当折躯,躬身于下,勤政爱民,正本清源,一心为国是为扫天下!”
众人寂静一番,寂静之中韩文远率先鼓起了掌,随后就是一声又一声不断的掌声。
“哼!”步景的目光,终于从香雨身上离开,他看向张万平打量了他一番,缓缓开口道:“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德行,根本不需要你所说的雅操,但我就是比那些平民更容易扫天下,没有德行的人,你却想把它变得有德性,不能扫天下的人,你却鼓舞他去扫天下,德行再好,终究是民,我行不德,仍是王亲,你难道看不见两千年来,这步氏的江山吗?”
“……”此话一出,张万平也不知何解,没错,步氏江山已经巩固了两千年,成了不死江山,这期间经历过无数次的叛乱,可却都被君王们巧妙的化解,君权神授已不可动摇,这已经与德行无关了。
这时张万平才意识到,这个题不是给他们出的,他是为了他的兄长出的这个题,而这个题的答案也只有步庭能够解释,也只配由步庭来解释。
白衡听到他们的对话,心中也不由发出一声惊呼:“我的世界三百年几乎就已经是一个王朝的极限,这里的君王到底有什么能力,能持续巩固两千年,难道每个君王都是贤明之人,但看到步景的作为,这显然不是这个答案。”
“二师兄,看来只能靠你了。”紫云在香雨耳边轻声呢喃了一句,随后轻轻一推,将他推到了茶案前。
“?”
张万平见到香雨上前也自觉的退场,众人的目光聚集在了这个离开家族的大公子的身上。
“我……”香雨实在搞不明白他们在讲什么,但似乎只有自己能够作答。
香雨轻咳了一声,也学张万平一样整了整衣冠,随后开口道:
“呃,这个……”香雨迟疑了一番,突然脑袋想到了什么。
“这个一屋不单单是一间屋子,而是一个家族,而扫一屋就是将家族治理的好,家族治理好了,也就可以治理国……”
突然香雨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看向了步景,只见步景脸上挂诡异的着笑容。
“没错,这句话讲的就是如何争权夺势,不搞定一个家如何治理天下,不得到一家的权势,又如何得到天下的权势呢,你说是吧,香雨师傅?”
“这……”
此时人语纷纷。
“没想到所谓的清静之地也是勾心斗角的地方。”
“我还以为有什么高谈,也不过是一些蝇营狗苟之辈罢了。”
“看来什么清雅都是挂羊头卖狗肉。”
眼见情况不对,紫云立刻站出来主持场面。
“既然步公子的问题已经回答完了,那么这场问答就算我们赢了。”
“哦?谁说的?”步景发出一声哂笑。
“怎么?你想耍赖?”香雨拍了一下茶案。
“不不不,我是说,开办茶会的人能作答吗,况且他是我的兄长,你们不会避嫌吗?你说是吧,素瓷师傅?”步景直白的说了出来,他看向了一旁拿着国主御卷的素瓷。
场上三个师兄弟面色阴沉,却又无可奈何。
“我宣布,由于没人能回答对步景公子的问题,第一场,步景公子获胜。”素瓷宣布了结果,他知道,这场问答赢了也是输。
对于这样的结果,台下的众人没人反对,也没人敢反对。
“各位休息一下,第二场时间比较冗长。”说完素瓷便把还想挣扎的香雨拉下了场,紫云也默默跟在了后面。
“哼,天气真好啊~”步景躺在椅子上看着天空,惬意的闭上了眼睛。
“怎么这样!”白衡嘟囔着嘴一脸不高兴。
“哦?白衡小友似乎不服气?”陆皎笑眯眯的说道。
“当然了,仗着权势欺负人!谁会服气呀!”白衡双手叉腰,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就是就是!”浮灵也学着白衡的样双手叉腰子一脸生气。
“既然如此,第二场,你们不妨上场试一试?”
陆皎白眉一挑,孙尺山就知道这件事不简单。
“不必了,他还……”作为长辈,孙尺山想替他拒绝,结果白衡脱口而出:
“试试就试试!”
“好好好,我拭目以待!”
孙尺山看着这一老一小眼睛炯炯有神的看着对方,心中不免吐槽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做。
众人休憩之际陆皎的徒弟们却在厢房吵的炸起了锅。
“我说,这怎么选?紫云你快想个办法!”香雨急得来回踱步。
紫云则看向了一边沉默不语的绿尘。
绿尘双手一摊:“昨晚我与尺山聊过,他并不感兴趣。”
“唉!”
看着无可奈何的三人,素瓷神色凝重道:
“事已至此,我们泄题吧?”
“这……”紫云惊讶于大师兄竟会说此下策
“可,即使泄题,投票选出的结果也不是我们能左右的。”绿尘直言破绽。
“所以我说,当初直接内定,哪有这些破事,大家开开心心走个过场不好么?”香雨无奈之下说起了风凉话。
“看来,你们很着急吖。”
一声慈蔼的声音传来,四人一看,原来是陆皎,纷纷行礼。而他的旁边还跟着白衡等人。
“师傅,如今步氏一族权势压人,这可如何是好?”素瓷迫切的询问。
陆皎只是微微一笑,随后拿起了香案上的茶壶将茶水分别倒向了五个茶盏中。
“你们说说看,是先有这五盏茶呢?还是先有这一壶茶呢?”
素瓷等人看向了那五盏茶,不明所以,而白衡盯着这五盏茶却想得出神,他想到了胡子叔叔给他讲的炁的故事。
“天下之炁,分分合合,众生同出,平等无独,问题不在于茶盏与茶壶,重要的是这茶水,它流向谁,谁得到它。”
白衡明白了过来,立刻说道:“步家虽然权势滔天,但天下并不是只靠一家能够治理的,如果我们真能说出道理,也不是一家权势能够左右的。”
陆皎笑了,众人却惊讶于白衡的悟性,除了孙尺山对此嗤之以鼻。
素瓷紧张的神色也淡然下去:“没错,其实我等并不惧他。”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呢?”香雨倒是还是没明白情况。
“哼哼,就交给我吧!”白衡自信满满,至小他就对前朝的事颇感兴趣,而对于茶的由来,他也略知一二。
苍穹烈火,曝日已出。
在青女山的一座神秘的山洞内,有两个声音彼此起伏。
“看来不日我将重出此地!哈哈哈哈哈哈!”
“晚辈恭候了!”
此时月廊亭上趴着三个人影也在小声议论着。
“我说玥儿,咱们就不能光明正大的在人群里蹭吃蹭喝吗?”
“你个糊涂蛋,这下面很多都是行走江湖的,怎么会不认识我们!”韩玥轻快迅捷的拍了周玖一下。
“哎哟,真折磨人,干完这一单我一定要好好休息!哎,对了,小六你要找的人呢?”周玖翻了个身,头仰望着天空询问着旁边躺着的小娃儿。
“刚才在那上面。”小六指了指凤仙阁的顶楼。
“哦?”周玖往那边瞅了瞅,下一秒便立刻翻身询问:“我靠,你要找的不会是我们的保护人员吧!”
“啊?”韩玥也是格外惊讶。
“他叫白衡。”小六平静回答。
“还真是?!”周玖不敢相信会有这么巧的事,出于好奇,他还是想问……
“我警告你,别去问别人的过去,否则会倒霉的!”韩玥提醒道。
“哎哟,都改朝换代了,前国主的御令还有用吗……”周玖只是小声嘀咕了一句,随即就被韩玥掐了一下胳膊肉……
“哎哟,好疼好疼!!!”周玖只顾得嘴上嚷嚷,却也不敢打掉她的手。
“开始了。”小六注视着人群,茶会的第二场已经开始了。
两人这才停止打闹,视线重新回到了人群之中。
只见素瓷缓步来到月廊亭中间,念道:“自从茶被发现以来已经过去了百余年,所作的药材与饮品种类已经数不胜数,近年来更是深得国君的喜爱,成为了千家万户必不可少的东西,而我的师傅陆皎更是对茶艺研究多年,悟出了茶道真谛,现在就请大家以茶为何用为题,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之后便以投票的形式决出胜负,胜出者便是茶道的代行人,可获得我师傅的《茶经释卷》以及《茶艺茗道》两本不世出的书籍,之后将宣扬茶道,去往首城,面见国君,将茶道发扬,那么请各位开始作答吧!”
“凭什么,第一场明明是步家公子赢了,为什么要用投票的方式?”邓忠率先提出质疑。
素瓷面色不改:“我是茶会主办人,解释权在我,若步公子当真众望所归,又岂会不得胜?”
“你!”邓忠还想反驳却被步景的紫金扇给挡下。
“好啊,开始吧。”步景丝毫不惧。
素瓷向四周作揖后离去,随着锣声一响,第一个上场。
只见第一个上场的是一个孔武有力的壮汉,身高八尺,穿着一身粗布麻衣,他双手抱胸,眼神中透露着一身凛然正气,半响他却没说出一句话。
可众人也不敢议论,生怕他一拳抡过来。
“这傻大个干啥呢?”香雨趴在厢房的窗檐下偷偷的瞄着,和他一起的还有白衡和浮灵。
“哇,他好壮。”
“是的哇!”
白衡和浮灵发出了惊呼声。
与这三人截然不同的是坐在厢房内饮茶的三人。
“我猜是牛大力,你说呢?尺山?”紫云笑对着孙尺山。
孙尺山只是闭目品茶,而旁边的绿尘瞄了一下孙尺山,又看了一眼紫云,也装模作样的喝起了茶。
再看那个壮汉,他猛吸一口气,而后身子一沉,身上的衣服顷刻之间全部爆开,露出了一身完美的腱子肉,然后他一板一眼的说着:“茶!就是用来喝的!”
“……”
“……”
众人鸦雀无声……
“咳咳,下一位……”亲瓷敲了一下锣。
紧接着有四五个人,奔走而来,将壮汉“请”下场
“诶!不是,俺还没开始捏!俺打铁那么辛苦,喝这个茶刚好可以提提神!他不是喝的还能干啥!!!捏麻麻滴!”
随着壮汉的下场,接下来上场的是一个气场沉稳的中年男人。
“各位,在下悯子同,国家的海运贸易皆由我掌管,在下认为,茶是属于我国的独特商品,可以用它换来海外各国的奇珍异宝,以用换用,是为‘贸’也,放眼望去,东海山林部落的千年木,以及北方雪戎的裘衣,更不用说,那西方世界的金银珠宝,如果能用千家万户的茶来换取这些,国家何愁不富强,百姓何愁不安居呀。所以我认为茶为“贸”用。”
“好!”台下少数人鼓起了掌,而有一人更是不屑,走上案前咄咄逼人道:“说的浅了!”
悯子同看着眼前膘肥体壮的人不免心生敌意,这人就是在上山路上毫无礼节的邓忠。
“喂,他都讲完了,该我了吧!”邓忠恶狠狠的看向素瓷。
素瓷望向了悯子同,悯子同点了点头。
“好,下一个。”素瓷又㪣了一下锣。
随着邓忠上台,众人的心不由紧张起来,在这氛围之中,何求为敏锐的捕捉到了一股杀气,头微微的偏动。
“是那亭上的三个人吗?”步景也察觉到了身旁这位贴心侍卫的细小举动。
“并不是。”
“有把握拦住吗?”
何求为用小指勾动了刀柄上垂着的银铃。
步景的嘴角露出了轻松的笑意。
这是这对主仆之间互相信任的默契。
大胖子邓忠开始了他的演讲:“刚才,有个小小的海运业老板说茶为贸用,我嘲笑他说的浅了,甚至比不上第一个说的好!”
一阵颇具主观的言辞,引得众人纷纷不悦。
“我觉得悯子同说的挺好的。”
“是啊,也没什么问题吧。”
“看这个胖子能讲出什么花来!”
而这正是邓忠想要的。
紧接着他又继续讲道:“无论是药,还是饮品,又或是贸易物资,这些东西通通离不开一个商字,贸易只是商业流动的一种方式而已,何止一个区区的海运,我虽然只是一个矿石业的小人物,但万变不离其宗,想让茶打开国外的贸易大门就得让他在国内流通起来,将它进行包装,拆解,渗入到各行各业,形成我国独有的文化,届时,再将他销往海外,成为各国的稀罕物,我们就可以牢牢的把握住各国的茶叶贸易,以商行一统之举,我称之为“武商”,如此,国才可富强!所以,茶,应为商用!”
“好!!!”
“说的好啊!”
“如此说来,这茶还可以统御四方?!”
“是啊,听得我热血沸腾!”
在台下悯子同身边的老者韩文远叹道:“看来子同,你还是小瞧了他吖。”
“不,是高看了他。”悯子同摇了摇头
“哦?何出此言?”
“茶为商用是显而易见,天下熙攘,利来利往,也不错,只是少了一点味道,若利,仅仅代表着金钱与权势,人迟早会失去做人的真谛,茶也迟早会失去它本来的味道,不是么,我虽然说不出其间蕴含的道理,但我能感觉到有更高的道理在里面,所以我不敢放肆说茶为商用的话。”
“可要是没人说得过他,那你岂不是将茗位拱手让人了?”韩文远挑了挑眉。
“茗位非我所欲也。”
“那你来这是……”
“有没有茗对我不重要,茗在谁手上,对我很重要。”
望着悯子同坚毅的眼神,韩文远不禁想到当初求学时的那股青春热血的朝气。
“好,那我这老榆木,就来帮你一帮!”韩文远刚要起身,却不料邓忠还在说着。
“我看也不用举行投票了,反对的给我站出来!我只数十个数哦!”邓忠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但一时间也没人想出反驳的话来,时间也在他的口中渐渐的流逝。
“这……”面对邓忠这如狼似虎的模样,韩文远也不禁腿脚打颤,毕竟他已经快八十了,可经不起上面这人的折腾。
悯子同看出了这点,连忙找台阶道:“您老先坐下,如此跋扈之人,自有高义之士出现。”
“唉,老了,不中用喽。”韩文远哀怨着,直到悯子同给他敬了一杯茶,心气才慢慢平复下来。
“七……六……五……”
“嘿嘿,好机会!”人群之中一个少年傻呵呵的笑着,只见他摩拳擦掌,轻轻的将手掌贴在一个人的后背,随即就要用力推去。
可谁知原本被推的人却没被推倒,自己的脚却被绊了一下跌到了台上。
“诶?什么情况。”少年回头望去,可哪还有刚才那个人的身影。
再次回头时,他看到了邓忠那满脸肥肉的脸庞,怒气堆在上面像一头发了疯的野猪。
“你小子什么人来捣乱的吗!”邓忠气势汹汹来到少年的跟前作势向他挥拳。
“啊不……啊我……”少年一紧张,连自己的身份都忘了。
“住手,这是我家少主,现任国主特封右丞相潘四郎的儿子潘有邻!”常清清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以身躯逼退了他的威吓。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那放牛人的……”邓忠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步景打断。
“说完了就下去。”步景冷若寒霜的眼神让邓忠不禁感到一阵恶寒,只得恭恭敬敬的退下。
秋风忽起,只听得一阵银铃声声,在众人不曾察觉时,有三道人影闪出了人群中,来到一处山崖边。
何求为率先开口:“你是何人?”
而何求为对面站着的是一个头戴斗笠的人,也就是让潘有邻扑了空的假龚程。
假龚程冷哼一声说道:“多说无益!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刀法吧!”
假龚程手持的是一对小型刀具,因其形似虎爪,故称虎爪刀,是比较常见的武器。
只见假龚程摆好架势准迎击。
何求为在江湖多年深知这种兵器多用于反杀或刺杀,自己大开大合的刀法若是一个不留神便会被取走性命,因此,自己必须一击制敌。
“留下姓名吧。”何求为尊重每一个对手,在他的心中,死亡是武斗最后的艺术。
“呵,步家的鹰犬不必知道我的名字!”只见假龚程不再防御,他摘去斗笠掷向何求为,用一招掩杀袭来。
但何求为可不会被这等小伎俩给难住,一招升月斩,飞来物便被一斩两断,可随后,一只虎形爪直奔他的双目,何求为眉头一紧,双手持刀,一记下腰将虎形爪挑飞至远方,正当他欲起身,猛的看见那人从空飞身而来犹如猛虎下山,而这时,他也看清那人的真面目。
“是你?”
而此刻等待何求为的是一记夺命的杀招……
目光回到月廊亭,邓忠说完后便没有一个人上场了,明眼人这时都看出来了,邓忠与步家脱不了干系。
正当众人以为大局以定时,一声稚嫩的声音传来。
“曲江金桦人士白衡,特来请教!”
“?谁吖,怎么不见人?”
“曲江?那是哪个江,金桦又是什么鬼地方??”
“没听过,兴许,家前有条小弯江就叫曲江,金桦,也许门口种了金桦树呗!”
“哈哈哈哈哈,兄台真会打趣!”
“哈哈哈哈哈!”
人语纷纷后,小白衡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案子。
众人一看是个七八岁的小孩笑的更肆无忌惮了。
“哈哈哈哈哈,小朋友,来,叔叔这有好吃的,快过来!”
一声声挑逗把白衡气的腮帮子鼓了起来。
“安静!!!”一女娃此时也趴在了案上大声吼叫着。
“我去,这女娃嗓门真大,震的我脑阔疼。”
“不至于吧,咦,天怎么黑了……我感觉,天上好多星星……”
“诶?!刘兄?刘兄!”
扑通,人群中不少人竟然昏厥了过去。
因为头晕,人们安静了不少。
步景也被刚才的那一吼用扇子抵住了额头,忽然他闻到一股恶臭,他用余光看向一旁,邓忠居然在呕吐……这不禁让他胃也一阵捣腾……
“好厉害……”白衡吃了一惊看向浮灵,浮灵刮了刮鼻子表示这没什么。
过了一会儿众人恢复的差不多了,白衡才摇头晃脑说道:“茶意似禅意,泌心而利脾,可以解戾气,世间常纷乱,古人乃作礼,恭谦而分敬,使国有国礼,君有君礼,士有士礼,商有商礼,而民尚未定于礼,常言民以食为天,若民不裹腹,上礼与儿戏何异?故,取乱之道必先始于民,而后坏于礼,此乃民未受礼之教化所致也。今有茶者,悟其真意,茶虽雅物亦不难得,恐礼难得哉,若今之茶道可定民之礼,则教化自下而上,乃为和也,天下皆已循礼,何惧纷乱,有礼之国若可传礼于外,此才谓天地大同,众生得礼而相安。故,茶应为礼之用也。”
听完白衡之言,台下有一人按捺不住自己,站起身来拊起了掌。
“天下竟有童若此!好!好啊!”悯子同眼中像是看到了珍宝一般直勾勾的盯着白衡。
“文远博士快起来看呐,汶水界又出了一位神童!”
然而悯子同没想到的是因为浮灵刚才的一吼,韩文远早已晕厥在了座位上。
“诶?诶!文远博士!”悯子同连忙去掐他的人中才将他弄醒过来。
“哼……虽然我也悟出了茶为礼用,但不曾想过这般解释,一时也怕抵不过茶为商用,看来,景弟,这茗位恐怕是这小童的咯。”徐真在旁也鼓起了掌,似在嘲讽步景。
“哼,笑话,我步家权势滔天,一个小儿又能如何?”步景冷笑一声毫不在意。
然而随着掌声越来越多,步景也感到些许不安,而求为现在还没回来……
旁边的邓忠还在呕吐后的余蕴中,此时脑海里还在寻思自己是不是吃坏了东西,可随及他感受到一阵阴寒,他转头便看见步景向他使了使眼色,目标是台上的小娃儿……
邓忠立刻直起身子,一个庞大的身躯逼向白衡,白衡强装镇定,即使有浮灵但他还是怕……
“呵呵……这位是我好友张子河的养子,如有冒犯,诸位见谅啊~”只见陆皎缓缓走来,众人如见了仙人一般纷纷揖礼,更有甚者直接跪地俯首。
“张子河……”听到这个名字步景脸上不禁一阵抽搐。
“邓忠,退下!”
“……”邓忠不愧是条好狗,愣是一声没吭回到了位置上。
“骨清师傅,怎么样,我说的不错吧!”小白衡眨了眨眼卖了个乖。
“比我想的还要好!”陆皎眼神温和的笑着,还用手抚了抚白衡的头。
而在后面的素瓷此刻也露出了笑意,不过下一刻眼神充满了疑惑心中念道:“没想到,他会懂这么多,而且,答案居然是正确的,他,到㡳是何方神圣,莫非,这世间又出现了和张子和一样的神童?这,也太巧合了吧……”
素瓷实难窥天意,他款步上前,敲了三响啰:“可还有作答者?”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无一人应答。
“既如此,第三场,马上开始!”随着一声啰响紫云和绿尘带着一群壮汉抬着四口大缸过来了。
众人不解。
素瓷挥了挥衣䄂:“请四位作答者上前。”
牛大力,悯子同,邓忠,白衡都已来到月廊亭中央。
素瓷继续说道:“茗位乃茶道代行人之位,若欲得此位,需心诚志坚,这四口大缸便是鉴定之物,茅然山下有一湖名为天玄,传说乃是凤鸟所饮之水,各位需将天玄水引入此缸中,缸盈则胜。”
此时绿尘在紫云耳边轻语:“不是吧,你这么狠,烧饭的水也要他们自己挑?”
紫云头微微后仰:“我们穷吖,雇不起人。”
“你们,动作快点!”步景听素瓷说完立刻吩咐手下。
“是!”
只见一群人火急火燎的跑下了山去。
台上悯子同也拍了拍手,台下便跑来一人。
“吩咐兄弟们,取到水,全往白衡缸里倒!”
“是!”
白衡坐在案上挠了挠头:“你为什么要帮我吖!”
“哈哈,难道你想看到他们赢吗?”悯子同偷偷的指了指邓忠。
“也是哦……”白衡恍然大悟,这人也看邓忠不痛快。
而在台下……
“去,给白衡的缸取水……”
“徐大人,这……”
“你们没听到吗,他是张子河的养子,保他不会错!”徐真笃定的说着。
“是!”
台下传来一声气吞山河之声。
“哥哥!你等着,我这就喊弟兄们!”
“小力!加油!咱家铺子可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哥哥!”
就这样一场“人心赛”开场了。
而在山下一个木具店里。
“掌柜的,今天的水桶和盆怎么都涨价了,以前十五现在怎么五十了?!这,这也涨太多了吧!”
“啧,你小子懂什么,今天有大客户!”
“啥大客……”
还没等小伙计问完,店外忽然被一堆乌泱泱的人给围住了。
“老板,来个水桶!”
“我也要!”
“俺也要!!!”
老板连忙安抚:“都有都有,五十枚一个五十枚一个!”
“快点老板!”
“别急别急,哎呦你拿什么砸我?!”
慌乱中一群人竟然直接将钱扔了过去,自己上手抢。
老板连忙缩在柜台下,而扔来的不仅有杫还有金银珠宝……
“这下发啦!”老板笑的合不拢嘴,不一会儿所有的桶盆都被抢购一空。
投票环节如火如途的进行着。
然而不到两趟,取水的人便不行了,台上四人缸中的水却连一半都没有。
“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吖!”悯子同暼了一眼牛大力又望了望他缸里的水……
“嘿嘿,大力兄弟,今……”
“不行!”
“这……”
“茶!就是用来喝的!”
“……”
白衡看了看浮灵,灵机一动:“诶!浮灵公主你能凭空变出火,那能凭空变出水吗?”
浮灵挠了挠头:“不会诶,父亲没教过我,不过,我可以尿尿哒……”
“不必了不必了……”白衡连连摆起双手,他看的出浮灵很想帮忙啦……
“那……要不去求求那个家伙?他造的东西都邪门的很,说不定有办法呢!”
“对哦!尺山一定有办法!”
“我没有。”孙尺山不知何时来到了两人身边。
“哇呜!尺山你一定有办法的!你帮帮白衡哥哥叭!”浮灵抱着尺山的手臂在旁边撒起了萌萌的娇。
“我的办法只能配合特殊的木桶,普通的木桶可做不到,而且,山这么高,基本上不可能。”尺山的话无疑给两人浇了一盆冷水。
“那,特殊的木桶是什么样子的?”白衡不死心。
“桶把边上分别有两个小圆洞,中间有方洞的那种。”孙尺山平淡的说着,因为他根本不相信白衡能凭空变出来。
“诶?那不就是那种吗?”白衡指了指倒在一旁歇息的人身边的木桶。
尺山一瞅眉眼一皱,连忙走到桶的跟前,他将桶翻转,看到了桶㡳的四个刻字“尺义木坊”……一时间,思绪回到了以前。
许多年前……
那时孙尺山在一被竹林环绕的茅草屋里跟着木匠师傅学着手艺,这一天小尺山看到了山上流动的泉水不由得突发奇想……
“嘿嘿,师傅,看我的新发明,天龙神桶!”
“……”
“哇,师哥,这桶好帅怎么用啊!”
“嘿嘿,看好了!”小尺山将一套细长的矩管与桶把上的缺口篏合,他摇着矩管后的把手,随着尺轮运转,尾部的活转子如同人的手臂一般不停运转,而桶也随把手的运动来回运动。
“哼!只要我的升龙尺够长,这桶就可以取到任何地方的水!”
“哇师哥好厉害!”
“哼哼,还有更厉害的!”随着尺山的操作,木桶翻转了多个角度。
“这样一来,无论什么地方都是收回来的时候都不会漏掉!”
“尺山呐,不是我说你……你造木桶就造木桶,谁人没事要那么远的水,一根绳就足够啦~”
“可是师傅,师哥真的好厉害!”
“唉,遵义啊,你叫我说你什么好……”
恍然间孙尺山回到了少时学艺的地方。
“没想到,你也有睹物思人的一面啊。”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孙尺山看去,是笑意满满的紫云。而那抹假笑,充满了阴谋的气息。
“吼!这回桶有了,你可不能不帮了!”白衡双手叉腰道。
“……”
“对吖,尺山,这可是缘份吖!”紫云笑笑。
然而孙尺山知道,这一切不过是茅然山这些人的策划,可是,如果没有这个物什……也罢,就当是为了师兄弟的情份,只是孙尺山没有想到,那个少年……他还记得……
“咳咳,这里是茅然山顶,我要准备一下。”孙尺山慢慢走到山崖边,用手指比比划划。
白衡和浮灵也跟了上去。
“诶,这是在干嘛呢?”白衡好奇道。
“双目天生有本距,闭目视物不同距,双距之间有联系,抬臂视指以观物,估物距,可十全,知其距。”
“?????”两人满头问号。
“测山高。”尺山淡淡的回应,随后吩咐道:“去找结实的布料过来。”
两人虽然不知道尺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照做了。
“大叔,热了就吧衣服脱了叭!我给你晾晾~”
“啊……好哇……”
“给我也晾晾……”
“好嘞~”
不一会儿两人就弄到了许多衣服。
在一旁的步景眯着眼睛看向尺山,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忽地,一银铃声响起,何求为来到了步景身旁。
“解决了?”
“是一个故人。”
“好了,没事就好,现在要从山脚下取水上来,要辛苦你了。”
何求为没有说话只是随地捡了两个桶,朝着山崖一股作气的跳了下去,随着他脚步的加快,身体居然吸附在了山体上……
“不是,这个侍卫这么逆天的吗?”在廊亭上趴着看戏的周玖见到这一慕不由大声吐嘈。
可能由于声儿太大被紫云瞧了个正着。
“两位客人,上边冷,下来喝口茶吧。”紫云抬起手微笑着打着招呼。
“……哎呀,被发现了。”周玖尴尬的挠了挠头。
“……蠢货!”韩玥怒骂道。
不久两人也加入了孙尺山的行列。
周玖托着下巴沉思道:“几根破木头和几件衣服就能取水?”
而韩玥却是将自己的武鞭递给他:“不够长就接这个。”
“你俩也来了,怎么也不来找我吖。”白衡倒是显得格外开心。
“呃……”
两人不禁想起袁掌柜那吹胡子瞪眼的表情……
“记住,是秘密保护,只有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才能出现!要隐秘!隐秘……”
韩玥尴尬的转移话题:“啊,不说这个,有个小孩他说认识你,特地来找你的……咦?什么时候不见……”
“……”
两人额上忽然冒出一丝冷汗。
“除非那个小六武功高出他们,否则怎么可能从瓦上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走……”
“我摔下去了。”小六不知何时又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头发却依然乱糟糟的,而他似乎能读懂两人的心声。
“嗯?你是?”白衡侧过头看着小六,他的样貌十分熟悉,简直就和某人缩小了一样……
“哈,白衡哥哥,这是无怜叔叔吖,你不认得啦!”浮灵蹦蹦跳跳的来到白衡跟前,对炁熟悉无比的她一眼便认出了木无怜。
“呃?叔叔……”周玖和韩玥对视一眼,心中五味杂陈。
“……”白衡则是不敢相信,以前那个又高又帅的冷漠男子居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无怜叔叔,你怎么找到我们的啊?”浮灵眨着大眼睛问。
木无怜(正太版)双手抱胸道:“之前夜里有道与天界呼应的强大炁流,我在其中感觉到了白衡。”
“???天界???”周玖韩玥听的云里雾里的。
“噢,那次的白光!难道真的是!天界?!”周玖和韩玥像是发明了新大陆一样,眼睛冒着光的看着木无怜。
白衡知道这时候要来打圆场了,因为再追问下去,这木无怜估计什么事都要讲出来了。
“呃,我的叔叔以前拜了个道长,其实他说的是……呃,是……是天人感应!”
“嗯?天人感应?那是什么?”周玖和韩玥越听越迷糊了。
而在不远处孙尺山呼喊道:“好了,快过来吧!”
“这么快!”白衡向孙尺山看去,只见一个装置已经固定在了山崖边上。
众人看去那是一个类似辘轳(古代取水装置)的装置,唯一不同的是桶把上嵌入了一个长木头,木头另一端的洞绑着衣服做成的绳子。
“这个怎么用吖?”白衡敲了敲那个木头。
随后他便被孙尺山一掌推进了木桶里面去。
“????”
还未等白衡反应过来,孙尺山便丢给他一个水桶而后缓慢摇着机器右边的活转把,白衡就这样被扔下了山。
“到下面后,升龙尺和木桶的联结处有个转把,你自己慢慢琢磨吧。”孙尺山说完后就这样又加快了放下去的速度。
“诶!你!你个大坏蛋!”白衡气冲冲喊着,然而这份埋怨的声音马上便被他自己的尖叫声给掩盖住了。
孙尺山还在为白衡用自己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爷爷名号的事在生气,今天,总算是解气了。
“我说……这样没事吧……”周玖呆呆的愣在原地。
“你轻功不是很好嘛?”韩玥眉头一挑,意味深长的询问。
“哼!那当然……哎?你干嘛!!!啊啊啊!!”
周玖正得意时韩玥一脚踹向了他的屁股,将他踢下山崖。
“我得再快点……”打完水正飞奔上山的何求为忽然看见了白衡,脑袋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一个小男孩会坐木桶里……,一仰头,上边不知为什么冲下来一个连跑带滚的红衣男人。
“神经……”何求为快速的躲闪,丝毫不顾二人的死活,只为尽心尽力的完成主家的任务。
两个时辰后……
“就差一桶了……”何求为看着马上就要装满的缸,心中给自己打着气,然而他身体似乎已经吃不消了,可他不能停……而正当他要继续拿桶取水时,眼前突然一黑,身子向前倾去……
此时一个纤弱的肩膀抵住了他,那肩膀的主人用扇子给他扇了一会儿风,在他耳边轻轻说着:“做的很好,歇歇吧,我等会去看个旧相识,陪我。”
“可是……茗位……”何求为虚弱的说着,他,不甘心。
“没关系,让给他们了。”
听到这句几分傲慢的话,何求为全身一松,沉沉的睡了过去……
“哦哦!!!赢咯!!!”
步景听到孩童欢乐的声音,知道胜负已定,但他依旧高傲着,只有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而他坚信那个人一定是自己。
他扶着求为离开了这败场,他输了,他无言离去,不计较,这是他自己的体面。
素瓷激动的跃上案前,敲响了胜利的锣鼓:“我宣布,茗位得主是——白衡!”
在韩文远与悯子同等人的簇拥下,台下众人纷纷鼓起了掌。
而白衡也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被授予了茗位……
皓月明,天已暮……
众人在月廊亭里说说笑笑,这丹阳又出了个神童,这世间又多了段佳话,众人品茶谈文,以礼相敬,舞文弄墨,好不快意,月廊亭的柱子上被写满了诗文,诗到尽兴处,更跃然而舞,众人如同在月中遨游一般……一场盛会直至天明……
似乎……就这样结束了?
不……远远没有……
皇城内……
一主一仆在御花园赏月。
“若是子河老师在,我又有何愁啊。”
“主上,张子河收留了一个孩子,并且陆皎这时己经举行了茶会,若是张子河推辞恐怕……”
“你是说,一个孩子?哈哈?难道这世上又要出一个神童?”
“在下只是妄言,只是……万一……”
“不说这个,那个姓胡的到哪儿了?”
“已到雷洲荣德镇。”
“哦?荣德镇?有意思,有意思。”
“主上,若是他深究下去……”
“哼,孤赏识他,他若没有胆子就让他自掘坟墓吧!”
皇主挥了挥衣袖,离开了御花园,仆人在后面小心翼翼的跟随着。
丹阳山腰一间木屋外,风如鬼魅般的低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张子河打开了木门,那人也不言语,张子河仔细的端详着来人,而一把熟悉的紫金扇吸引了他的注意……
茅然山脚下……
“哼,一群虾兵蟹将~”一个老瞎子跷着二郎腿坐在一群人身上。
“你,你究竟是何人?”还清醒的一人咬牙切齿的询问。
“哼~”老瞎子也不回答,仅仅一个屁就将那人崩晕了过去。
旁边两小童鼓起了掌:“哇,师傅好厉害!”
“哼,敢笑话我农民兄弟,该!”老瞎子还啐了一口唾沫。
“那师傅,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去雷洲,那儿估计会有好戏看~”
而后,三人渐渐的隐入了黑夜,与之浑然一体……
鸡鸣天晓,又到了新的一天,白衡等人与素瓷五个师兄弟在红鸳树下告别。
“此行珍重!”素瓷,香雨,紫云,绿尘,金栗一一作揖告别。
此时白衡眼睛一转似是想起了什么,跑到素瓷跟前道:“你还没讲它的故事呢!”
素瓷看了白衡手指的方向,白璋树独自立着,红鸳花在风中飘摇。
素瓷柔声道:“好,我与你讲来……”
(详见番二)
听完后,白衡苦闷的说不出话来,心中想着:“怎么又是悲剧吖……”
因此在归家的路上,白衡一直闷闷不乐的……
待白衡走后,素瓷来到了陆皎的厢房。
“茶为礼用可是师傅所教?”
“非我所教。”陆皎品了口茶。
“哦?我是真不敢相信这是他自己悟到的。”素瓷一脸正色的坐下,似乎想从师傅这解惑。
“茶嘛,就是用来喝的。”陆皎笑呵呵的回答。
“?所以师傅,您教的牛大力?”
“……”
“你是在开玩笑不?”
“是您先开的,师傅。”
……
一重山,两重山,山山不过脚下难,谁言天地宽。
白衡得到茗位后,便要前往首城,一路上会经历什么呢,他,还能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吗?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