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零号
周嘉怡回到了她的工作岗位，在医院大楼二十八层的一间研究室，她身穿着特制的防护服，先是走进了紫外线净化舱，从头到脚彻彻底底的杀菌，短短的数秒钟里，尝试着调整自己脑子里仍然处于混乱状态的思绪，“冷静，冷静，”她心里默念道，“我不能再胡思乱想了，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就是早一些完成自己负责的那一部分任务，没错，没错——”她的话听起来像是在自我安慰，舱内杀菌过程完成的语音提示打断了她的思绪，回过神儿来迈步走出去，是一道厚重的圆形透明玻璃门，清楚可见房间内摆放着各种的仪器设备。
“周医生！”身后传来喊声，她转身一看，是一名护士推着一辆移动担架正从净化舱走出来，她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担架上躺着的那个人身上，“疾病控中心的专家那边有没有什么新进展呢？”她问护士，一双眼睛却始终看着移动担架上那个用白色布块遮盖住的人，若有所思。
护士唉声叹气的摇了摇头，她伸出一只手掀开了白色布块，一张苍白而阴森的脸露了出来，“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目前为止，死亡人员里面年龄最小的一个人，”护士说话的声音变得有点哽咽了，眼眶里红润的有泪水在打转，“在疾病控制中心专家们那边，孩子前一秒刚停止心跳，连身体都还有余热，就被他们开膛破肚的检查一番，结果却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天啊，太残忍了，”护士说着便用最快的速度拉着白色布块，重新盖住了那个人的脸，“我在医院工作也有五六年了，从来没有像今天晚上这样难受过，特别是刚才我亲眼目睹的一切，我想，那段记忆已经深深烙印在了我的脑子里，不对，还有我的心上，”护士语气加重的提高声音道，看起来有些情绪激动，“周医生，这个孩子在重症隔离区的时候，我就认识她了，是一个活泼乐观的女孩子，原本我以为她能够挺过来，转危为安，却没想到她的病情很快就发展到了无法控制的程度，我按照领导的指示亲手把她送到疾病控制中心专家们待的实验室，然后，然后我就一直守在她的身旁，在她的生命最后一刻，我看得出来她非常痛苦，”护士的泪水不由自主的夺眶而出，一滴一滴的顺着脸颊落下。
周嘉怡快步走上前去，双手搭在护士的肩膀上，“在医院里工作，我们不是早就很清楚自己都会面对什么样的事情吗？”她原本想安慰护士，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周医生，这次不一样，”护士急切的说，“在实验室发生的那一幕，我，我感觉就是在做着一场很可怕的噩梦，那些疾病控制中心的专家们简直残忍冷血，没有第一时间将孩子的死亡消息通知她的家人，反而像是趁热打铁般的对孩子的尸体进行解剖，口口声声说分析病源，结果，半点儿有价值的信息都查不到，一个完完整整的孩子，让她死后也不得安宁！”护士怒火攻心的埋怨一番，“现在又让我把人给你送过来进行二次研究，周医生，我不是想妨碍你的工作，但是有些话，我要是不说出来，憋在心里会让我发疯的！”
周嘉怡看着护士，虽然还没有听到她接下来说的话，但是她已经猜测到了会是些什么话，“你不希望我对孩子尸体再进行所谓的二次研究，对吗？”她主动向护士询问道，只见护士点了点头，“尽管我没有亲眼看到你所讲述的那些事情，不过，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倘若我们医院不能尽早查清楚病源是什么，恐怕很快会有更多的人像这个孩子一样，失去自己的生命，而且这其中也包括我们，住院的病人，陪护家属，医生，护士，所有的人都会受到牵连。”她说到这里，伸出一只手轻触着担架上的尸体，“或许，我没有疾病防控中心的专家们那么知识渊博，经验丰富，但是，我时刻都在提醒自己，哪怕只有一丝的希望，都要全力以赴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努力总会得到收获，你同意我说的话吗？”
护士看着周嘉怡，她思量了片刻，“周医生，对不起，请原谅我的无知，”她擦拭着眼眶和脸颊的泪水，“我承认自己的情绪因为心里面压抑了太多事情，而受到了很大影响，刚才说了太多话，浪费了周医生的宝贵时间，我这就把人送到研究室，以便于你开展自己的工作。”护士说着便双手握住了移动担架的把手，用力推着往前方走。
“我来帮你！”周嘉怡转身走到移动担架一侧，双手抓着边沿，和护士一起走到玻璃门前，她用自己的工作证在门旁密码显示器上扫了一下，随即，玻璃门打开了，两个人合力将尸体抬放到一张干净得闪闪发亮的工作台，一旁的多层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大大小小手术刀，剪刀，镊子，钳子等工具。
“周医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请你尽管开口吩咐我！”护士把移动担架推到一边停放着，她转身看着周嘉怡，说话柔声细语的说，相比之前说话时表现出来的情绪，缓和了很多。
周嘉怡点头回应，她站在工作台旁，怀着沉重的心情，伸手掀开了尸体身体上盖着的那一块白布，那张一眼看上去就令人不安的脸再一次呈现在她的面前，而且这一次是很近的距离。
在医院大楼的十八层，柳若楠站在停尸房门口，身体靠着门框，戴着口罩，一双瞪大的眼睛注视着正认真工作的萧灵。
“谢谢你，”柳若楠片刻的沉默后，她终究还是开口说话了，“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事情，只要你开口吩咐，我一定会——”说到这里，萧灵插话打断了她，“你不是着急要走吗？为什么还想着要给我帮忙呢？”她背对着柳若楠，手里拿着记事本和一支笔，低头在写着什么，在她面前的工作台上停放着一具尸体，一块白布遮盖着看不到模样，一只手臂露出来，手腕上戴着血迹斑斑的手环，手臂上还有两处刺青。
柳若楠长舒一口气走上前去，在萧灵身后停下脚步，“我只是不想欠你人情，”她直接了当说，“若是你没有帮我隐瞒身份——”
“隐瞒身份？”萧灵忽然转身看着柳若楠，“你的身份，很特别吗？”她可以在特别二字上加重了语气，明显的是话里有话，“算了，你不需要回答这个问题，我，只是做了一件自认为可能对的事情，这跟人情扯不上任何关系吧？至少我是这么想的，所以，你走吧。”她说完后，不等柳若楠开口说话，便快速转身，握住了尸体露在白布外面的那只手，手环上清晰可见的笔迹，写着“零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