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鸠占了鹊巢
家里热闹得跟过年似的。
地上堆满大包小包的行李,傻强的姐姐熟门熟路在厨房炒菜,吸油烟机发出比平时更大的噪音,却也掩盖不住傻强他妈妈的嗓门,她一面到处翻箱倒柜,一面尖声喊:“哎呀这是什么时候买的花菇?怎么也不煮?这种干货不能放的,他姐啊,拿去一块煮了啊。”
见我进屋,坐在沙发的傻强他爸拘谨地站了起来。
“回来啦?”他露出讨好的笑脸。
“爸,你干吗,坐下!”傻强坐他爸对面,侧过身不爽地瞪我一眼。
“下班啦?”他爸依然殷切地望着我。
“嗯,你来啦?”我对他点头,又在他热情的注视下对厨房里的他妈和他姐打招呼道:“做饭呐?”
他姐和他妈没他爸会来事,都只是脸部肌肉抽了抽,权当作了回应。
“带了茶叶,在老家自己种的,来尝尝?”他爸拿起桌上红茶罐。
“不啦,你们喝吧,我去洗把脸。”我往楼上走。
傻强其实应该算入赘了我们家,孩子都跟陈美芬姓陈,傻强原名周明强,家里有三个兄弟,三个姐妹,他是老幺,入了城市户口住城市的房,他家里不反对他入赘,入赘嘛,叫法而已,关键时刻,住在城里的儿子难道不管自家的娘老子吗。
我对傻强爸的印象不坏,他对谁都是那副懦弱讨好的面孔,偶遇一个环卫工人都能和人嘘寒问暖半天,他这个人吧,怎么说?表里如一。
我回屋,打开窗户,热气从外面扑进来,蝉鸣此起彼伏。
陈美芬推电动车进了院子,两个孩子从车上滑下来,对着门口惊喜地喊:“奶奶!”看来是站在门口迎接能干的儿媳妇了。
“哎哟,我的乖孙孙!”傻强妈激昂热烈的声音。
陈美芬的表情有些怪异,她抬头望向二楼,我站在窗口,漠然地和她对上视线。
“我完全不知道他们今天就来。”她的表情说。
“得了吧。”我的表情回她。
我打电话给修车王,就是上回那个修车小哥,手机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他存了这么个名字。
我说:“我那台狗夫如果想跑趟长途,你觉得行吗?”
修车王说话依然磕磕巴巴:“长途,有,多长?”
我犹豫:“大概,应该有大半个中国这么长吧?”
修车王说:“不,不好说,说,说不好。”
我问:“一万块够吗?”
修车王反问:“够,够什么?”
我问:“够修成能跑大半个中国?”
修车王说:“不一定,得,仔细检查一遍。”
我说:“行,那你现在过来,我跟你一块去检查。”
我拿上背包,装了车钥匙和钱,本想悄没声息地溜出去,却被傻强他爸叫住。
“马上要吃饭了,还出去啊?”他微微弓着背,抬起眼看我,这站姿,说不准比得上英国哪个老管家。
“你们吃吧,我有点事。”
“吃完再去吧?马上好了。”他指着餐桌,真诚地挽留。
幸好这时傻强过来拉他,“爱出去就出去,你管他干吗?”
陈美芬在摆碗筷,回头看我一眼。
修车王把自己的折叠自行车塞进后备厢。
“你开?我,我开?”他望着我。
“废话,我要能开的话还喊你来干吗,我不会自己开去你店里吗?”
“也是,也是啊。”他呵呵地傻笑起来。
我现在有点怀疑修车王,他的傻是出于纯真呢,还是出于一种因为要说服顾客花钱而不得不采取的良善伪装,如果是后者,那我觉得他有点牛逼。
修车王车开得很稳,路过坑洼路面时颠簸也很轻微。
“你,什么时候拿,拿驾照?”他瞄了一眼后视镜。
“快的话下礼拜。”我说。
“新,新手开旧车,好,刮、刮了也不心疼。”他说。
“你觉得这部车开着有什么明显的问题没有?”我懒得应付他,切入正题。
“轮胎,应该要换,刹车油、刹车片,和机油,要、要换一下,空调……”
“空调就别去管它了,坏了没事。”
“机、机头,如果要听歌,也要换一个。”
“行,最好换个能放CD的,能连蓝牙的更好,音响是好的吗?”
“还、还可以吧!”
“这车估计好几年没年检,车牌不知道是不是也过期了,这些你们店能帮解决吗?”
“得看看,一会,我问问。”
“行,我这有一万,你看着花吧。”我从包里拿出陈美芬给的那摞钱,扔在修车王面前的仪表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