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关于钦安卢氏医学若干相关问题的讨论
(一)中医学理论体系形成和发展的简要回顾
1.先秦、两汉时期:《黄帝内经》《难经》《神农本草经》《伤寒杂病论》。
2.魏晋、隋唐时期:《脉经》《针灸甲乙经》《诸病源候论》《新修本草》《千金要方》《千金翼方》。
3.宋金元时期:“儒之门户分于宋,医之门户分于金元”。河间学派、易水学派、金元四大家。
4.明清时期:温补学派、温病学派。
5.清末民初时期:中西医汇通学派兴起。
6.新中国成立后:政府大力提倡中西医结合,如活血化瘀理论、通里泻下治法等。
(二)扶阳学派对《伤寒论》理论与实践的创造性发展
《伤寒论》以人体伤寒为切入点,建六经辨证,首重阳气,揭示其真机在于气化。在其112条方中,属温热药物处方计85个。六经辨证其实就是基于三阴三阳不同界面而又相互联系的气化活动的辨证。就是说,三阴三阳,“一步换形,一步更名”,内部联贯着的就是元气的运行,六经的表现就是六气运行的表现。而六经辨证的妙义在于“观其脉证,知犯何逆,随证治之”。
钦安卢氏医学“以火立极”,以气之体立论。认为“仲景之六经还是一经,人身之五气还是一气,三焦还是一焦”。卢师曾说:“治病,治三阴三阳病就是治气,治气就是治坎中这一阳气,抓住了坎中一阳就抓住了根。”
张仲景发明了“六经辨证”,以气之用立论。
我们说抓住了“坎中一阳”,就抓住了根,至关重要,这一点是很清晰的,但人体生病时,气的活动即气化的表现,又是相对复杂的,这又直接关系到治疗上的一个次第问题,这也同样非常重要,卢氏非常重视。而这一点,仲景的六经辨证、仲景的立方垂法给我们指明了很好的路径,卢氏所发明的桂枝法与四逆法则给我们指出了很明晰的方向。钦安在《医法圆通》强调“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即是此意。
公正地说,六经辨证是伟大的,但钦安卢氏让它变得更伟大,揭示得更深刻,后者在继承中从源头上发展了,扶阳思想理论使我在“观其脉证,知犯何逆,随证治之”时,不管在任何病情、任何阶段都会考虑到“坎中一阳”的根本性,因此辨治疾病过程中更主动、更理性,也不易被假象迷惑,所谓“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而物理学家们所强调的“有什么样的理论就能观察到什么现象”的说法,亦是深刻之语。
(三)关于易水学派与温补学派
1.易水学派:代表人物——张元素、李东垣、王好古
我重点谈李东垣的学术思想:李氏认为:“夫元气、谷气、荣气、清气、卫气、生发诸阳上升之气,此数者,皆饮食入胃上行,胃气之异名,其实一也。”意思是说,元气虽然来源于先天,但又依赖后天水谷之气的不断补充,才能保持元气的不断充盛,生命不竭。若脾胃气衰,则元气得不到充养而随之衰退。基于以上观点,李氏认为内伤虚损病证,强调“内伤脾胃,百病由生”,治疗多从脾胃入手。
2.温补学派:代表人物——薛己、孙一奎、赵献可、张景岳、李中梓
我们着重谈一下张景岳的学术思想。其实整个温补学派的诞生,虽然名家甚多,其学术思想主要都建立在命门和肾的关系上。张景岳堪称温补学派的一代宗师了,他喜用熟地只是一个表象,其实,这是他以“命门”“真阴”等概念为核心的学术思想在实际应用的必然结果。称他为温补学派,自有其道理。作为温补学派的代表,他对阳气的重视是毋庸置疑的,而且也讲到了,描述到位了。他强调“生化之权,皆由阳气”,他在《类经附翼·大宝论》说:“天之大宝只此一丸红日;人之大宝只此一息真阳”;“是以阳盛则精血盛,生气盛也;阳衰则精血衰,生气衰也”。那为什么他在治疗时又紧紧抓住阴而喜用熟地呢?从根本上说,这与他对阴阳关系的根本认识直接相关。景岳认为,人的生命之根在命门,而命门为元阴元阳之宅,在命门的元阴元阳是互根互济的。什么是命门呢?张氏认为“肾有精室,是曰命门”,即命门为“肾脏藏精之府”。互根互济的元阴元阳藏在命门,张氏就将二者合称为“真阴”,命门就成了“真阴之脏”。景岳说:“所谓真阴之用者,凡水火之功,缺一不可”,即意味着真阴是阴阳合体。那为什么元阴元阳合体不叫“真阳”,而叫“真阴”?概因元阳藏于命门是阳气以一种阴的形式存在,所谓“阴者藏精而起亟也”。他认为,一切疾病都是命门中的元阴元阳即真阴出了问题,故其有“无水无火,皆在命门,总曰真阴之病”之说。张氏虽然认识到人体“生化之权,皆由阳气”,但其欲温补命门中的阳气,基于其对真阴内涵的认识,认为在命门中阴为阳根,故其补阳必补阴,他的左归饮、右归饮、左归丸、右归丸均用熟地。张氏在《类经附翼·真阴论》中说:“凡物之死生,本由阳气,顾今人之病阴虚者,十常八九,又何谓哉?不知此一阴字,正阳气之根也。盖阴不可以无阳,物之成也成于阴,此所谓元阴元阳,亦曰真精真气也。”其补阳之思路大抵如此,也构成温补学派的特色。
卢氏在第二届国际扶阳论坛的发言中曾说:张景岳《类经附翼》讲得很好,但他在用上没有兑现。他把命门讲得很明白,在用上又推翻了。钦安认为:他们不是不敢用姜附,是不明也。没有真正明白,所以才不敢用。依我个人认为,景岳用药在用上出现的偏差,正是在体的认识上出现了偏差,折射出温补学派与扶阳学派在理论认识上的本质出入。扶阳学派基于乾元一气的本源,认为生命以火立极。乾元一气落入坤中化而为水,水之“坎中一阳”直接受命于乾元一气。“坎中一阳”亦为真阳,阴阳互根的原因,人有多少真阳,即有多少真阴,这即是“阳主阴从”,钦安所谓“阳旺一分,阴即旺一分;阳衰一分,阴即衰一分”,正是此意。此处“阴阳互根”与温补学派的“阴阳互根”有什么不同呢?此处之阳秉承先天乾元一气,是先天之阳;而温补学派之阴阳、景岳之阴阳按其说明与描述,已是落入后天的与后天的“阴”等量齐观的后天之阳,有天壤之别也。与后天的“阴”相对的“阳”,因受阴的等量制约,所以无法逻辑地给出其“阳予之正,阴为之主”的功用,也无法逻辑地给出其与乾元一气的直承性,而体现出天对地对人的主导性,无法体现出“阳主阴从”的原理性意义,自然也就无法支撑“天人合一”这个人体生命的顶层设计。
另外,易水学派李东垣认为“补肾不如补脾”,温补学派张景岳等认为“补脾不如补肾”。就理而言,温补学派诸家的“补脾不如补肾”更可取,然其“真阴”的概念已落入后天的阴阳,故其实际的效用未必赶得上“补肾不如补脾”的李东垣。写《本草求真》的清代的黄宫绣也一样,他谈命门火也很好,但在用上又否定了。而在理和用上都能很好保持一致的就是从郑钦安开始的扶阳派了。
温补学派赵、张、李诸家在补肾用药上均受薛己的影响,以六味地黄丸、八味肾气丸为主,张氏尤以创右归丸出名,即于温补药中加入熟地等养阴药,他们如此用药影响后世中医临床用药300多年,至少就目前我们对“阳主阴从”的感觉、认识和把握而言,确实有些扼腕嗟叹。
(四)严格地说扶阳学派不是一个学派
严格地说,扶阳学派不是一个学派,更不是一种时髦!卢氏在第二届扶阳论坛的发言中反复地说,严格地说,扶阳学派不是派不派的问题,扶阳思想深刻地反映了《内经》的本来面目。《内经》的作者是哪一派?张仲景是哪一派?扶阳实际是中医的根,《内经》就是中医扶阳的根,张仲景的《伤寒论》就是中医扶阳的根。我以为甚是!卢氏曾说:“实际上,人身的一元阳气就是正的问题,只是没有去画符号。”所以啊,扶阳学派叫“正派”也无妨!扶阳医学有地域性吗?卢氏祖孙两代人外地行医的经历足以说明了这个问题。关于“阳主阴从观”,我们应从更深远、用更深邃的眼光来看待。
(五)扶阳思想理论于当代社会的特殊意义
1.当代社会的阳损因素
(1)先天不足;
(2)嗜食生冷寒凉;
(3)误用苦寒药物;
(4)滥用抗生素;
(5)工作烦劳;
(6)房事问题;
(7)非时作息;
(8)心性因素。
2.扶阳与治未病,扶阳与远期疗效
“从生命以火立极”来看,从六经辨证的观点看,任何疾病的发展,任何三阳病的发展,都有可能入三阴,都会危及到“坎中一阳”,因此站在立极的立场上考虑,截断疾病的发展路径是一个主动意识。同样的思路,治未病也是一个主动意识,而不是被动意识,并保证这种主动意识可以转化为一种理论指导性很强的技术操作。因此,卢氏“养生治病,以扶阳为纲,保天下众生长寿健康”。过去,在老成都,卢氏家族有一个特点,就是逢大节气时,都要煮四逆汤,不管男女老少,只要来的人都要喝上一碗。在冬天,四逆汤里还加羊肉,加红辣椒。这是一种基于“天人合一”的养生方法,是通过加强人体“坎中一阳”,以利于身体在每一个节气中与天相应而动的养生方法。
(六)扶阳思想理论的国际影响日甚,并对当代医学发展方向形成深刻影响
1.国际扶阳论坛召开
1908年第一代“卢火神”卢铸之建“扶阳讲坛”,受益者众;2007年卢崇汉为绍隆所学,以承师志而重建“扶阳论坛”,2011年又建“国际扶阳论坛”。扶阳之风远播海内外,尤其在日本影响甚巨。
2.扶阳思想对当代医学认识论的影响
当代医学的首要目的是发现和发展人的自我健康能力。
《素问》曰:“无问其病,以平为期”。《伤寒论》曰:“凡病,……阴阳自和者,必自愈。”
卢氏在第二届扶阳论坛发言中说:“人的自愈能力来源于命门火(坎中一阳,亦元气也)。人体生命活动的各种表现都是命门火在起主导作用。命门火旺盛,人体才能安和无病,人体才能健康长寿。”
(七)扶阳思想理论对中国中医高等教育的影响
中国中医科学院院长张伯礼院士曾说:“中医的存亡在需求,中医的发展在创新,中医的进步在技术,中医的兴亡在人才,而继承的核心是中医思维方式和方法。”
我们认为相对于当代中医高等教育的现状而言,扶阳思想理论就是一种特殊意义的创新与发展,更是直承着《内经》与《伤寒论》的思想之根,是原原本本的中医思维方式与方法的揭示,而且道理显然,其于中医高等教育的影响自可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