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寒理法与经方临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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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气机论与“正汗指征诊疗体系”

张英栋


学习《伤寒论》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学习而学习吗?

不是,起码对于我不是。我一直以来对于自己的定位就是一个临床医生。我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临床疗效更扎实,学习《伤寒论》的目的,也不除外。也就是说,我学习《伤寒论》是为了用起来可靠,而不是说起来漂亮。这是需要读者注意的。

也就是说,我的学习和研究是基于临床的。

这是我对《伤寒论》探索的前提。所有的咬文嚼字和参酌天地,都是为了提高临床疗效。

我临床见到的主要疾病,是和张仲景先师见到的不一样的,所以我只能学习张仲景的思维方法而“寻其所集、思过半”。不能照搬、不能对症选方有的时候也是一种好事,它逼着你去研究其中的机理,而不是照猫画虎。

了解了以上的前提,会方便大家了解我对《伤寒论》临证探索的几点体会。

其一为气机论,实际上就是对于人体得病之理和治病之理的探索。

关于对人体生理病理的重视,仲景早有明训,可惜后学者真正看到、看懂的不多。“见病知源”是仲景在《伤寒论》序中的原话,便是仲景重视人体得病、治病机理的明证。不“见病知源”,只“见招拆招”,想要治愈疑难病、系统性疾病,难!

人体的生理是怎么样的?每个人切入的角度不同,于是表述不同。《内经》云“升降出入,无器不有”,基于此,笔者对人体生理状态的表述是“人体气机升降出入的正常状态”。

有了生理作为参照,人体的病理便容易描述了,为“人体气机的升降出入失调”,笔者简称为“气郁”。

有了生理状态和病理状态的比较,治疗的原理便容易懂了——使人体由病理状态回复到生理状态,从气机的角度来讲便是“调整气机的升降出入”。简而言之,便是“由郁变通”。

“郁”是金元四大家之首刘河间解读临床所见的一个法门。有邪者气血不通、气机郁闭,正气不足者同样会气血不运、气机不利,治疗的目的不外乎“疏其血气令条达”(《内经》语),实者攻之使通,虚者补之使通。这个和教材体系是不一样的,一听“气郁”,会有人误解为教材体系的气滞,容易局限于实证,把“郁”换作“气机的升降出入失调”这种提法为大家理解刘河间常讲的“怫郁”提供了一个桥梁。

其二为广汗法(即“正汗指征诊疗体系”),即是“给邪出路”的思维在表系统障碍(即“出汗障碍”)时的治疗大法。

“给邪出路”是治疗的目标吗?还是“给邪以出路”,进而让出入恢复正常才是治疗的目标?

“给邪以出路”只有通过正常出汗才能实现?还是通过大便、小便、月经、唾液等都可以实现?

……

这些问题时刻萦绕在笔者脑海中,指导着笔者临床的进步。汗,在我的脑海中,早已不是发散的手段,而变为身体局部恢复正常的标志。简言之,正常是我临床考虑最多的事情,我们的治疗不是让症状看不到了,而是要为患者长久的健康负责,医生要帮助患者在其体内建立健康的、趋于正常的新秩序,让患者的机体进入健康的良性循环中。

毋庸讳言,入手时的“汗”是以麻桂剂“开太阳”得汗为主的;但是很快便上升到了“气机通利、得汗而解”的境界;进而又找到了“气机恢复、自然汗解”的新高度。到最后就不分实证、虚证,都可以从正常的出汗这个指标上,找到可靠的立足点。这也就是“正汗指征诊疗体系”——以健康、正常的出汗指导疾病的诊断和治疗。

这个体系最初着眼于以正常的出汗为目标的所有方法,笔者命名为“广汗法”。后来中医传播专家刘观涛先生认为这一学术体系,在诊断和治疗中有着前人未曾重视的巨大价值,不妨命名为“正汗指征诊疗体系”,以免与发汗解表近乎同义的“汗法”相混淆。对此,我非常认同。

“正汗指征诊疗体系”(我亦习惯称之为“广汗法”或“泛汗法”,此前我曾在《中国中医药报》等报刊发表多篇关于“广汗法”的文章)脱胎于《伤寒论》,但是不局限于《伤寒论》,把“汗”与“健康”“正常”直接联系起来,便让“汗”成为了一种治疗的大法,不仅仅是“发汗解表”的手段。

广汗法,让“汗”离开了法,与人体的健康直接相通。

正常的出汗(符合正汗四要素)是健康的标志之一,医学的最终目标是恢复健康。广汗法让治疗直接与最终的目标联系了起来,以避免治疗中出现方向性的错误。

广,第一个含义便是用方的广,不再局限于开表,只要涉及“阴、阳、内通道、外通道”的用方用药,都可以归于“广汗法”。人体所有系统的不通都会与表的不通有关联,“不止于表,不离于表”,“不止于汗,不离于汗”,这便让一个“汗”中,“八法备焉”。

广,第二个含义便是用法的广,不再局限于用药。通过调整外界温度得“遍身微汗”是不是广汗法呢?通过性情调整,得“遍身微汗”是不是广汗法呢?这些都是,都可以归于“广汗法”,“四多两温度”(适度多晒、适度多动、适度多穿、适度多吃发物,身体的温度、心灵的温度),皆为“广汗法”。

广的第三个含义是适应证广,这个是后话。第四个含义是眼界广,以开放的心态接纳更多与汗、与健康相关的知识与智慧。

气机与汗,是人体生理、病理的瞭望口,是笔者认识人体、改造人体的工具和标尺,能明白这两点,便掌握了进入笔者中医思维的钥匙,希望更多的中医人与我一起思考,一起进步。

其三为反对“方症对应”成为中医的主流。

前两点是立,而这一点是破。

“方症对应”与“方证对应”,有什么本质的不同吗?虽然后者常常被有些学者解释为证据等,但是从文字考证的角度,“症”和“证”两者在古代是一致的。也就是说,在古代“证”即是“症”,关于这点,本书第八章“经方应用杂谈”中有详细解读,在此不再赘述。本书除了强调“证”的现代称谓错误的时候,其他地方都径直写作“症”,以恢复古义,减少歧义,文中不再做说明。

在前言里需要强调的是,无论讲“方症对应”还是“方证对应”,都是以方为主体的,而不是以病、以人、以人对于自然的适应为研究的主体,与“见病知源”无关,与“临症察机”无关,能在这点上取得共识就够了。

方只是治疗的手段之一,很多时候不能说是主要的手段,更不是唯一的手段。

把一种治疗的手段,抬高到不该有的高度,是需要当代中医界反思的。

“医非小道”,医最重要的是理。

有理才能更好地用好治疗的各种措施(包括经方)。理,可以为经方插上翅膀,希望更多中医人重视中医的理,重视伤寒的理,重视经方的理。

2015年6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