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谈　第二

【题解】

本篇主要论述立国、建军以及用兵的基本原则。文中首先论述了要根据土地的肥沃程度而选择建立都城的地点，以便巩固本国经济条件以及保证人口不流失。其次说明了治理军队的策略，最后用正反例证阐明了君主与将帅都要以国家安危为重，万不可意气用事，以免误国。

在本文中，另外一个重要观点就是“战而有备”，意思就是说，用兵作战之时，要先谋定而后再战，才能增加胜券。

【原文】

量土地肥硗[1]而立邑，建城称[2]地，以城称人，以人称粟。三相称，则内可以固守，外可以战胜。战胜于外，备主于内，胜备相应，犹合符节[3]，无异故也。

治兵者，若秘于地，若邃[4]于天，生于无，故开之，大不窕[5]，小不恢[6]。明乎禁、舍、开、塞[7]，民流者亲之。地不任者任之。夫土广而任则国富，民众而制则国治。富治者，民不发轫[8]，甲[9]不出暴，而威制天下。

【注释】

[1]肥硗（qiāo）：土地的肥沃与贫瘠。硗：土地坚硬不肥沃。

[2]称：适合，符合。

[3]符节：是中国古代朝廷传达命令、征调兵将以及用于各项事务的一种凭证。用金、铜、玉、角、竹、木、铅等不同原料制成。用时双方各执一半，合之以验真假，如兵符、虎符等。

[4]邃（suì）：深邃，难以捉摸。

[5]窕（tiǎo）：间隙。这里比喻给敌人留下可乘之机。

[6]恢：本意广大。引据《说文》，“恢，大也”。这里指大意，布置的不周密。

[7]禁：指禁止奸邪的行为。舍：指赦免小的过失。开：指开辟财源。塞：指杜绝浪费。

[8]轫（rèn）：古人驾车行进，需要停车时，拉紧缰绳，驾车的马就停步，车也停住了。车不用时，为防止车轮滚动，要在车轮下垫塞物件加以阻挡。通常较为简便的，常用木头削成楔形，塞在轮下。这块木塞，古人称为轫。民不发轫：这里指不必劳烦百姓。

[9]甲：军队。

【译文】

要先测量土地的肥沃与贫瘠程度，而后才能开始建造城邑，所以说，建造城邑的大小要和所选中的土地面积相符合，城池的大小要和城中所要居住的人数相符合，人口的数量要与城中所储备的粮食相符合。如果以上这三点相互符合，那么于内可以固守城池，于外可以战胜敌军。能够在国都以外的战场上取得胜利，主要在于君主的备战措施，战争的胜利与国内朝廷的备战措施相互呼应，就像是两块传令的符节能够相吻合一样，他们在性质上本来就没有什么不同。

善于治理军队的人，要像大地那样深藏不露，像天空那样深邃难以捉摸，生存在无形之中却蕴藏着庞大的生机与力量，所以开始对战时，在大规模用兵之时，布置上没有间隙就不会给敌人留下任何可乘之机，在小规模用兵之时，也不会大意而布置得不周密。明令禁止那些奸邪的行为、力求严惩但也要赦免一些小的过失，开辟财源而使军需充足，阻塞奢侈之风而杜绝浪费，不忘记安抚流亡的百姓，并且还要亲近他们。对于没有利用起来的土地，就充分地利用起来。像那种拥有广阔的土地而又能充分利用这些土地的君主，那么他的国家就会富足，虽然人口数量不断增多，但是人们都能遵守制度，所以国家的政治就会安定。国家富足而且社会安定的国家，不必劳烦百姓，军队也不用出征，就能凭借自己的声威制服天下了。

【原文】

故曰：兵胜于朝廷。不暴甲而胜者，主胜也；陈而胜者，将胜也。兵起，非可以忿[1]也，见胜则兴，不见胜则止。患[2]在百里之内，不起一日之师；患在千里之内，不起一月之师；患在四海之内[3]，不起一岁[4]之师。

将者，上不制[5]于天，下不制于地，中不制于人。宽不可激而怒，清不可事[6]以财。夫心狂、目盲、耳聋，以三悖[7]率人者，难矣。

【注释】

[1]忿：愤怒，不服气；因为不服气而做某事。

[2]患：祸乱，灾祸。这里指敌方军队。

[3]四海之内：古时指国内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疆域所至，这里指边远地区。

[4]岁：年。

[5]制：受制于。

[6]清：清正廉洁。事：这里用作贪图之意。

[7]悖（bèi）：惑乱；糊涂。

【译文】

所以说：军事上的胜利，取决于朝廷的政治措施。不用出动军队就能得胜，是国君在政治上所取得的胜利；将士们在战场上获胜，是将领指挥上的胜利。发兵打仗千万不能因为愤怒而意气用事，如果发现有胜利的把握，就出兵；如果发现没有胜利的把握，就坚决停止发兵。敌方军队驻扎在百里之内时，不能只做一天的战斗准备；敌方军队驻扎在千里之内时，不能只做一个月的战斗准备；敌方军队驻扎在边远地界时，不能只做一年的战斗准备。

身为将领，上不能受制于天象，下不能受制于地形，中间不能受别人的牵制而任由摆布。心胸一定要宽广，不能因为受到刺激而发怒，还要保持清正廉洁，不能因为贪图钱财而丧失原则。那种性格轻狂、目光短浅、如同耳聋一样听不进别人建议的也大有人在，如果任用这三种糊涂的人去统帅军队，要想打胜仗，恐怕就很难了。

【原文】

兵之所及，羊肠[1]亦胜，锯齿[2]亦胜，缘山[3]亦胜，入谷亦胜，方[4]亦胜，园[5]亦胜。重者，如山如林，如江如河；轻者，如炮[6]如燔，如垣压之，如云覆之。令人聚不得以散，散不得以聚，左不得以右，右不得以左。兵如植木，弩如羊角[7]，人人无不腾陵张胆，绝乎疑虑，堂堂决而去。

【注释】

[1]羊肠：喻指狭窄曲折的小路，很难行走。

[2]锯齿：犬牙交错的地形。

[3]缘山：指攀爬又高又险的山。

[4]方：古时候打仗有时布下的方形阵列。

[5]园：一作“圆”，古时候打仗有时布下的圆形阵列。

[6]炮（páo）：用猛火烤。燔（fán）：焚烧。

[7]羊角：旋风。

【译文】

如果将士能够达到训练有素的境界时，他们在狭窄曲折的小路上能打胜仗，在犬牙交错的地形中也能打胜仗，攀爬到又高又险的山上也能打胜仗，就连进入幽深的山谷也能打胜仗，变换成方形战阵时能获胜，变换成圆形战阵时也能获胜。稳重慢行的时候，要像高山那样沉着冷静，像密林那样铺天盖地，要像江河那样浩浩荡荡不可阻挡；轻兵奇袭的时候，像用猛火烘烤、烈火焚烧那样急剧迅猛，要像城墙倒塌那样具有压顶之势，要像乌云覆盖那样将敌军重重包围。使原本集中在一起的敌人来不及分散，已经分散开的敌人又来不及集中，迫使他们左边的官兵不能援救右边的官兵，右边的官兵无法援救左边的官兵。就算是举起的刀戟像种植的丛林一样耸立，箭弩齐发如同旋风一样凌厉，而我军中所有人没有一个不是腾挪跳跃斗志昂扬、放开胆量无所畏惧的，而且都能断绝疑惑顾虑，阵容强大而果决地杀向前方。